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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地望著天,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這就是了。

她承認,買這麼烈的酒,她是故意的。

可是她想要的是讓他陪自己大醉一場,反正醉了他也不可能扔下她不管,卻不想自己沒醉,他倒醉了。

現在怎麼辦?

背他回去?這座塔樓位居城北,離安王府少說也有半個多時辰的腳程,她背著他跑上半個時辰雖不成問題,但也該累得夠嗆。

留在這裡過夜?這樓頂上什麼遮蔽都沒有,有的隻是呼呼直吹的西北風,現在可是冬天,就這麼躺一晚上,說不定明天兩人就挺屍了。

左思右想,她將自己從墨離身下挪了出來,之後再扯起他的胳膊將他背在身上,走到簷邊縱身一躍。

虛空踏步,她一手勾住下麵一重勾簷,再借力一蕩,身子已如一片落葉般蕩進了塔樓最頂層。

畢竟有了牆的圍擋,樓內比樓頂要暖和了許多,寧天歌將墨離靠牆坐下,再解下`身上那件穿了半月之久已然不那麼雪白的裘衣蓋在他身上,覺得應該凍不死他了。

再次躍上樓頂,她晃了晃酒罈子,裡麵晃蕩作響,提起其中一個坐到勾簷上慢慢啜飲,眼底是沉浸在過年氣氛中的京都城。

長長的胭脂河環繞了大半個京都再穿出城外,大片大片的燈籠倒映在河麵上,亮出一片明晃晃的紅。

遠處,有煙花爆竹燃起,絢麗的煙火升騰綻放,照亮幽藍的夜幕,花開一瞬的美麗。

似乎能看到家家戶戶團聚歡慶的場麵,似乎能聽到孩童歡快清脆如銀鈴般的笑聲,寧天歌牽起一抹極淡的笑容,在這樣喜慶的日子裡,又有誰能知道,在這京都的最高處,有人獨自飲酒,有人醉酒入眠。

這樣的繁華盛世,這樣的平靜無波,到底,還能持續多久。

不知道在上麵坐了多長時間,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下去的,寧天歌隻記得當時冷得實在受不了,就下了樓頂與墨離擠在一起,醒來時,卻發現自己靠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身上還蓋著她自己的裘衣。

確切地說,是兩人共同蓋著她的裘衣。

悄悄地離身,一抬頭,一雙靜若幽潭的眸子映入眼簾。

看了眼窗外,天際泛白,已現初光。

「昨晚我喝多了?」身旁,墨離靜靜地問,聲線平緩。

「嗯。」她輕輕應了一聲,猶自望著晨曦微露的天際。

「我做了什麼?」他的聲音依舊平靜。

她回頭,看著他不語。

過了昨晚,酒醒了,墨離依舊還是那個墨離,永遠讓自己保持清醒的墨離。

「回答我。」他凝著她的眼眸,淡淡道。

「很重要?」

「很重要。」

「你的酒品還不錯,什麼都沒做,」她曲起雙%e8%85%bf,側著頭枕在膝蓋上,「隻是叫我不許搶你的酒。」

這樣的答案似乎出乎他的意料,他定定地注視著她許久,%e5%94%87弧漸漸彎起,「就這樣?」

「就這樣。」她微笑著點頭。

他的身子漸漸放鬆下來,靠到身後的牆上,雙眸輕闔,眉宇間顯現出淡淡的酒醉之後的倦意。

她無聲地笑了笑,回頭看向逐漸染上紅霞的浮雲。

「這十多年以來,昨晚是我睡得最好的一次。」他突然開口。

她的%e5%94%87角抑不住地揚起。

這樣一個不允許自己出任何差錯,將所有事情都掌握在自己可控範圍內的人,昨晚終究還是在她麵前卸下重重防備,與她大口飲酒乃至醉得猶如一個純真的孩子,甚至放心地把自己交給她安眠到天亮,不是麼?

——

下了塔樓,天色已大亮,路上行人極少,整座京都尚在沉睡之中。

此時分道揚鑣,正是時候。

寧天歌撣了撣身上的褶皺,這身衣服她竟然穿了半個月,自己都覺得有股異味,虧得墨離昨日還不嫌棄地與她近身接觸。

「殿下,你的安王府在左邊,我的寧府在右邊,咱們就在此分手吧。」她隨便地朝墨離拱了拱手,轉身就走。

走了十多步,便覺得有些不對,一回頭,墨離就在她後麵不緊不慢地跟著。

「殿下不回安王府,跟著我做什麼?」她索性站在原地等他過來。

他悠悠地踱到她身邊,才道:「你昨日便出了大牢,結果一夜未歸,今日突然回去,不覺得有我在更好解釋?」

「有什麼好解釋的。」她接著往前走,「我父親他很瞭解我的行事風格,也從不過問我的事情,我昨晚未歸,他會等是一定的,但不會過多擔心。至於別人麼……那就更沒解釋的必要了。」

「但在他人眼裡,你還是那個風一吹就要倒的大公子。」墨離一語戳中重點,「寧大公子好不容易出了大獄,結果卻不知所蹤,今日突然又好端端地出現在他們眼裡,這不是讓人覺得很奇怪麼,但如果他們的大公子去了安王府……」

他別有意味地一笑,「那結果自然就不同了。」

「殿下,我怎麼覺得你別有居心?」寧天歌不客氣地瞟他一眼。

「佛家有雲:心中有佛,看人即佛。反而言之,則不然。」墨離不急不徐地還擊,「由此可見,你心裡的想法是為不正。」

「我心中本來就無佛,又怎能將殿下看成佛。」她轉身立住,黑亮的眼眸在朝陽輝映下光彩逼人,「難道殿下心裡還有佛麼?若不怕被我笑話,你大可回答說有。」

他的眸子倏忽幽暗,如天上的星辰被烏雲遮蔽,默默無聲地注視她良久,他舉步往前行去,晦沉的話語飄蕩在京都清冷的空氣中。

「我心中的佛,早已隨我母妃入了地獄!」

——

一路無語,寧天歌默默地跟在墨離身後兩步開外,這個時候,這樣的位置與距離最合適。

無論何時,前麵那個身影總是以一種優雅雍容的姿態出現,然而此刻,一種沉沉的痛楚自那身體最深處無形地散發出來,這種優雅雍容便顯得更為沉痛與哀傷。

「吃點東西再走。」她快步兩步扯了扯他的衣袖,沒有等他回頭就率先走向街角小攤。

這是這個早晨唯一遇見的早點攤子,兩張簡單的小桌,周圍擺放著幾張凳子,鍋裡的熱水咕嘟咕嘟往外冒著熱氣,給這寒冷的冬日注入一絲暖意。

擺攤的是一對頭髮花白的老人,飽經風霜的臉上刻滿了時光留下的痕跡,看見有人過來,臉上已溢滿笑容,「公子想吃點什麼?」

寧天歌大略一掃,見簡陋的小攤不外乎餛飩豆腐腦之類的小吃,便道:「來兩碗豆腐腦吧……嗯,一碗鹹的,另一碗你們問問那位公子,看他要什麼口味。」

說著,抬手指了指身後。

兩位老人順著她的手勢望過去,見到墨離這般出眾的人物有些驚訝得合不攏嘴,但很快回過神來,忙問道:「這位公子……」

「跟她一樣。」墨離淡淡說了一聲,掀擺坐了下來。⑥思⑥兔⑥網⑥

寧天歌的眼睛落在老夫婦忙碌的身影上,身邊有聲音傳來,「為何不回寧府用早點?」

「餓了。」她收回目光朝他笑了笑,「昨晚沒吃什麼東西,又喝了那麼多酒,胃受不了。」

「確實不應該喝那麼多。」墨離慢慢地用手指揉著額,「喝酒傷身。」

其實,喝酒還容易傷心,她心裡默默說了一句。

熱乎乎的豆腐腦端了上來,在白底藍花的瓷碗映襯下更顯得白如凝脂,剁得細細的搾菜末撒在上麵,再淋著一層香氣濃鬱的香油,原先並不覺得餓的肚子突然就咕咕叫了兩聲。

臉微微一紅,她低頭吃了一口掩飾尷尬,卻聽得旁邊那人輕笑道:「你果然是餓了。」

她隻當沒聽見,本來是想讓他心情好些才想的這個法子,到最後反倒成了替自己解決溫飽了。

快速解決,等她吃完再抬起頭來,隻見墨離正小口小口地吃著,碗裡的豆腐腦還有大半。

她不由心中歎氣,果然是皇家出身的,連吃個豆腐腦都這麼有模有樣。

「我府裡那場火,是不是你放的?」寧天歌正支著下頜看得出神,墨離卻冷不丁地說了一句。

她一怔,什麼火?

「不要告訴我,你不記得了。」墨離抬起頭來,似笑非笑地說道。

她這才想起那晚特意去安王府廚房放的那場火,隻是後來發生那麼多的事,她又未把那場火放在心裡,竟真給忘了。

不承認也不否認,她笑瞇瞇地反問,「你說呢?」

「要我說就是你放的。」墨離放下勺子,十分肯定地回答。

「為何?」她興致盎然地直起身,準備洗耳恭聽。

他一見她兩眼放光的模樣,便知道她未有半點做錯事的自覺與愧疚。

「若是別人,一般有仇無仇都不敢到我這安王府來放火,就算拔棵草,也得事先跟我打聲招呼經得我的同意。」他細細地與她作著分析,這模樣,哪裡有半點興師問罪的意思,反倒更像是在討論某件令人極為感興趣之事,「如果膽子真大到那種程度,那就不是到廚房裡放把小火那麼簡單了,至少也要燒去大半個安王府才痛快,你說對不對?」

「很對。」她不住地點頭,「接著說。」

「既然要放我安王府的火,就說明那人跟我有仇,就算無仇,也至少有過節。」墨離十分配合地繼續分析,「但是什麼人會與我有過節,又會是怎樣的過節?」

「這個就不好說了。」寧天歌用指尖敲著自己的下巴,「連想要你性命的人都有,過節這種事就更說不清了。」

「那麼,這裡麵又有個地方值得深思了。」他用手指在桌麵上比劃著,「我安王府那麼大,不過哪個地方都比廚房要重要,要值錢,那人為何不挑個最能讓我心疼的地方放火?」

「就是,為何?」她順著他的話問得十分順溜。

「我也不知道。」

「唉,真掃興,說到最關鍵的地方你竟然說不知道。」她揮了揮手,半譏半諷道,「還以為你能說出什麼真知灼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