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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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在灑掃院門。
然後他便看見,那個討厭鬼又來了。
而這一次來得不僅是他一個人,還有他身後的許許多多人。
「明月。」
右小嶷開口,「你家先生在嗎?」
明月放下掃帚,老老實實回答:「老爺不在家。」
右小嶷繼續微笑,「那他何時回來,我和一些朋友找他有事相敘。」
在他身後圍著一群人,都配著刀劍。而在人群外,停著一輛馬車,車內坐著一個女子,車外站著一個青衣人。
明月看了他們一圈,明白這是先生說的不請自來的人到了。他放下掃帚,認真道:「老爺真的不在,今天也不想見你們,各位回去吧。」
這逐客令,可是下得明晃晃的。
當下有人就怒了,他們都是江湖名動一方的豪俠,誰受過一個小廝的氣。
「喂,你這小子,怎的說話!」某個烈性子的俠客,操起刀劍就要衝上去。
右小嶷正想著怎麼打圓場,明月又開口了。
「老爺說,既然有客人非得上門,他又拒絕不了,索性就閉門休息,讓我們好好準備兩天。」
明月不卑不恭,對著眾人作揖,道:
「三日後,在凝月樓,老爺擺席宴請四方。」
眾人麵麵相覷。
可人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他們好歹要個麵子,也不能再胡攪蠻纏。
聚在齊家院落門前的人漸漸散了,右小嶷走的時候,隻有那輛馬車還停在門口。他幾個轉身,走進小巷,站在無人的街道上自言自語般道:「沒想到齊若望養的一個小廝,也有這般氣度。」
一個人影從街邊屋簷上翻了下來,落地時沒有帶起半分塵土。
「倒是和你們這幫莽漢不一樣。」
席辰水甩了甩衣袖,他剛才就在附近,憑著絕世的輕功,在場的人愣是沒有一個發現他。驚影席辰水,號稱世上就沒有他去不得的地方。世人皆知他曾經三進三出萬刃山莊,偷走莊中至寶,連當代劍客魁首萬成軒也拿他無可奈何。
這樣的一個人,潛入一個防備不森嚴的小院,實在是再容易不過了。
「齊若望的確不在家,家裡隻有一個廚娘和掃地小廝。」席辰水說著自己的發現,「難道他真準備擺席迎客,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無論賣的是什麼藥,難道還有人能忍著不去?」
右小嶷搖頭,「他這是反客為主,至少不用被人拿捏。」他眼裡閃動流光,「三日後那場鴻門宴,我倒是很期待。」
席辰水白了他一眼,「我就最不耐煩你們這些玩弄心機的。說吧,你這葫蘆裡賣的又是什麼藥,為何要跟著那麼一大幫人湊熱鬧?」
右小嶷看了看他,故意道:「三日後,你就知道了。」
「你奶奶的,又耍小爺!」
兩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尾,而等在齊家門口的那輛馬車依舊一動不動。
明月掃完地,回去吃了午飯,帶著銀兩車門買草藥,看到那青衣人還站在門口,紋絲不動,跟個石塊似的。
他倒是想無視來著,可人家已經走到他麵前了。
蕭憶開口:「我想見他一麵。」
明月無奈,「老爺真的不在。」
蕭憶卻當做沒聽見一樣,說:「我是蕭憶,他也不見麼。」
明月心裡窩火,這話說得的以為自己是天皇老子呢。當下就替自家老爺報不平,轉了轉眼珠子,道,「我們老爺說了,這世上就算有人是他非見不可的,那也不會姓蕭。公子,三日後再赴宴吧。」
蕭憶似乎被這話戳中了痛處,皺了皺眉,正想說些什麼,馬車裡突然傳來幾聲咳嗽。最初,蕭憶並沒有理會,而馬車裡的女子柔柔說:「夫君,外麵風大,胎兒易受寒氣。」
蕭憶最後看了眼院子,轉身離開。
而明月看著馬車駛離,哼了一聲,顛著小步走遠。
齊若望此時又在哪裡呢?
他在等人。
破舊的小屋門口,屋前是一條烏黑深巷,冷風從四麵八方襲來,變著法兒的要往骨頭裡鑽。而他在這裡,等著不知何時會出現的人。
他很少會等待,也少有耐心。
然而有那麼一瞬,他突然想起來。
以前常常也有那麼一個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在再寒冷不過的地方等著自己。
那個人當時,又在想些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8|白日
「阿欠!」
身後的人已經連打了三個噴嚏了,顏漠北頭也不回道:「若把鼻涕口水流進食盒裡,今晚你就別想睡了。」
「小師叔。」
可憐的小弟子端著食盒,委屈道:「可這裡的味兒,我實在受不了了,我們還要蹲多久?」
顏漠北沒有回答他。
礙於%e6%b7%ab威,這位被拉來做苦力的無名穀弟子,隻能和顏漠北一起蹲在草叢裡,蹲在一個石頭和爛泥搭建的茅廁旁。
正是四五月繁花盛開的時候,草叢裡不知名的野花引來數不清的小蟲子,這些蟲子毫不畏人,時不時蹦躂著過來咬上一口。可蹲著的人還不敢弄出動靜,隻能生生受著。
小弟子委屈地看著前麵顏漠北的背影,小師叔發瘋,把自己也拉來,這圖的是什麼呢?
兩人在這裡喂蟲子不知餵了多久,顏漠北突然眼前一亮,推著他出了草叢。
「按我教你的話說,少說一個字,明天早課我就多指教你幾次。」
可是師叔,你已經幾年不去早課指點弟子了啊。
小弟子回身想再多說幾句,就看到顏漠北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後背一涼,隻能硬著頭皮去了。
山洞那邊,走來兩個人,一黑一黃,一瘦一個更瘦。黑衣服的走在後麵,黃衣服的走在前麵,兩人聊著不知什麼閒話,看到突然冒出來的人,齊齊停住了。
「秦統領,齊先生。」
小弟子送上食盒道:「這是兩位今日的午膳。」
當前的黃衣人,齊若望看著他,突然笑了,「怎麼今天是你,你們家小師叔呢?躲哪兒偷窺呢?」
「師叔今日有事,便吩咐了我來。」小弟子打開食盒,又不知從哪掏出張蓆子,擺好,將盤子全部擺上,「兩位請用吧,我在一旁等著。」
看到那冒著熱氣的叫花%e9%9b%9e,秦善皺了皺眉。
齊若望:「我們吃飯,你還在這裡看著,這算怎麼一回事?」
小弟子苦笑道:「是小師叔吩咐的,他要我守著,若是我沒等兩位用完膳再走,這個月業考就要扣我兩分。」
無名穀不是純粹的武林門派,它內部還單獨設了學堂,每個弟子都要去學堂受教,直到出師。弟子們的待遇也和學堂成績掛了鉤,一旦業考被扣分,這個月降了等。一般弟子,很可能就要吃一個月的饅頭白粥了。
看著這小弟子苦兮兮的模樣,齊若望哈哈大笑,「看你這麼可憐,好像也不能欺負你,是吧,老秦?」
秦善沒有說話,席地而坐,小弟子剛鬆了口氣,卻看他隻吃菜不吃%e9%9b%9e,心裡又是一緊。
齊若望彷彿若有所覺,自己啃了半隻%e9%9b%9e%e8%85%bf的同時,遞給秦善半隻。
秦善蹙眉,本不想接,但是在看到小弟子楚楚可憐的目光後,他手一頓,還是勉為其難的咬了半口。
等這餐吃完,已經過了晌午。
小弟子收拾好食盒,向兩人告別,便戰戰兢兢地順著山路下去了。臨走前,他自以為不引人注意的看了眼草叢,然而除了被山風吹動的野草,什麼也沒看到。
「小、小師叔。」才走到半山腰,小弟子就看到神出鬼沒地等在路上的顏漠北。▲思▲兔▲網▲
顏漠北臉上沒有表情,隻是背著他自言自語地說著什麼。
「半天功夫才做好一隻叫花%e9%9b%9e。」
「被那傻子啃了大半隻。」
「阿善隻吃了一口。」
……
小弟子膽戰心驚地聽著,顏漠北不動,他也不敢動。
半晌,他聽到小師叔的聲音幽幽傳來。
「下次送膳,你給齊若望的菜裡,加點巴豆。」
啊!師叔,你這又要坑我啊!
小弟子欲哭無淚地抬起頭來,可哪裡還見顏漠北的人影。
山上,兩個人站在洞口。
齊若望瞥了幾眼秦善,故意唉聲歎氣,直到秦善實在忍不住嫌他煩了,瞪他一眼。
「有話直說。」
「我隻是羨慕你,太羨慕你了。」齊若望蹭蹭蹭地跑過來,「你說說,為了讓你吃半口%e9%9b%9e肉,人家得費多少心思,又要瞞天過海,還得使苦肉計。這份用心,嘖嘖。」
秦善不為所動,顏漠北所有的舉動,在別人看來是真心實意,在他眼裡卻驚不起半點波瀾。或許他曾經相信過那個男人,但是在顏漠北把他送上少室山,讓他眾目睽睽之下被千夫所指,害他囚於深穀不得自由後,他對這個男人,就隻有恨再無其他。
齊若望看著他的表情,歎氣,「都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看有人是等不到那一天嘍。」
他站起身,哼著小調離開,卻沒想到,卻真有人如此固執,願意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守著沒有期望的等待。
等到春花謝了又開,等到山穀銀霜三度,等到被囚之人一點一點磨平心中恨意。
就在他或許可以盼來寒冰消融,春暖花開之時。
突然一夜,大火焚山。
將所有的痕跡都化為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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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那頭傳來腳步聲,虛浮,沉重,明顯沒有內力。
齊若望動了動耳朵,從明媚的冬日暖陽中抽回神智,他看了身邊小廝一眼,小廝對他點點頭,小跑出巷子。齊若望則轉身,推門進了屋。
「哎,老先生,老先生,您可是這家主人?我們家主人路過您屋前被蛇咬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您快看看吧。」
一個蒼老的聲音問:「誰家的黃毛小兒亂碰爺爺東西,被什麼蛇咬了?」
「不知道,隻看見是一條金線銀背的蛇。」
「壞了,壞了!人在哪裡,快帶我進去。」
急匆匆的腳步聲傳至門口,等白髮老翁被小廝帶著進屋,卻看到一個毫髮無傷的人在屋內,頓時就明白過來了。他當下就要把手伸向衣內口袋。
「蒲穀主還是別輕舉妄動。」
齊若望示意小廝關上門,開口,「在你迷藥發揮功效迷暈我二人之前,我就有把握將你擊暈,還是不要自討苦吃了。」
齊若望指尖,捏著一柄小刀,隨著他手指摩挲,若隱若現。而能在一息之間,比迷藥更快的擊暈人,這暗器功夫,天下少有。
白髮老翁聯繫前因後果,見狀,恍然大悟,「你是齊若望!」
他看著齊若望,「我還說,爺爺我躲在這窮鄉僻壤處這麼多年,怎麼今天就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