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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天歌因他的話而怔了片刻,眼中漸漸呈現出淒楚之色,似乎把該說的話都已說完,再往下就沒有話可駁倒對方。

「殿下若是執意不肯承認,微臣自然沒有辦法。」她低低地好似自語,看向皇帝,軟弱之氣表露無遺,「皇上,若一定要微臣拿出物證,微臣確實拿不出,難道微臣就隻能自個兒認了麼?」

「父皇。」墨離有所不忍地站起身走到她身邊,「天歌雖說未有受傷,但畢竟受了莫大的驚嚇,而且險些喪了命,已是十分委屈,若最後連個說法都沒有,對她實在不公,還望父皇能替她作主,徹查此事。」

皇帝陰沉著臉,神色不明,並未立即開口。

「七弟,此事就是個無頭公案,人都死了,你還想怎麼查。」墨承揣摩著皇帝的心思,站出來阻止。

「若是用心去查,自然能查出結果。」墨離若有所思地望著他,「五哥若是%e8%83%b8懷坦蕩,確實與此事無關,查與不查又有何妨。」

「我當然與此事無關。」墨承黑了臉,「我隻是怕你白費功夫。」

「這點無需五哥費心,五哥隻需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墨承敏[gǎn]地從他話裡聽出別的意味。

「就是你聽到的這個意思。」墨離顯出一抹譏諷之意。

「夠了!」皇帝一拍龍案,驀然站起,一雙已顯蒼老但依舊精芒畢露的眼睛緩緩在兩人臉上掃過,「朕還沒老到是非不分的地步,你們兄弟二人當麵朕的麵相互猜忌說話含沙射影成何體統!」

「父皇教訓得是,兒臣知錯。」墨離當即低頭。

墨承臉色難看,又不好再發作,隻得悻悻地跟著認錯。

「太子與寧家一向交好,此次又是娶寧家獨女為太子妃,與寧家本就是親上加親,朕認為太子沒有殺害寧卿的理由。」皇帝轉向寧天歌,神情轉緩,「不過此人畢竟是太子府裡的人,寧卿受此驚嚇,太子難辭其咎,就由太子親自送寧卿回相府,並向寧相賠禮道歉。至於此人……」

他看了眼地上那具屍體,「曝屍三日,不得入殮,丟到城外亂葬崗餵狗!」

皇帝既然下了聖斷,誰又能說半個不字?一樁人命關天的事,便由皇帝輕鬆幾句話作了了結。

墨承當即領旨,他雖心有不願,但隻要能讓皇帝滿意,便沒有什麼不可做的。

寧天歌看著地麵,沉默了許久,在引起皇帝不快之前,緩緩伏身跪謝。

她不存在喜或不喜,這樣的結果,早就在她與墨離預料之內。

皇帝這一招,明顯就是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輕易地將他的所為掩蓋了過去,隻是讓太子做了這個替罪羔羊,不過無妨,她的目的達到就好。

她站起身,與墨離相望一眼。

至少,在短期內,皇帝是不可能再往寧府安排眼線了。

——

元和二十六年,正月初六。

這一日,是東陵太子納寧相千金為太子妃的日子,全城喜慶,百姓紛紛匯湧至相府門前圍觀熱鬧,然而本該大開門庭迎接四方來客的相府,此時卻不知何故大門緊閉。

寧府內,在通往大門主道的轉彎處,兩隊人馬沉默對峙。

東邊側道紅毯鋪地,錦鍛紅綢飄揚連續綿,一頂八人喜轎矗立正中,十餘名紅衣婢女陪伴兩側,本是一派喜氣沖天,此時卻人人麵露無措,轎前喜娘急得連連跺腳。

西邊側道,紙錢元寶灑了一地,白衣竹幡隨風飛舞,一具黑漆棺木停放半道,八名白衣家丁垂立兩邊,寧家長子寧天歌一身雪色素衣親自扶棺,沉重肅穆。

一紅,一白,一喜,一哀。

「哎喲,大公子啊,今兒個是太子殿下與寧大小姐的大喜之日,就算您那丫鬟要出殯,也請讓我們這邊先行好不好?俗話說,成婚是人生頭等大事,是萬萬觸不得黴頭的。」喜娘賠著笑臉,上前打圓場。

「成婚是大事,出殯就不是大事了?」寧天歌扶著黑丫的棺木,淡淡反問。

身上雪衣與黑色棺木形成強烈鮮明的對比,她神情淡然,身形瘦削,並未刻意給人施加壓迫之力,卻自有一股凜然之氣讓人無法輕視。

「這……」喜娘被問得很是尷尬,「不管怎麼說,今日新娘子最大,若是誤了吉時,小的可擔當不起啊。」

「莫不是你喜娘做久了,連起碼的常識都不記得了?」寧天歌望著天上的陰雲,「成親有吉時,下葬亦有吉時,若是耽擱了,可是要耽誤去陰曹地府報道的時辰的,若是惹了閻王生氣,更會影響投胎轉世,你覺得,哪個更誤不得?」

「這,這……」喜娘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不停地搓著,耷拉著嘴角,「大公子,就算小的求您,這事兒若是辦不好,小的吃飯傢夥可就保不住了。」

「想保住,好辦。」寧天歌收回視線,淡淡瞥著她,「退後十步,讓我這邊先行,保管耽誤不了你的好時辰。」

「可,可是,沒有喜轎讓棺材的道理啊。」喜娘連連回頭,看剛才差人去請的相爺或者二夫人到了沒有,急得快哭出來。

這種事,自她做喜娘這一行開始,還真是破天荒地頭一回碰到。

以前即使在半道上遇到出殯的人家,不用她開口,亦會主動避到路邊退讓,讓喜轎先行,如今非但碰上了個不讓道的,而且還是同一家,喜喪同日,事先還無半點消息得知。

若是尋常人家也就罷了,眼下這新娘子嫁的可是太子,這其中要是出了什麼岔子,她就算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不讓?」寧天歌歪了下腦袋,朝她笑了一下,「不讓也可以,這條道差不多夠棺木通過,隻不過到時磕碰到了新娘子的轎子,你可別怪我。」

喜娘瞧著這笑容,隻覺得陰森森的寒氣頓時滲入毛孔,身上急出的熱汗瞬間變成了冰涼冰涼的冷汗。

還未想好怎麼開口,便聽得對麵清冷之聲響起,「起棺!」

喜娘臉色大變,「大公子,萬萬不可……」

「寧天歌,你不要欺人太甚!」喜轎簾子突然被人掀起,寧采詩一把扯去頭上喜帕跨出轎門,妝容精緻的臉上,一雙眼睛因為極大的憤怒而灼灼逼人。

「哎喲喂,大小姐,新娘子在進夫家門之前是不能出轎子的,更不能自個兒拿下喜帕……」喜娘欲哭無淚,忙不迭地想將喜帕蓋回去,卻被寧采詩一手揮開。

「你還看不出來麼,他這存心就是想找我晦氣!」寧采詩冷笑一聲,「這死丫頭什麼時候不好出殯,非得選在與我同一日,同一日也就罷了,連出門的時辰也一模一樣,他這不是存心是什麼?」

寧天歌擺了擺手,讓家丁將棺木放下,淡然無波地回應,「我就是存心的,你又能將我如何?」

血色轟然湧上頭頂,寧采詩氣得滿臉通紅,更惱恨於對方對自己的冷淡漠視,令她在這等重要日子在眾人麵前臉麵盡失。

「好,既然給你麵子你不要,我也沒什麼好跟你多說的。」她挺起%e8%83%b8部,昂首蔑視著寧天歌,「今日,我便以太子妃的身份命令你,讓開!」

「太子妃?」寧天歌譏嘲地看著她,「你一日未踏入太子府的門,便一日算不得太子妃,你這般迫不及待地表明這個身份,是想當太子妃想瘋了,還是早已是太子的人了?」

「你!」寧采詩抓著轎簾,差點暈厥。

眾婢女大急,連忙上前來攙扶,她定了定神,一把將她們推開。

「寧天歌,你欺我還不夠,還要當眾羞辱我!」她大口喘著氣,%e8%83%b8口急促地起伏著,眼裡迸射著極深的仇恨,「你給我記著,今日你給我的,我不會忘記,他日,我定要將這些統統還給你!」□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比起你們對丫頭所做的,我又算得了什麼。」寧天歌輕輕地撫著棺麵,冷然一笑,「他日?他日你儘管放馬過來,我接著就是,就怕你要不起。」

寧采詩渾身發抖,一口銀牙咬得咯咯作響,為何明明那麼孱弱的人,她卻屢屢輸在他的氣勢之下。

「不管怎樣,那不過是個丫鬟,沒有比主子喜轎先行的道理。」她撩起轎簾,準備上轎。

「在丫頭死之前,我已經認了她作妹妹。」寧天歌手一揮,八名家丁立即扛起棺木,她涼涼地看著一臉驚愕的寧采詩,「所以,她與你,沒有什麼主子與奴才的區別。」

寧采詩死死地盯著寧天歌,「就算如此,你也休想讓我讓道。」

「我無所謂,成親的人又不是我。」寧天歌嗬嗬一笑。

「你!……就算我今日不出這個門,不做太子妃,我也不會讓你過!」寧采詩咬著牙,有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之勢,「大不了,我們就一直在這裡耗著,我就不信那棺材裡的屍體能不下葬!」

「那就熬著。」寧天歌索性盤%e8%85%bf在地上坐了下來。

「詩兒。」

寧采詩猛然回頭,眼淚頓時泛起,「娘。」

二夫人吊著一隻胳膊,在婢女的攙扶下一步步走到她身邊,沉聲道:「還記不記得娘跟你說過的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今日,我們不逞這一時之強。」

——

半個時辰之後,相府大門敞開,將門口堵得水洩不通納悶不解的百姓頓時自發退至兩邊,滿臉喜氣地準備一睹相府千金出嫁的陣容。

然而,他們臉上的笑容很快凝結,嘴巴與眼睛也因為極度的驚訝而越張越大。

最後映入眼中的是白衣素縞,之後一具黑色棺木緩緩抬出,寧家大公子手扶靈柩,麵容平靜,在萬千雙眼睛的注視下,穿過人群,徐徐遠去。

在其身後不遠,一隊送嫁隊伍默默尾隨,沒有喜樂,沒有歡笑,隻有與白衣黑棺截然不同的紅,了無生氣死氣沉沉的紅。

滿城詫色!

——

當晚,天祈安定侯之子鬱瑾風世子接到一封信,他拆開之後細細閱讀了兩遍,然後燒燬。

——

元和二十六年,正月初七。

太子大婚剛過,京都尚且沉浸在前一日的震動之中,東陵朝堂上,安王在早朝時當著皇帝與所有大臣的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