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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讓寡人靜一靜 歌疏 4074 字 1個月前

這是一步好棋。

謝晟是被作為陳郡謝氏的未來家主培養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晉國,世家大族將家族利益置於皇權置於國家之上的意圖,也比任何人清楚這種弊端。

北麵亂了幾十年,萬千百姓從垂髫小兒變成耄耋老翁,都沒等到王師北定,被胡人奴役一世。而這幾十年,北麵十幾個國家更迭,局麵混亂,可乘之機眾多,若晉國齊心協力,早北伐成功了,收復中原,統一九州,哪裡還會這樣偏安一隅?

謝晟覺得,即便如此,也並不是無可作為。他洋洋灑灑說了一大通,誰知司馬熠不痛不癢地來了一句,「天下沒有永遠的王者,有一個強勁的對手鞭策自己,這是好事。」

一句話,便將他所有擔心憋進喉嚨裡。

謝晟默默地歎了口氣,乾脆給司馬熠研起墨來。

司馬熠有一個習慣,每隔一段時間,便要為阿檀畫一幅畫,按照她的年齡,一點一點地變化著。

可誰又能知道一個少女十年、二十年,甚至過了一個甲子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可司馬熠就是如此執著地畫著,一筆一劃用心地雕琢著阿檀的麵部輪廓。謝晟也忍不住仔細看著這幅畫,跟年前他畫的那幅做了對比,同樣是二十二歲,這個阿檀臉部輪廓更深邃,退卻了少女的青澀,眉眼風流婉轉,顧盼生輝。明明對這張臉都已經看得麻木的謝晟第一次被驚艷到。

他忍不住就猜想,這幅畫,該不是照著秦蘇畫的吧?

一想到秦蘇那張爛臉,謝晟自個先打了個寒顫。

司馬熠卻在這時停下筆來,突然看向謝晟,目露精光,嘴角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

那一剎那,謝晟汗毛刷地豎了起來,忍著頭皮發麻依然笑如春風,「殿下?」

司馬熠嘴角翹起一道弧度,口氣淡得出奇,「也許阿檀真的活著。」若說看到那副骸骨他隻是懷疑,但攻上邙山,在天語閣看到的那些畫,還有那封害得他掉光了汗毛的信,無疑給了他最大的鼓勵。若阿檀真的沒了,秦臻斷不會跟他耍這種伎倆的。

這隱忍的笑容裡像是封著噴薄欲出的火熱岩漿,明明清風淡雅卻燙得人心一縮。

謝晟心下暗道:殿下,您這句話到底是憋了多久啊?

☆、第二十三章 〔修〕

王芝畫生病的事情很快傳入台城及各世家大族。還未到晌午,宮裡便來了人,賞下不少東西,太原王氏卻低調得很,隻默默地來了個盧其,倒是龍亢桓氏來了一隊婆子丫鬟,這排場,足夠碾軋台城。

躺在病榻上的王芝畫臉色終於好看了些許。

秀娘驗完禮單,恭恭敬敬地站到為首的紅衣女子麵前,鞠躬致謝,抬起眼來,難得露出小心翼翼的神情。

紅衣女子淡淡回道:「這些東西是桓南郡叫我備下的,你不必謝我。」

秀娘越發小心謹慎,「我家娘子也很久沒見容若姑娘了,特備了姑娘最愛喝的碧螺春……」

容若麵若冷玉,看不出一絲情緒,卻偏偏美得不食人間煙火。她隻是略一抬手,秀娘便再不敢堅持,王芝畫留人的吩咐也隻得暫且擱下。

「成漢已定,桓南郡不日便回,叫你家姑娘好自珍重。」

秀娘隻好規規矩矩恭送容若一行離開。

待人走遠,她身邊的小丫頭嘀咕道:「秀姑姑,這是誰啊?怎麼連你都怕她?」

秀娘大大吸了口氣,「南郡公對她的器重和信任,比之琅琊王對謝長史有過之而無不及。」

小丫頭不明所以,就算是南郡公的心腹,可都沒見你怕謝晟怎麼怕起她來了?

當然,這話小丫頭不敢說,隻能諾諾稱是。

秀娘喜滋滋地將桓家送來的禮物展示給王芝畫看,言語間難掩得意之色,「南郡公快回京了,看誰還敢欺負娘子!」

王芝畫雖然也高興,可看到這麼多禮物,突然回過味兒來。

「我昨晚剛病,今早他們就備下這麼多禮……」

「那不是南郡公顧念著娘子嗎?當年娘子若是選的南郡公,指不定……」

秀娘的話被王芝畫扼殺在淩厲的視線裡,「桓楚不是阿貅,誰都替代不了他,我選錯了一次,不會錯第二次!」

秀娘隻在心裡歎息,隻可惜,現在的琅琊王已經不是曾經那個溫潤如玉的公子了,娘子的這份心思隻怕也隻能被扼殺了。

王芝畫突然想起,「容若說什麼沒有?」

秀娘將容若的話原原本本地複述了一遍。

王芝畫聽後,貝齒輕咬,臉色說不上是好看還是難看了。她的心思怕是被遠在巴蜀的桓楚看穿了,那又如何瞞得過司馬熠?

但這次,真不是她的苦肉計啊!

謝晟臨風而立,看得容若走近,拱手一揖。容若也回了一禮。

「容若姑娘來得可真快。」

「謝長史有何賜教?」

「姑娘難得來一趟,就讓謝某送你一程?」

容若點頭,兩人並肩而行。

從含光殿到正門的距離,足夠兩人談風談月談人生談理想,但兩人始終沒說一句話,直到大門在望,謝晟才啟口,「姑娘覺得,攻滅成漢與收復洛陽,哪一個功績更大?」

容若頓足,「南郡公之父曾攻滅成漢將屬地納入晉國版圖,爾後成漢又復國,此番桓南郡去滅成漢,談何功績,不過一樁夙願罷了。」

從來嘴上不饒人的謝晟終於被噎了一回,隻好拱手,「姑娘高見。」

容若笑容淺淡,兀自往外走,臨了照壁,又回頭問了一句,「如若桓南郡不去成漢,琅琊王可敢去洛陽?」

大晉天下,世家雖多,但並不忠於皇權。若將九州兵馬分成十份,那麼琅琊王佔據五份,剩下的五份中,龍亢桓氏便佔了三份。即便琅琊王有絕對優勢,但琅琊王的擎天軍不過建立數載,龍亢桓氏的龍驥軍卻是在桓楚之父桓曤出任荊州刺史時便建立起來的,更是打過不少大戰,至今已經有數十載,根深蒂固。

揚州、徐州、兗州多是擎天軍轄區,也是建康城防禦網,若龍驥軍乘琅琊王北伐謀朝篡位,勝算頗大。

謝晟笑容可掬,「桓南郡若不能收復成漢,又如何能入朝為官?」以桓楚的身份,沒有特別功勳,怎麼能給世家大族啟用他的由頭?這也正如琅琊王北伐一樣,若不能建立功業,如何能壓製龍驥軍,佔據晉軍主導地位?

這本是一盤棋,黑子和白子隻落下一顆,剛吹響了征伐號角而已。

容若笑容大了一點,拱手,告辭。

謝晟拱手送人。

☆、第二十四章 (修)

秦蘇從牆頭爬了下來,穩穩落在地上,斜眼看見有巡邏的侍衛經過,還刻意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目不斜視的侍衛斜眼看見她,心中大駭,這就是傳說中琅琊王帶回來的美女吧?那張精雕細琢的銀箔麵具,那頭飛揚跋扈的短毛,果然獨樹一幟,琅琊王的品味當真超群!▲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秦蘇在眾人側目下昂首挺%e8%83%b8地回了沁水閣。

今日她本想去含光殿找那位王姑娘好好探討一下鬼魂的事情,看看王曦回來的可能性有多大,不想卻看見這位叫做容若的女子。

這名女子她聽過一些傳言,與其說她是桓楚府上的女官,不如說她是桓楚的幕僚更為恰當。隻是桓楚還未獲得開府建牙的權利,若他真開府,此女子必然名正言順入他幕僚。

秦蘇不太喜歡去研究這些權謀,她之所以跟過來,乃是覺得這位容若姑娘好像在哪裡見過,倒不是說她對那張臉熟悉,而是那種被驚艷到的感覺有些熟悉。

人的記憶就是如此奇怪,感覺上的東西往往比實打實的視覺記憶更牢固,隻是更模糊。她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或許自己真的如秦臻說的那樣,記憶喪失,心智不全吧。

她這還沒想出個頭緒來,忽聽得噗通一聲,腳下一頓,醒過神來,看向不遠處,一張大網毫無偏差地網住了一個人。

秦蘇待看清楚來人時,眼睛賊亮賊亮的,興沖沖折回去,腳下難免顯得過於激動和愉悅了點,臉上卻壓得風平浪靜。

「我忘了提醒你,這沁水閣被我佈置了機關。」

盧其渾身的氣焰都變得冷冽,僵硬著背脊站在她頭頂的網裡,冷漠地看著下麵的秦蘇。

秦蘇習慣性地隔了麵具扣著麵皮,這廝上次用劍嚇她,這小黑賬她可是一直牢牢記在心裡的。但太原王氏是不好得罪的,所以她謙虛了一回,「其實,這隻網是來防老鼠的。我初來乍到,膽兒又小。」

盧其看看十隻老鼠都能漏出去的網孔,自己的腳懸空踩在網格的交接處,還要在這麼一個小嘍囉麵前不顯出一絲狼狽,其實並不如秦蘇想像的那麼容易。

秦蘇也十分佩服他能在這懸空的網裡站得巋然不動玉樹臨風,心裡想了想,隻要他求我,我就放了他。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很仁慈的。

顯然盧其並沒有向她示弱的意思,當即扒劍出鞘。秦蘇隻見網應聲而裂,一道黑影從七八米高處落下,沒摔斷胳膊摔傷%e8%85%bf,反而擺了一個很*的姿勢:單膝著地,一手撐地,一手揚劍,頗為帥氣。

秦蘇默默地吞嚥了一下口水,滿臉可惜,「這網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盧其氣息越發沉冷,納劍入鞘,轉身便走。陰溝裡翻船,縱使是盧其這樣冷性子的人,心口也流竄著一股無名之火,轉身離去時,高束的長髮便「啪」地打在秦蘇的麵具上。這力道,這韌度……

秦蘇眼前驀地一亮。

盧其渾身黑衣,黑髮與之渾然一體,起初她沒看出什麼特別來,如今近距離細看,這髮質,這順滑,算得上上品。

秦蘇拽了拽自己那幾根短毛,叫住了盧其,「有膽量跟我賭一把嗎?」

盧其身形一頓,回首,「賭什麼?」

「昨晚,我在這片玉蘭花樹林裡佈置了幾個機關,你若是能都全都逃得過,我便告訴你琅琊王抓我來的秘密。」

盧其半瞇了眼看她,這個混蛋還真認為自己的機關陷阱很有用嗎?方纔他那是不小心!

儘管盧其臉上沒擺什麼情緒,但秦蘇肯定,這個誘惑足夠大。

「若是逃不過,你便把你的頭髮借給我用幾月。」

盧其的眼睛終於睜大了一點,同時打量了一下秦蘇那一頭橫七豎八的短毛,最後義無反顧地接受了秦蘇的挑釁。

秦蘇的測試很簡單,她帶著盧其往她佈置過機關的地方走一遭。這一遭有了心理防備的盧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