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頁(1 / 1)

殿下不早些回府用年夜飯?」

「年夜飯?」他笑了笑,似乎這個詞對他來說極為新鮮,眸光淡淡地從兩旁的酒肆樓台望過去,最後停留在極遠處,「偌大的桌子縱使擺滿美味珍饈又如何,自斟自飲反倒顯得更為清寂,倒不如在外麵走走,看著他人的熱鬧,也當自己跟著一塊兒熱鬧了。」

看著他人的熱鬧,也當自己跟著一塊兒熱鬧了。

她默默地聽著,這句話裡透出的寂寞令人心頭發澀,曾幾何時,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如他所說的這般,從他人那裡汲取一份熱鬧,卻不知,熱鬧散場,留給自己的是更多的寂寞。

「回去吧。」墨離回頭,眉心一縷遙思猶淡淡未散,「我已派人告知寧相你今日出獄的消息,他此時定已命人佈置好年夜飯等你回去。」

寧天歌沒有答話,掃了眼兩邊的店舖,忽而笑道:「不如,我請殿下喝酒怎樣?」

「喝酒?」他眉梢微挑。

「好久沒喝酒了,突然想喝。」她一拍他的肩膀,「走吧,前麵還有家酒館開著,再不去可就連酒都買不到了。」

逕自往前走了,也不管墨離是否從她的話裡回過神來,她快步走進正打算關門的酒館,裡麵掌櫃的正劈裡啪啦打著算盤。

「這位公子,小店要打烊了,麻煩您去別家吧。」圓臉的掌櫃笑嗬嗬地抬起頭來,看著很是喜慶。

「掌櫃的,我買了酒就走。」寧天歌在櫃檯上那一溜的酒罈子上看過去,問,「哪種酒最烈,給我兩罈子。」

「最烈?」掌櫃的眼睛一瞪,在她身上打量了好幾個來回,「這位公子,您是自己喝還是給別人買?」

「自己喝,也給別人買。」她笑著回答,取出一錠銀子放在櫃檯上,「夠不夠?」

那掌櫃的沒有接,遲疑道:「公子,小店最烈的酒是小店自個兒燒的西風白,那一般都是出入關外的客商與練把式的漢子喝的,像您這樣的公子,隻怕喝上一口就倒了,您確定要這種酒?而且還是兩壇?」

「確定,兩壇。」她伸出兩根手指,給予肯定的回答。

——

京都最高的塔樓,站在最頂層可以將整個京都盡收眼底,寧天歌提著兩罈子酒立於樓頂瓦簷上,放眼俯瞰著萬家燈火,隻覺得心%e8%83%b8豁然開闊,多日來心中的鬱鬱之氣蕩然一空。

「好地方!」她讚歎一聲,張開雙臂,任高空的狂風鼓舞起身上衣衫,她雙腳堪堪立於上翹的勾簷,兩邊的酒罈亦來回搖晃,纖細的身影好似隨時都會被風吹下去。

「進來些。」身後一隻長臂伸了過來,摟住她的腰將她撈了過去。

退至樓頂中間最高處,墨離才將她放下,「若是掉下去,我可不會去救你。」

「你不必救我,救這兩罈酒就行。」寧天歌舉起兩隻手,被麻繩圈住的罈子悠悠一蕩,「它們可經不得摔。」

「你就經得起?」他用眼梢將她從頭看到腳,「全身都是骨頭架子,連點肉都沒有,若是摔下去……指不定哪根骨頭就摔斷了。」

「你放心,就算摔下去,我也一定好好的。」她說著話,手裡也不閒著,解去酒罈外麵的繩子,再拍去壇口上的封泥,抬手就遞了一個過去,「殿下,這一罈子酒可就歸你了。」

墨離接過,無需放在鼻端便已聞到一股濃烈的酒香自壇口瀰漫出來,他頓了頓,道:「好。」

似乎有點勉強。

她將他的神情看在眼裡,心裡一笑,這樣子喝酒,隻怕這人還是頭一回。

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她提起罈子率先喝了一口,一股辛辣之氣直衝腦門,閉起眼睛狠狠嚥下,果然夠烈!

「殿下,該你了。」過癮地吐出一口氣,她側著頭,笑睨著他。

墨離掀起袍擺坐到她旁邊,拿著酒罈子左右端詳了半天,在她無聲的督促下捧了起來,剛湊近%e5%94%87邊又放下,轉頭道:「要不,我去買兩個杯子。」

「要杯子幹什麼,喝酒就是要這樣喝才痛快。」她又喝了一口,朝他抬了抬下巴,「第二口,殿下你該喝兩口了。」

他隻得又舉起來,舉到半途中又似乎想到什麼,將酒罈子擱下站起身來,揚著%e5%94%87弧朝她笑,「光喝酒怎麼行,我去買點下酒菜。」

「殿下,你哪兒都不用去,什麼都不用買,就這麼坐著喝吧。」她一扯他的衣擺,將他扯回了原處,把酒罈子往他懷裡一塞。

墨離抱著酒罈子,頗為無奈地笑了笑,笑完之後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般,驀地舉起來就灌了一大口。

烈酒入喉,俊眉猛地皺起,他連連咳嗽,玉白的臉龐瞬間緋紅。

「你不會喝酒?」寧天歌意外得忘了替他拍背,這怎麼可能,她明明見他喝過。

片刻之後咳嗽方停,墨離輕啟眸子,裡麵水盈盈地似極琉璃寶石,比沉靜的湖麵更顯生動。

「不是不會喝酒,是從未喝過這麼烈的。」他搖頭苦笑。

他向來是個懂得克製的人,在喝酒方麵也是,多年來他喝酒從不貪杯,亦從不喝烈酒,隻因為,酒醉容易誤事。

寧天歌好笑地望著他,終於明白他剛才為何一次次地舉起又放下,「說到底,你想去買酒杯與下酒菜,不過是想逃避喝這酒。」

墨離撐著酒罈子,懶懶地道:「你明白就好,何必說出來。」

她哈哈一笑,仰頭喝下一口,「殿下若真不會喝,就放著吧。」

他看著她,緩緩舉起酒罈,如她那般飲下一大口。

眉頭再次擰起,長長的眼睫微微顫動著,他調整了幾次呼吸才將那口酒全部嚥下。

「你,不要勉強。」她見他如此痛苦的模樣,心裡有了絲罪過。

「就是因為不會,我才更應該喝。」他瞻望著遠處,「以前我一直不碰這種烈酒,就是想時刻保持清醒,但誰又能保證人的一生不出意外。若是為了避免未知的結果而一直不敢去觸碰某樣東西,一旦碰到,陷入的反而會是更大的危險,既然如此,何不在之前就做好準備。」

言罷,他又狠狠灌下一口,抬手的姿勢優雅而決絕。

寧天歌看著,淡淡道:「總是強迫自己去做並不喜歡的事,會很辛苦。」

他喝酒的動作一頓,勾起一抹自嘲,「這世上,本就沒有多少事是自己喜歡的,即便有,又能有幾件是能夠順著自己心意去做的。」

「要說辛苦,眼下這點又算得了什麼。」他修長的指撫過粗陶壇口,一遍又一遍,「隻有在為活下去而苦苦掙紮苦苦期盼而又不得之時,那才是真正的辛苦。」

像是要把什麼從記憶裡拋卻,他仰頭接連喝了好幾口,臉上的緋紅更深,更艷,那雙眸子裡很快透出一層如霧如靄的迷濛,江波連綿,雲霧千層。

寧天歌默默地陪他一口一口喝著,不同的境遇,心境卻是相同。

許多年前,她又何嘗沒有經歷過這種為了活下去而苦苦掙紮苦苦期盼卻又不得的痛苦,好在,她後來遇到了楚清歡,孤苦的生命中終於有了一個可以相互慰藉的人。

卷二 誰與卿心 第八十七章 到底要還是不要

「你坐著別動。」墨離抓著酒罈子,一手摁住她的肩膀,瞇起眸子歪著腦袋看她,「別老是晃來晃去的,晃得我頭暈。」

寧天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伸手就去拿他的酒,「別喝了,你喝多了。」

墨離的動作比她還快,抬手就把她的手拍了下去,胳膊肘懶洋洋地支著罈子,笑意朦朧,「你這女人真貪心,自己有酒還來搶我的。」

「我要你的酒做什麼。」她不免好笑又好氣,這男人,真喝醉了。

「真的不要?」眼前一暗,一個黑影驀地欺近,身上帶著淡淡酒味,眸子迷離偏又晶亮。

◆思◆兔◆在◆線◆閱◆讀◆

她嘴角抽了兩抽,身子往後仰了仰,那人卻跟了過來,與她相距不過寸許。

「到底要還是不要?」墨離依舊在糾結那個問題,對於她的遲遲不答有些不耐。

她被他的氣息所擾,正想著怎樣把他推開,又不至於被她推下屋頂去,被他一問,反射性地回問了一句,「什麼?」

他本在等著答案,得到的卻是一句反問,呆了一呆,嘟囔道:「忘了。」

寧天歌痛苦地皺眉,她這造的是哪門子孽,硬是把這麼個一等聰明的人變成了呆子。

正想讓他挪開身子,身上已然一輕,墨離一個翻身躺在了她身側。

她鬆了口氣,待要坐起來,剛剛翻下`身去的人卻突然又壓了上來,動作迅速得她來不及反應。

頎長的身軀完全覆住了她的,墨離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在臉上,眸子緊緊地鎖著她,一動不動。

她亦緊緊地盯著他,雙手握成拳頭,他若敢趁著酒瘋吃她豆腐,她就賞他一對熊貓眼。

「酒。」他突然開口。

她一愣,完全跟不上他的思維。

「剛才你問我,是酒。」他又耐著性子解釋了一遍。

她依舊雲裡霧裡,冥思苦想了半天,才總算明白過來。

敢情他還想著她剛才的問題!

她哭笑不得,若不是這次喝多了,她還真不知道這男人也有如此可愛的一麵。

他若在酒醒後仍能記得此番情景,不知以後還敢不敢再這麼喝。

「酒。」他有些不耐煩地再一次重複。

「好好,酒,我知道了。」她像哄小孩子般拍了拍他的後背,「你先下去,好不好?」

他歪著頭,定定地看著她的%e5%94%87,似乎上麵有什麼琢磨不透的東西,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輕咳了一聲,正想說話,肩頭卻是一沉,男人的頭已重重擱在她身上,嘴裡還喃喃了一句,「不許搶我的酒……」

「殿下,喂,墨離……」她推了推他的胳膊,「你趕緊給我起來,別跟我裝醉。」

回應她的隻有沉沉的呼吸,一下一下均勻地迴盪在她耳邊。

他睡著了?!

他竟然睡著了?!

他怎麼可以就這麼睡著了?!

寧天歌呆了半晌,欲哭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