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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讓寡人靜一靜 歌疏 4076 字 1個月前

女公子們雖然不至於自慚形穢,但都忍不住要去撫撫自己的鬢角,看髮髻是否有一絲散亂,珠釵是否有一絲歪斜,甚至擔心自己臉上的胭脂會不會太遜色……

即便謝皇後見過無數次,也被她今日的氣度震了一下,心裡歎道:王芝畫這舉手投足間倒是越來越有阿檀的神韻了,有些時候她甚至會恍惚,阿檀是不是在她身上重生了?那麼愛著阿貅的人,如何會真捨得離開他……

王芝畫不緊不慢行到謝皇後麵前,行了一禮,又跟陪著女公子們一道來的夫人們見了禮,才道:「聽說湘亭侯身上不大舒坦,我來看看。」

豎起耳朵聽風聲的女公子們,心中難免不忿,湘亭侯出生不久便被接到台城,由謝皇後親自撫養。王芝畫也因此時常進宮走動。這份殊榮,不是一般女子所能享受到的。

這氣氛本來已經有些尷尬,偏偏此刻,沒張眼的內侍來報「琅琊王攻破洛陽,抱得美人歸」的消息,這就像是一滴冷水掉進了燒得正熱鬧沸油,辟裡啪啦全炸開了。

一個王芝畫來跟她們搶也就罷了,怎麼連北地的女子都要來瞎參和?

但高門貴女畢竟是高門貴女,即便氣得臉紅脖子粗,那大家閨秀的端莊架子還是端得穩穩當當,連出言討論的話都平平穩穩,不肯跌了自己一點身份。

「郗妹妹可有見過北地漢人?」

「沒有。聽說北地女子多蠻夷,不懂禮數,不修德行。」

有人乘機□□話來,「胡人統治下,哪裡有德行教化,如今殿下收復洛陽,倒是可以重塑我漢家風采。」

這些當然都是說給皇後聽的。

謝皇後淺酌半杯,卻並未多說什麼,隻是淡然地看了王芝畫一眼。王芝畫臉上連一絲波瀾都看不到,依然是溫婉柔弱的微笑姿態,「皇後有事,我便不多做打擾了。」

謝皇後頷首,心道,連這遇事不驚的淡漠性子都像了。

宴席散了,謝皇後看著進宮前一個一個還自個端自個架子,生怕被人比下去的小姑娘,出宮時一個一個瞬間結成了戰鬥同盟,隻得無奈地搖搖頭,希望她們不要把事情鬧得太大。

相對於女子的瞻前顧後,世家子弟們做事可就利索多了。

從那個傳言傳入建康城,琅琊王長史謝晟門前訪客就沒斷過,就比如此刻他麵前站著的兩個混蛋。

一個是琅琊王氏的王凝,一個是河東衛氏的衛泱。

王凝出身於琅琊王氏這樣的一等高門,自幼便有些狂傲,平生就服琅琊王一人,這一聽說琅琊王帶了個美女回來,當即臉就綠了,冷聲道:「這要置我阿檀姐於何地?」

衛泱性子柔婉,猛聽得這話,也忍不住道:「殿下才貌無雙,世間哪有女子能配得上?」

這要一株芝蘭玉草插在牛糞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兩人一起看向謝晟,幾乎異口同聲地問道:「謝三哥,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謝晟無奈地揉了揉額頭,他已經很忙了,這些小祖宗能別來添亂嗎?

「是不是真的你們自己去看,不日殿下的大軍就會進駐石頭城!」

兩人對視一眼,計上心來。

☆、第11章 冤家路窄

石頭城是建康的軍事重地,琅琊王麾下兵馬大多也是要駐紮在此處的。

秦蘇被從牛車裡「請」出來,還沒來得及看上一眼石頭城的風光,便被塞進了一個臨時騰出來的廂房。

秦蘇坐在廂房裡,外麵晉國皇帝與一乾朝臣正在犒賞北伐軍,時不時呼聲震破天際,窗格子都要顫幾顫。

對著銅鏡,解開頭上裹纏的白綾,被火燎過的頭髮雖長長了寸許,但也隻到她的肩頭。秦蘇揉揉頭髮,淡定地看著自己那張開始換皮的臉,粉的新肉,黃的藥膏,白的死皮……各種顏色交織在巴掌大的臉上,一塊一塊欲脫未脫的皮,豈一個驚悚了得。

秦蘇趴到鏡子前麵,看看新長出來的嫩肉,甚是滿意,手指扒了扒試圖將額頭最大一塊死皮給撕下來。

衛泱躲在窗戶底下,看著王凝將守門的軍士打發掉,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氣。

這一路上,他可是聽說了,眾美於前不屑一顧的琅琊王竟然每日都會召見這名女子,還配香車寶馬隨軍而行。

以琅琊王鰥居五年不曾續絃的高超審美情趣推測,能入他法眼的必定是位絕世美女,說不定比已故的琅琊王妃還要驚才絕艷。

可王凝不服了,在他看來,誰能敵得過他的阿檀姐,非要拉衛泱來看看這名女子廬山真麵目。

衛泱看守門侍衛走光,王凝又遲遲不歸,按捺不住,便先爬窗而入,想窺個概貌,以解心中疑惑。

他這剛從窗戶爬進來,秦蘇便聽見響動,轉過身來,看向他。

衛泱一下僵了,一隻腳還搭在窗台上忘記收回,嘴%e5%94%87開合了兩下一個字沒發出來,一雙眼盯著那塊耷拉下來遮住秦蘇一隻眼睛的皮,於是一股陰寒之氣直衝腳底又竄上背脊。

秦蘇也有點呆。

素聞這晉地世家子弟多名流,文采斐然,姿容卓絕,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麵前這人,雖然穿著男子的衣服,卻比女子還要柔美幾分,正合了那句「弱不勝衣」的形容,偏偏他又帶著一點男兒獨有的英氣,又為這張臉平添了幾分魅力。她從小便見過很多晉地文賦,皆是形容男子之美的,一篇比一篇美出新高度美出新境界,一個琅琊王也就罷了,這小美人,可當真的撩人得緊,讓人不由得母愛氾濫成災。

初來乍到,秦蘇自然要入鄉隨俗。她用她不太聰明的腦袋瓜子使勁搜羅著恭維的話,一時也忘了動作。

王凝歸來,便見衛泱掛在窗台上的腳,忍不住問:「%e8%85%bf抽筋了?」

衛泱一點反應也無,他正待尋麼一個空隙,鑽進屋,便見一女子裊裊走來,身形婀娜,步態輕盈,隻是臉被衛泱擋住,一時沒能看清,隻聽得一把如黃鶯出穀的清亮嗓音。

「……麵若中秋之皓月,色如春曉之芳華。美人誠如斯,我見猶憐也。公子,貴姓?」秦蘇施施然抬手一禮,儀態端莊嫻雅。

衛泱身形一顫,終於沒經受住摧殘,就地厥了過去。

衛泱一倒,秦蘇那張未及包紮的臉直直落入王凝眼簾。王凝一哆嗦,抓住衛泱衣擺的手陡然一鬆,%e8%85%bf腳微軟。畢竟是少年郎,哪裡見過這陣勢,可也畢竟是琅琊王氏的狂傲子弟,即便陡然看見這陣勢也隻是軟了那麼一瞬,下一刻,他已經越窗而入,使出絕招,要擒拿這個不人不鬼嚇暈了他兄弟的妖孽。

秦蘇雖然從小被秦臻不當女娃養,也會一點防身之術,但論拳腳功夫,自然是沒法跟這些男子比的。所以王凝攻,她便隻能躲,躲不掉就隻好用毒粉……

王凝畢竟沒有真正跟敵人交過手,自以為佔了上風,難免掉以輕心,被這毒粉一灑,猝不及防之下,果然中著。眼前立刻朦朧不清,耳朵也嗡嗡作響,哪裡還辯得清秦蘇的方位。

秦蘇搬起凳子想給王凝最後一記,大的凳子舉不起來,便去搬梳妝台前那隻輕巧的圓凳,這剛將圓凳威武霸氣地舉過頭頂,一柄劍悄無聲息地抵上了她脖子。

用話本的話說,便是在她將砸未砸電光火石間,有人一腳踹開了廂房大門,人影一晃,寒光一閃,那劍便上了自己的脖子……

整個動作一氣嗬成,十分*。

秦蘇拿著凳子的手微微一僵,下一刻便梗著脖子將凳子規矩放好,甚至還下意識整了整淩亂的衣服,那柄劍也在她這一係列動作的刺激下從離脖子一寸遠直到貼上肉,秦蘇再也不敢動彈分毫。

「公子,這人要如何處置?」⑥本⑥作⑥品⑥由⑥思⑥兔⑥在⑥線⑥閱⑥讀⑥網⑥友⑥整⑥理⑥上⑥傳⑥

此刻門口出現了幾個穿著鐵甲全副武裝的人,確乎這些都是軍人,可方才此人的稱呼讓秦蘇生出一點興致來,敢情這位快劍手是某人的家僕?

而此刻,那個被喚作「公子」的人已經走到她跟前,對上她那張臉時,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下一刻便恢復如常,很有派頭地審問道:「你是何人?為何在此?還傷了人。」

秦蘇不急不緩回道:「在下邙山秦蘇。琅琊王將我安置在此,這兩人無故闖進我房間,還襲擊我,是以失手傷了人。」

「秦家堡的人?」這人似在問又似在自言自語。

那邊中了毒的王凝也似回過神來。顯然,秦家堡對他們而言都有點特殊意義。

「當年就是你們害得我阿姐身敗名裂?」王凝看不清,眼中卻露出了狂暴之色。

秦蘇有些鬱結,雖然她早想到傳說中琅琊王妃勾結的秦地塢堡應該是他們秦家堡,畢竟琅琊王都殺上門要人了,可直到此刻,她才意識到,某些人怕是會將琅琊王妃的死也算在他們頭上一份的。

若不是秦家堡一直深居秦地,估計琅琊王氏第一個就會派府兵來攻打它,以正清白順道報個仇。

「來人,帶王公子和衛公子下去。」

王凝氣急,「王沖,這裡沒你的事!你來搗什麼亂?」

咦,兩人都姓王?

秦蘇的眼睛迅速在兩人臉上掃了一遍,這劍拔弩張的,怎麼看這兩人都不太像是一家人。

王沖眼神冷漠地看了王凝一眼,「石頭城乃是軍事重地,你非軍旅之人,亦非殿下幕僚,這樣隨意出入,本是大忌。」

「別一副小人得誌的嘴臉!且不說殿下是我名正言順的姐夫,單說你太原王氏拿什麼跟我們琅琊王氏比?我朝開國,可有你祖上一點功績?竟然還敢在我麵前耀武揚威!」

王沖臉色愈發冷了。

秦蘇猛地醒悟過來,太原王氏不正是王芝畫的母族嗎?難怪這柄劍能如此恰到好處地出現得這麼是時機,隻要一個差池,她這個琅琊王帶回來的所謂美人便一命嗚呼了,自然也影響不到王芝畫的地位。

☆、第12章 冤家路窄(下)

秦蘇心虛地用眼角餘光關注了一下那位持劍的老兄。那人一身黑袍,麵色也略黑,身材說不上多魁梧,那柄劍該是玄鐵好劍,粗略估計得有個十來斤的重量,他一隻手懸空持劍也不少時辰了,也不知道手酸不酸。

劍尖就那樣若有似無地貼在自己頸部大動脈上,若是他一個手滑,自己就要暴血而亡了。

同時,秦蘇也注意到一個很詭異的問題,持劍的人的視線似乎一直落在自己沒撕下的那塊死皮上,一副虛心研討的模樣,這倒讓她莫名地有些擔憂,彷彿這人能從她如今毀得一塌糊塗的臉上看出她的本來麵目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