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尋找不到秦善蹤跡的江湖人們,便全都聚集到江南來了。
而這其中,有些人的目的卻和他們不一樣。
「蕭公子。」
蕭憶人剛進入小鎮,就被人發現了蹤跡。無怪別的,其他人來找齊若望都是單獨行動、雷厲風行,隻有他拖家帶口,還攜著一個處在孕期的家眷。
「展幫主。」
蕭憶停下步伐,對著與他搭話的人拱手。
他一身青衣,隨手隻握著一柄蕭,身姿俊逸,氣質出塵,眉目冷然間宛如神仙入世。初見蕭憶的人,都會在意他的容貌,而瞭解蕭憶的人,更在意他手中的蕭。
那不僅是樂器,還是兵器。
哪怕展強對此人早有耳聞,此刻親眼看到本人,仍然是忍不住心中驚歎。
驚情手蕭憶,可是與驚影席辰水、驚夢餘夢佪齊名的青年才俊,當年並稱三驚公子,不知曾引得多少少女暗自傾心,可是這蕭憶最引人矚目的,卻不是這些,而是他與另一個男人牽扯不斷的流言蜚語。
展強放聲笑道:「蕭公子也是來找人吧。可是你帶著家眷,恐怕不方便登門。」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蕭憶身後的馬車。
馬車裡沉默一瞬,須臾,傳來一個女子嬌軟的聲音。
「展幫主說的是哪裡話。哥哥在外輾轉多年,好不容易有了消息,我與夫君親自尋來,想要將他迎回家裡,難道不應該嗎?」
隨著話音,一個小腹微凸,容貌姣好的女子掀開車簾。她笑意盈盈地望著展強,倒把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逼得說不出話來。她又看著蕭憶,心疼道:「夫君連日奔波,不如我們休息兩日再去見哥哥。人都已經找到了,總不會再不見了。」
展強見狀,心裡暗諷。
如果不是她肚子裡懷著蕭憶的孩子,如果她的名字不是叫齊若蘭,還真一幅賢妻良母的模樣。
江湖傳言中與蕭憶牽扯不斷的男人,名叫齊若望。而蕭憶現在的妻子,齊若蘭,則是齊若望嫡親的妹妹。
說齊若望流落在外,好像當年將他趕到無名穀看押的,不是他們自家人似的。一幅夫妻情深的作態,那搶走自己親哥哥的心上人,逼得齊家少主斷腕絕情的,又是誰?
所以說,世上有些女子,狠起來可半點不比男子心軟。
這座江南小鎮,因為蕭憶與齊若蘭的到來,掀起了更大風波。而正在家裡逗鳥玩的齊若望,很快也得到了這個消息。
「蕭憶?」
聽到明月說出這個名字,他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是誰。
「老爺不記得這個人了嗎?」明月歪頭道,「可今天我去街上買菜的時候,大家都在議論淮南蕭家的蕭公子,特地來尋您了。」
「我記起了。」
齊若望打斷他,隨手掰斷一根梅枝,烏黑的眸子裡漸漸染上寒意。
「這個人,他欠齊若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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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身後的洞%e7%a9%b4內傳來一聲巨響,驚得齊若望抖了抖小鳥,差點忘記自己在放水。他繫好腰帶,匆匆往洞內趕去,一邊祈禱著不要看見什麼血腥場麵。
可等他進了洞%e7%a9%b4裡麵,隻看到一個人蹲在地上,另一個人坐在石床上閉目養神。
顏漠北站起身來,他看著手中沾滿了灰土的叫花%e9%9b%9e,心裡也像落滿了塵埃。
「這是我趕了一天的路,去我們相遇的客棧買的。」
「我以為你會喜歡。」
秦善眼皮都沒有動一下。
顏漠北絲毫沒有自作多情的尷尬,而是笑了笑,「記得那時你搶了店家最後一隻叫花%e9%9b%9e,我去找你說理,你卻不理我,連分我半隻都不肯。」他說著,聲音裡有幾分委屈。
齊若望在那裡看著這個奇葩,能理你才怪啊,兄台!
「那時我就想,這個人心性如此冷漠,脾氣又這麼倔,偏偏眼睛是那樣好看,要是能專注看著一個人,不知又是怎樣。」顏漠北看著人,溫柔道:「如果我能等到那一天,我定是——」他笑了,沒有繼續說下去。
洞%e7%a9%b4內依舊沉默,顏漠北似乎知道今天隻能到此為止,便沒有繼續。
他小心翼翼捧著那隻叫花%e9%9b%9e,像是捧著無上至寶,離開洞%e7%a9%b4的時候,甚至還對圍觀的齊若望友好微笑了一下。
這可閃瞎了齊若望的眼睛。
在人走後,他才忍不住走到秦善麵前八卦。
「能把無名穀小師叔整成這幅脾氣的,古往今來,也就你一個了。這顏漠北是誰啊,我剛進來的時候,整天就看到他在穀裡作威作福,那人跟肚裡抹了黑油似的,誰都在他那裡討不了好。當時我就看他野性,是個吃人的傢夥。可在你麵前,他就跟小狗一樣乖。」
他捅了捅秦善,「這人上輩子是欠了你多大的債?」
秦善繼續裝石像。
齊若望又歎氣,「不過感情嘛就是這麼一回事。不是你欠我,就是我欠你,欠來欠去的,等哪一天再也換不清了,也就該一了百了。」
秦善睜開眼,看著這個潑猴難得頹靡的樣子。
「你欠了誰的債?」
齊若望抬頭看他,微微一笑。
「是別人欠我。」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玄武的手榴彈~(? ̄3 ̄)?
☆、7|無名
齊若望與蕭憶之間的事情,用驚世駭俗來形容也不為過。
一個是齊家天資卓絕的少主,一個是蕭家不受重視的庶子,兩人從小交好,互相扶持,本也是一段佳話。可沒想到,他們竟會演變成那樣不堪啟齒的關係,更沒想到的是,齊若望是個偏執癲狂的瘋子。
一生一世一雙人,便是尋常男女也難以求得,而他齊若望竟敢要求蕭憶給他!世家弟子,誰不用娶妻生子留下後嗣?何況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齊若望無理的要求,胡攪蠻纏的做法,讓他不僅失了心上人,也失去了更多。
最終,蕭憶選擇與齊二小姐成婚,繼承家業。
明眼人都知道,事情走到這一步是齊若望輸了。他輸在偏執,輸在認真,輸在他是男子,卻妄想琴瑟和鳴。
這個瘋子闖進情人與妹妹的婚宴,大笑著抽出自己右腕手筋。
「拿著,給你們佐酒喝,就當是我的新婚賀禮!」
在這之後,瘋癲的齊若望被當做家醜和麻煩,被齊蕭兩家送到無名穀看押。
後來得知消息的人,有的惋惜,有的鄙夷,有人說齊若望毀了自己最後的退路,他沒有了琴藝,自廢武功,日後還如何重振旗鼓;也有人怪他偏執,即便有斷袖之癖,與成家立業又有何乾係。他既然傾慕蕭憶,兩家又是世代交好,兩人各自成婚之後也是可以繼續往來,何必將事情做絕。
那時,沒有人能理解齊若望的做法。
「怎麼,難道連你也覺得,我不該這樣做嗎?」
山洞口,兩人躺在剛搭好的茅廁邊,齊若望赤著膀子看向秦善。
秦善說:「雖然我並不理解兩個男子之間的感情。」
齊若望:「嗬嗬。」
秦善:「但是壯士斷腕之舉,魄力十足,卻隻傷了自己便宜別人,並不明智。」
「對啊!」
齊若望一拍大%e8%85%bf站了起來,「我現在也他媽的後悔啊!當時隻圖痛快,沒有想到現在。你說說我這胳膊,現在一到陰雨天就疼得厲害。好好一個大老爺們,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不成廢物了嘛。」
秦善看著他罵罵咧咧的模樣,突然開口。
「齊蕭兩家在何處?」
「呃,淮南府。」齊若望不明所以地回答了。
秦善點了點頭,沒說話。
齊若望看著他。
齊若望再看著他。
齊若望繼續看著他,突然後背就涼了。
「你不會是想……」他哆哆嗦嗦地站起身,這幾個月的相處,讓他明白了秦善的身份和他處事的方式。當下,就有些不妙的預感。▽思▽兔▽網▽
「既然他們負你,有欠有還,就該償還。」秦善抬頭,眼刀如飛,「難道不對?」
「……你準備讓他們怎麼償還?」
秦善:「無關者自不相乾,蕭憶與你妹妹,各斷一腕,以眼還眼。」
「我擦,老秦!雖然你想幫我報仇我很感動,但是你未免也太狠了吧!我妹是女子啊,你就一點都不憐香惜玉麼。還有他們都是靠手藝吃飯的人,你斷了他們手腕,他們還怎麼活!」齊若望像是第一天認識秦善,被他的處事作風給驚到了。
秦善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斷了右腕,你怎麼活?」
秦善不懂音律,但是他是習武之人,更是個劍癡。自從被關在無名穀,不能練劍的痛苦比被剝奪自由的痛苦,更讓他難以忍受。
而齊若望,他是琴師,一個斷了右腕的琴師。
齊若望回看著他,眼裡的光彩漸漸亮了起來。他笑了笑,又在秦善身邊坐下。
「你知道我做了那件事之後,最後悔的是什麼嗎?」
秦善聽他說。
「我對不起我的母親。」齊若望低著頭,擺弄手裡的樹葉,「她從小費盡心思教導我,期待我繼承家業光宗耀祖,可我喜歡上了不該喜歡的人,還自己往絕路上走。」
「我走的那一天,母親沒來看我。」
「我已經三年沒見到她,我想她了。」
齊若望的聲音並不低沉,卻莫名讓人的心緒沉了下去。
「我也有親人。」秦善緩緩開口,「師父,師母,還有師弟。師父師母對我恩重如山,他們是我在這世上最親的人。」
「但是他們死了。」
齊若望一驚,抬起頭來,對於聲音的敏[gǎn]讓他聽得分明,在說出那個死字的時候,秦善話語裡的恨意,幾乎灼痛了他的皮膚。
他以前一直不明白,秦善為何會被關押到無名穀,他雖然有點冷漠,有點不近人情,但總體來說也是個明是非的好人,甚至有些時候,秦善恪守規矩近乎於固執。
可現在,齊若望明白了。
沉默的秦善,隻是表象,在這個人的心裡,埋葬著早晚會將自己和所有人一同燃盡的地獄冥火。
齊若望停頓了一會,突然笑了。
「老秦。有一件事,我不後悔。」
秦善看他。
「我被關到無名穀,失去了一切,卻認識了你。」齊若望笑看著他,「這個世上,會為了我說出要去斷蕭憶手腕這種話的人,隻有你一個。你瞧,老天爺雖然讓我走了絕路,但也不是什麼都沒留給我,是不是?」
「老秦。」
他伸手,拍了拍秦善的肩膀。
「你該看看,世上還是有很多可愛的事物。也許下一瞬,我們就會遇到它。」
正說著,一襲白衣的顏漠北又再次從山頭飄了上來。
「阿善。」他咧開笑容,對著秦善撲過來。
秦善冷冷瞟了齊若望一眼,「可愛的事物?」
「嗬,嗬嗬,這什麼,顏漠北其實也沒那麼討人厭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