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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臉色更為陰鬱,這密信他自然再熟悉不過,這是禁衛軍統領段明德從宮中送出來的消息,若在往常,他會麵不改色,然而在這個時候……

小小的竹筒頓時變得異常沉重,他將它收入袖中,轉身回房,對宋海說道:「此事我已經知道了,你們該怎樣便怎樣,不要露出任何異樣,早朝時再看看我父皇的反應。我現在被禁了足,凡事就靠你們了。」

「殿下言重了。」宋海惶恐地抱拳,「能為殿下效勞分憂是下官的榮幸,殿下無需客氣。」

「嗯。」墨承點點頭,「早朝時辰快到,你先回去吧,小心別讓人看見。」

「下官明白。」宋海作了一揖,便退出書房。

墨承見房門被關上,這才從袖中取出竹筒,從裡麵抽出一個捲得十分細小的紙條,慢慢撚開,他就著燈光細細一看,神色驟變。

「上有廢立之意。」

短短六個字,令墨承如遭重擊。

上,當今皇帝。

廢,廢黜太子。

立,再明白不過,就是重立太子。

果然,皇帝已起了廢黜之心。

這就難怪要將他禁足,調動他手下的京畿護衛營,隻為了逐步削弱他手中的兵力,為不久之後的廢黜作萬全的準備。

紅燭燃盡,天色將明,墨承打開房門,滿眼紅絲,「通知我們這邊的人,今晚亥時到太子府來議事。記住,務必謹慎,不要被人發現行蹤。」

——

當晚,兵部尚書及兵部數名官員,京畿護衛營中的都尉校尉數人,還有朝中一些官員,在深夜齊聚太子府書房,秘密商談數個時辰之後,再漸次悄無聲息地離去。

而幾乎在同時,皇帝的禦案上,呈上了一封密報,上麵記載了太子密謀的具體時辰,具體商討內容,以及參與其中的人員名單。

皇帝看完之後,盯著那封密報久久不語。

謀反?他不信。

太子其人他深有瞭解,雖說平時稍顯沉不住氣,從屢次對墨離暗下殺手就可以看出,其對於鞏固自己的地位可以做到不擇手段,但若要謀反,他還不敢。

再者,他身為太子,已是儲君的資格,隻要不出意外,他隻要等著順承皇位即可,大可不必冒天下之大不韙行這得不償失之事。

這種險著,若是成了,即便做了這萬人之上亦要留下千古罵名,若是不成,則身敗名裂,更有甚者身首異處,連全屍都保不住。

這種蠢事,太子絕不會做。

即使如此,皇帝依舊開口下了道旨意,「從今日起,讓段明德調集宮中所有禁衛軍,嚴守各處宮門。由京城兵馬司接替京畿護衛營行護衛京都防守之職,京畿護衛營脫離兵部管轄,即日起由朕親自掌管。」

有人領旨速速離去,皇帝揉了揉太陽%e7%a9%b4,露出一絲倦意,立即有伺候的奉茶太監上前奉上香茗,「皇上,這是今年新進貢的穀前龍井,您嘗嘗,消消乏。」

皇帝「嗯」了一聲,接過來掀開茶蓋,一股清香便溢了出來,他深吸一口,隻覺得清腦提神,身心舒暢,不由道了一聲「好茶」,撇去上麵浮沫,他正要湊近%e5%94%87邊,卻心念一動,又放了下來。

正一心等著他品嚐的太監一怔,卻見皇帝一招手,「拿銀針來。」

太監心頭一陣忐忑,這奉茶之事向來由他負責,皇帝從來不用銀針試毒,今日怎地想起這茬來了。

到底不敢多問,他立刻去取了銀針,正要往茶水裡放,皇帝卻接了過來,「朕來。」

銀針入水,太監屏氣凝神,不敢眨眼,卻見剛剛還通體銀白的針即刻變得烏黑。

茶中有毒,而且是劇毒。

冷汗刷地透濕後背,他撲通跪下,連連磕頭,「皇上恕罪,奴才真的不知為何這茶水中有毒。」

皇帝看都不看他,冷冷地盯著那根銀針,「來人!」

殿外迅速進來兩名太監,低垂了頭,候在一旁等著皇帝下令。

「拖下去。」皇帝隻淡淡吐出三個字。

奉茶太監形容慘淡,連求饒都不再有,任由那兩名太監將他拖了出去。

奉給皇帝的茶水中有毒,且由皇帝親自驗出,這種罪名,可滅九族。

偏殿候著的太監宮婢個個垂首看著自己的腳尖,臉色發白,不知接下去等待自己的命運又有幾何。

皇帝拿起一份奏折,翻看了兩頁,盯著上麵的字說道:「將所有經手過茶葉的人都給朕叫過來,將這穀前龍井與沖茶沸水以及盛水器皿都驗一遍,朕要知道這毒到底從何處而來。」

卷三 驚雲飛渡 第一百七十章 觀刑

不出一刻,與侍茶有關的一乾太監宮婢們都被傳至偏殿,一齊跪於地上低頭屏息,連大氣都不敢喘。

誰也不明白皇帝突然叫他們過來是為了什麼,來傳旨的太監也什麼都沒有說,隻催促他們快些,無人心中不是一驚,卻也不敢胡亂猜測,給自己平添慌亂。

半個時辰過去,皇帝並未出來,太監宮婢們身上漸漸滲出了冷汗,撐著地麵的雙手也開始發顫。

殿外卻在這時突然響起一聲悶響,打破這份死一樣的沉悶,眾人身子一抖,臉色發白,齊齊抬頭看向殿外。

這種悶響對於他們來說再熟悉不過,在宮中早已不是第一次耳聞,卻想不到會在這個地方聽到。

殿門大敞,月光慘淡,空曠的殿前廣場上,此時架起了一條烏黑的長凳,六尺長,兩尺寬,寸許厚,正是宮中用來杖刑的刑凳,上麵已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血,已黑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而刑凳上,一人頭髮斑白散亂,麵孔朝下,隻著中衣,正趴伏在上麵受刑,剛才那一聲悶響正是庭杖打在他身上發出的聲音。

眾人皆駭然,不知誰犯下了大罪,竟在禦前受這杖刑。

然而稍作思考,他們便手足冰冷,汗如雨下。

能在皇帝身邊伺候的,哪個沒有點玲瓏心思,想起自己與身邊這些人所擔的職責,當下便已隱隱猜了個大概。

隻是他們也隻能猜到此事與侍茶有關,卻猜不到到底發生了何事。

眼睜睜地看著那左右庭杖接連不斷地打在那人身上,耳邊一聲聲悶響彷彿直接敲打在心頭,在場的太監宮婢無不駭得麵無人色。

明亮燈光照射在階下的行刑場麵,地上一灘猩紅,而凳上那人的衣衫已被血染透,嗓子眼裡發出咯咯的聲音,一聲慘叫都未曾發出過。

應該是被堵了嘴。

宮人被處罰,這種事在皇宮內屢見不鮮,但聽說是一回事,親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

而眼前這人,卻連計數的太監都沒有,就隻有兩個執行太監在機械地一下接一下地擊打,分明就是要活活打死為止。

皇帝叫他們來,就是為了讓他們親眼看著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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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那灘猩紅漸漸洇開,刑凳上那人再無聲響發出,身子如一堆爛泥一般軟趴在凳子上,顯然已經嚥了氣。

旁邊一名太監神色木然,尖細著聲音喊了一聲「停」,兩名執行太監停了手退至一邊,那名太監上前抬起凳上那人的臉,將手指放到他鼻下一探,朝旁邊候著的太監揮了揮手,立即有兩人上來,將凳上那堆爛泥拖走。

深紅的血跡拖了一路,一直延伸到漆黑的盡頭,殿內眾人已驚懼得連呼吸都已聞不到。

就在受刑之人被抬起臉之時,雖然淩亂的頭髮遮去大半張臉,但他們依舊看得清楚,正是在禦前奉了十六年茶的賈公公。

賈公公入宮多年,做事謹慎從不出錯,深得皇帝信任,今日到底因為何事而落得如此下場?

就連他都難逃一死的命運,那麼他們……

殿外十多名太監無聲地忙碌著,撤去刑凳,灑上清水,迅速衝去地上血跡,深紅的血水漸漸稀釋,變成淡紅色,直至再也看不到任何顏色。

除了地上還有未乾的水漬,剛才那一場酷刑已不見半點痕跡,彷彿那不過是一個夢,一個殘酷悲慘的夢。

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消失在這個世上。

有膽小的宮婢已嗚咽出聲,又拚命將牙關緊緊咬住,硬是不敢將那嗚咽洩漏出來,逼在嗓子裡上下滾動。

人命太賤,尤其是宮裡的下人,人命更如螻蟻,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付出半點同情。

有腳步聲響起,緩慢,平穩,有度,從裡往外踱出。

眾人屏了呼吸,整個人幾乎伏在地上,眼睛緊閉,連睜眼的勇氣都沒有。

「皇上,泡茶之水以及盛水器皿都已用銀針驗過,均無毒性,但放入龍井之後,銀針入水便變得烏黑。」內務總管太監低眉垂首稟報查驗結果。

茶葉有毒?!

這一結論不異於五雷轟頂,一應侍茶太監宮婢一時間又驚又駭,魂魄俱散。

「這就是說,問題出在茶葉上。」皇帝負手立於殿內,目光緩緩從地上那些太監宮婢身上掃過,「冷香閣向來有專人負責看管,一般人不可隨意進出,要說有問題,首先便要從看管之人查起。」

「皇上,奴才就算有一萬個膽子,也萬萬不敢對皇上有半分不忠之心哪。」地上一名太監打了個哆嗦,立即朝著皇帝連連磕頭,將地麵磕得咚咚作響。

「他是……」皇帝看著他問。

內務總管立即作答:「回皇上,冷香閣正是由這李福才負責看管。」

皇帝沉沉地看著拚命磕頭的李福才,「那你倒是說說,既然你對朕無半分不忠之心,這有毒的龍井又是怎麼回事?」

「皇上,奴才是真的不知啊。」李福才停了磕頭抬起頭來,滿臉的血,抖著聲音說道,「每份茶葉存入冷香閣之前,奴才都泡了茶水用銀針試過毒,並且由奴才親自試喝過才存放的。平時除了賈公公進出冷香閣之外,就是那些個受了皇上賞賜的各宮娘娘派來的宮人,但每次都是由奴才將茶葉包好了交給他們,且都是在門外等候,奴才根本不曾讓他們隨意進出。」

「賈成已經死了,你是想來個死無對證麼?」皇帝沉聲說道。

「奴才不敢。」李福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