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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離的眸光始終落在她身上,那般輕忽,如鴻毛落雪,無聲寂靜,偏那雪猶自顫顫,承不起那份輕盈的重量。

「天歌,既然是你想要的,我,不與你爭。」他的聲音亦如那清晨嗬出的那口熱氣,輕輕地飄蕩在清冷的空氣中,很快散了。

她口中的澀意更深,隻低聲說了句,「謝謝。」

墨離無聲地笑了笑,長睫掩下,在眼瞼處投下一片陰影,而那片碧色的袍角,從她眼前翻飛而過,很快步出小樓。

「哎,主子,這就走了麼?」墨跡礙於墨離的性子,一直在旁邊瞪著寧天歌,此時見他出去,立即追了上去。

寧天歌轉身,看著那頎長挺拔的背影走入那片煙雨重樓中,在迷濛絢染的煙霞裡,竟透出一種蕭索之意。咫尺距離,如若相隔天涯。

攥著晶球的手用力得指節根根發白,她快步跟隨出去,卻在臨近門檻的那一霎停了下來,回眸看向那本置於高案上的劄記,那裡麵寫著她想瞭解的楚清歡,但是,這是始元皇帝的東西,是他與楚清歡一路走來的見證,她沒有權力拿走,更不該拿走。

除了這個水晶球。

再一次凝望那柄鳳凰彎刀,她毅然踏出門外,回身將這兩扇大門緩緩合上。

楚清歡,今日一別,也許後會無期。

這座陵寢,是你與始元皇帝最終的家,我不會再來打擾你們的清靜,更不會讓別人知道這裡所在,就讓它永遠存封在你們的那個歲月裡吧。

歷史長河終將淹沒你,也會淹沒我。

百年以後,我再去找你,我們,再共弈。

——

沿著原路退出皇陵,隨著最後那道門轟然合上,裡麵的世界徹底隔絕在內。

寧天歌回眸深望了一眼,心裡未見輕鬆,反倒有說不出的沉重。

以後,應該不會再來了。

墨離與墨跡在外麵等著她,見她出來之後,便開始翻越北邙山。

鑒於之前的經驗,再加上此次無人受傷,各人施展了輕功一路疾行,算腳程,在天黑前就能進入甘遙。

一路無話。

墨離與她並肩而行,在遇到陡峭之處依舊會習慣性地牽她的手,然而那雙修長濃黑的羽睫卻始終輕垂著,沒有如往常般對她溫柔注視,那%e5%94%87邊慣有的微笑亦被輕抿的嘴%e5%94%87掩了去,形成一道平直的直線。

墨跡顯然對她極為不滿,與他二人隔了很大一段距離,時不時地瞟她兩眼,鼻子裡還往外噴氣。

她不由苦笑,隻看著腳下的路,隻當未看到他皺得能夾死蒼蠅的眉頭。

卻感覺到墨離似乎慢了一步,抬頭時,一片似曾相識的密林靜佇在山道旁邊,腦海中的記憶突然湧了上來,被毫無預兆地勾起。

就在這片密林,她與墨離進行了完美的配合,將追殺之人盡數除去,後來又因為數以萬計的毒蟲而狼狽地逃遁,最後陰差陽錯地從那個樹洞裡掉入皇陵。

如果沒有那次偶然的失足,也不會有今日的「天眼」,她也不可能知道楚清歡曾再次活過一回。

墨離隻是看了一眼,眸中似有什麼飛快掠過,快得她抓不住,然後又往山下飛身掠去。

她沒有再與他平行,而是落後他一步,雙眸在山林間穿梭而過。

記憶紛至遝來,一幕幕從眼前閃過,縱橫交錯,無休無止,竟讓她對這座無甚好感的北邙山有了不捨留戀之情。

是因為這裡有了楚清歡,還是因為這裡留下了太多與眼前這個人的回憶?

下山的路越來越短,山腳已遙遙可見,忽見墨離轉了個方向,朝右手邊掠了過去。

身後的墨跡哇哇大叫,「主子,你去哪?下山的路不在那邊!」

她卻知道他要去哪裡。

默默地跟了過去,墨離已站在當日那個為躲避追殺而暫時歇腳的天然洞%e7%a9%b4前,經歷了風雨的侵襲,那裡似乎未有絲毫改變,唯一不同的,是前麵不遠處那個原本藏了衣服的樹洞,裡麵的殘葉亂石全被挖出,成了一個空洞。

如此小而淺的洞%e7%a9%b4,當日竟容下了他們二人,使他們在那場暴風雨來襲時,得以免去淋雨受寒之苦。

她在這裡為他拔了箭,他在這裡問她,是否心裡已經住了誰。

「從此刻起,你就是我的婦,我就是你的夫了。」

言猶在耳,笑談終究是笑談,一聲娘子,一聲相公,他的婦,她的夫,原本不過是那時權宜之計下才有的稱呼。

「這麼個地方倒是長得稀罕,像是專門設了讓人坐似的。」墨跡正嫌腳累,走過去便要坐下。

墨離一把將他拽回,抬眸看著寧天歌,低笑一聲:「若不然,今晚就在這裡過夜?」

語氣裡不乏玩笑之意,%e5%94%87邊的笑意亦是淡淡,然而那雙倒映著天光鬱林的眸子裡,卻隻有認真。

「在這裡過夜?」墨跡已叫了起來,「主子,你開玩笑吧,這個地方裝個%e5%b1%81%e8%82%a1還成,哪裡容得下人?何況我們還有三個。」

「沒算上你。」墨離淡然回瞥著他。

墨跡一下子沒轉過彎,看了看墨離,又看了看寧天歌,好半天才不確定地問:「主子,你的意思是,你要跟她一起在這個洞裡過夜?」

墨離回給他一個「你以為呢」的表情。

「不行,堅決不行!」墨跡大搖其頭,雙手連擺,「主子,她都那樣對你了,你怎麼還能跟她一起過夜。」

「那樣,又是哪樣?」墨離的笑意淡了些,將他推了出去,「隨便找哪棵樹過一晚,不許太近,不許過來打擾。」

寧天歌挑眉,她似乎並未回答,更未同意,他就如此篤定她不會反對?

「現在天氣開始熱了,山上會有很多蛇。」她緩緩說道。

卷三 驚雲飛渡 第一百五十章 劍拔弩張

「你現在還怕蛇麼?」墨離輕聲一笑,也不撣去上麵的泥土,便在洞%e7%a9%b4一側坐下,修長的雙%e8%85%bf伸在外頭,舒適而慵懶散地倚靠著洞壁,眸光淡若輕風,「若真有,我也會替你擋著。」

寧天歌未語,負手望著滿天紅霞。

直衝入天的樹梢似乎將天空抵在觸手可及之處,金色的餘輝給蔥鬱的杉木與雪白的雲絮都鍍上了一層金紅。

這看似華美的漫天流雲,最終亦敵不過一陣輕風,不多久便會消散而去。

「雖不怕,但依舊不想碰上。」她垂下眼睫,望向山腳下已清晰可辨的甘遙,「還是去甘遙歇腳吧,山上毒物太多,未必能睡著安生。」

「天歌,你就一點都不留戀?」墨離支著額頭,眸光重重疊疊,光影萬千,「在上次離開時,我便對自己說,若有機會我定要在此宿上一晚。你,就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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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當然有想,但又如何?

世上之事,分可為與不可為。

如今既知不可為,又何必讓自己多了那份念想,平添彼此之間的糾纏,倒不如就此罷手,兩人還能平心靜氣地做朋友,哪怕,隻是盟友。

「你若累了就在此暫歇一陣子,我先去下麵打點,找間客棧定下。」她未給出回答,而是轉了身,便欲下山。

身後一陣疾風掠過,一股大力將她扯住,再推到一棵樹後。

乾淨清幽的氣息撲入鼻息,令她有一瞬間的眩暈,後背撞得有些疼,她微蹙著眉尖忍著沒有發出聲音。

睫毛輕顫,一雙如海般幽深的眸子映入眼底,就在距離自己不足三寸之處,看似平靜的表麵下,一層層潛流暗湧,又似深海漩渦般要將她吸進去。

深吸了一口氣,她淡然直視著他,語氣略顯冷淡,「墨離,何必。既然你我之間有無法跨越的天塹,又何必做這些無謂之事徒增煩惱,趁早放手不是更好?」

「無謂之事?趁早放手?」他抿出一抹自嘲,「在你心裡,這些日子以來的一切隻是無謂?你以為,走到現在我還能放手?」

她微轉了眸光,越過他的肩頭落在前方,視線卻是虛無,「還記得我曾說過的那句話麼?等完成皇命返回京都之後,你若能認清心裡的真實感受,不妨再來談你我感情之事。」

「不必等到那時,現在我就可以告訴你,對你的感情,我很確定。」他緩緩而答,字字如金。

「可是,終究敵不過一個『天眼』,不是麼?」她未有嘲諷之意,隻是收回眸光停留在他俊雅的臉上,聲音裡透著不屬於這個季節的涼,「你想要的東西被我強行所得,且給不出一個合適的理由,若你當真不介意,當真心甘情願地給我,又怎會對我生出冷淡疏離之意?」

墨離雅致的修眉微擰。

「不必否認,什麼都不要說,我都明白。」她靠著粗壯的樹幹,眸子裡映著天上流霞,像無數碎金在裡麵閃爍,「感情的事容不下任何雜質,而有了心結的感情更不可能長久牢固。你我雖一起經歷了那麼多生死,但我也說過,那些不過是患難之情,希望你能將兩者分清。」

他的眉宇越發緊擰。

「天歌,我並不否認,在你拒絕給出理由之時,我確實有些心冷,甚至有些失落。」似乎是經過了極為慎重的考慮,他一字一句說得極慢,「但那隻是因為你對我的不信任。如你所說,感情的事容不下任何雜質,也正因如此,我才覺得自己根本未走進你的內心,也是第一次,讓我嘗過了挫敗的滋味。」

他苦笑了一下,凝住她的眸子似要穿透她的眼眸直入內心,「之前我確實在生你的氣,也知道這種未加掩飾的態度冷了你的心,所以現在,我隻想問,你在生我的氣麼?」

「我生不生氣,這個重要麼?」她笑了笑,「更何況,我又有什麼資格來生你的氣。」

「這麼說,你還是生氣了。」他歎息一聲,微低了頭抵住她的額,如囈語般低語,「那就原諒我,忘了我不好的表現。」

她驀然閉起眼睛,將眼中那抹溫熱及時抿去。

她有生氣麼?

應該沒有,她隻知道自己對他存了歉疚,還有……連自己都不願去想的失望。

可是,他現在說,要她原諒他。

其實像他這樣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