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傅姓林,天黑一直管她叫林姨。
林姨無兒無女,孑然一身,前年剛從殯儀館退休,天黑接了她的崗。
在天黑心裡,林姨既是領她入行的師傅,也是唯一的親人。
若非形勢所迫,天黑真不想去麻煩她老人家。
從拘/留所出來,已是第二天上午。
同林姨在一個岔路口分手,臨別前,她交給天黑一枚畫有密符的四角紅布,並囑咐她:「貼身收好!那東西暫時不會近你的身。等我回去給你重新做一件圖瑪,七天後來取。」
天黑忙應了聲:「知道了。」站在原地目送她離去。
沒走幾步,林姨忽然轉過身來看她,那神□□言又止。
天黑不解:「怎麼了林姨?」
她想了想,最終沒有說出口:「快回去吧,好好上班。」
***
天黑向館裡請了半天假。
回到家,洗過澡,將換下的髒衣服投進洗衣機,設定好時間後,她躺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大概是洗澡洗乏了,不知不覺中就睡著了。
等醒來,人已經不知道身在何處。
再低頭瞧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從維尼小熊的睡衣式換成了上衫下裙的摩登款。更不消說,腳下踩的七公分高的鞋子。
真是活見了鬼,額頭上還傳來陣陣火辣的痛。
確定自己不是在夢裡,而是在寫字樓的格子間。
四周是走來走去的人。
直到隔著一麵寬大的落地玻璃牆,視線與會議圓桌盡頭的方金烏相撞,她才記起自己究竟發生了什麼。
兩個鐘頭前
她躺在自家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被方寶寶趁虛而入。
等她睜開眼,人皮還是那張人皮,可內裡的瓤子卻換成了方寶寶。
為了適應新換的軀殼,「尤天黑」先是伸了一下懶腰,接著又做了一組悶騷的括%e8%83%b8運動,這才精神抖擻的跳下沙發。
在鏡子前換好衣服,用十分鐘給自己化了一個美美的妝,出門打車直奔方氏大樓。
正巧趕上午飯的點。送餐的,外出就餐的,一時在樓裡進進出出很是熱鬧。
某個送外賣的小哥引起了她的注意。
外賣哥騎了輛電動車,往大堂門外一擱,人就急匆匆拎起裝有盒飯的提籃步入大廳。
見他車後還有一個提籃,「尤天黑」轉了轉眼珠,忽然就計上心頭。
順著車邊溜躂了半圈,趁四下無人注意,她便順手牽了羊。
沒事人似的乘電梯上到19層。
樓層保安打量她手中的飯盒,以為是外賣小妹,未加阻攔就讓她順利通過。
目標——方金烏辦公室。
女助理見了她,心裡卻直犯嘀咕:奇怪,老闆沒讓訂餐啊,難道是丁秘叫的餐?
「有什麼問題嗎?如果沒問題的話,我要進去了,你們老闆還等著吃飯呢。」說起謊話來她居然臉不紅心不跳。
助理攔住她:「方總現在不在。」
「不在?那他在哪兒?」
「他在開會。」助理伸手去接飯盒,「給我吧。」
卻被她躲開:「這怎麼好意思。我是送外賣的,哪有我不送,叫你去送的道理?」
「沒關係,給我吧。」女助理再次伸手,結果再次撲空。
「有關係!怎麼會沒關係呢?就不麻煩你了。」
「不麻煩的,反正我也要去一趟會議室。」
「麻煩的!還是我自己去送吧。」
……
終於,女助理爆發:「把盒飯放下!」吼完仍不解氣,陰沉著臉,「公司有規定!不是什麼人都可以隨意進出!我們方總最討厭閒雜人等在麵前晃悠!」沒辦法,人長的太帥又有錢,總有不自量力的麻雀幻想飛上枝頭做鳳凰。
話說的這樣白,要是再聽不懂,那就是傻子。「尤天黑」不情不願的放下外賣,眼睜睜看著女助理提起它朝會議室走去。
以為這樣就能阻止她見到方金烏?
冷哼一聲,她隨手拈起桌上的工作牌往自己脖上一掛,然後尾隨女助理一路來到會議室。
推門而入後,女助理把丁秘悄悄叫到一旁。
趁他們說話的空子,「天黑」逕直朝上首的方金烏走去。
七寸高跟鞋踏在堅硬的大理石地板上發出「噠噠」的響聲,姑娘盤亮條順,短短一截路硬是被她走出了大牌時裝秀的麻豆感。那個風情,立刻就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
方金烏擰上手中的筆蓋,靜靜看著那個女人走近,麵上神情不慍也不惱,彷彿是尊完美精緻的古希臘神像,卻獨獨欠了絲人情味。
在他麵前停住,「尤天黑」吸了吸鼻子,將秀麗的下巴微微翹起,一麵開始努力醞釀眼中的淚水。
按照原計劃,她打算上演一段叔侄相認的感人戲碼。
然而方金烏並不為她所動。
於是,心裡就起了較勁的意思,她很快改換了策略——俯身,雙手撐在桌麵,然後身體慢慢前傾。這都要多虧她今天出門穿了件開口很低的襯衫,如此一折腰,她春光明媚的%e8%83%b8`前立刻就出現了一條深溝。
聽到現場傳來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她十分得意的笑了,可目光一轉,她的笑容頓時就僵在嘴邊。
隻見方金烏朝小丁勾了勾食指:「去問一下保安室長,這份工作他還想不想幹了?」
在方寶的眼裡,即便是榆木疙瘩也應有開竅的一天,更何況是人。
然而方金烏!他豈止是塊榆木,他根本就是朽木!
想上次大好機會——溫香軟玉在懷,他不解風/情也就罷了,竟然還踹她下床?
所以,她越想越生氣。
轉了轉眼珠,她很快就壞笑起來。
「蜀黍!」她嘟起米分%e5%94%87,一雙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直衝著方金烏使勁的眨呀眨,「你忘記那一晚了嗎?你和人家從床上……恩那……到地上!」
這畫風切換的未免過於快速,尤其是那聲甜到發膩的「蜀黍」直把方金烏叫的皺起了眉頭。再聽到最後她那句模糊概念的「恩那」,他的額角就忍不住跳了跳。
以為這樣就完了嗎?
姑娘可不是吃素的!再接再厲,擒著一對繡花拳,姿態撩人的咬起%e5%94%87,一麵含羞帶怯、既嗔且喜的捶打在方金烏的肩頭,一麵又跺了跺腳:「哎呀,你好壞你好壞!人家不要理你啦!」
方金烏的眉頭糾結的更深了,一向完美無暇的臉上終於出現了裂痕。
這場上的個個都是人精。別看表麵上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可耳朵卻一刻也沒閒著。根據收集到的幾個重要字眼:床上,床下,恩那,這迅速為在場所有的聽眾朋友們打開了腦補界的大門。
想來人這一生——生在床上,死在床上,欲生欲死還是在床上。短短一個床字,道不盡的曖/昧風/流香/艷刺激,還有無處不在的奸/情。
可惜好戲剛開鑼,攪局的就來了。
大家眼見著保安將「尤天黑」像叉小%e9%9b%9e一樣的叉出去,都忍不住在心底抱怨了一把:來那麼快是幾個意思?平時也沒見你們這樣神速。
「蜀黍,救我!我是寶寶——」
已經被拖出去的「尤天黑」仍不死心,也不知她哪裡來的蠻勁,一下子就掙脫了兩名保安的手,掉頭以180碼的速度撒丫狂奔。
眼看著離會議室那扇門越來越近,三步,兩步,一步……
偏偏這時候,門被由內而關。
想剎腳已經來不及。於是,伴隨著「砰——」的一聲悶響,她整個人呈八爪魚狀從光可鑒人的玻璃門上直線滑落。│思│兔│在│線│閱│讀│
倒下的瞬間,她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第6章 硬糖少女〔6〕
天黑記得林姨明明給過她一枚護身的符咒,可為什麼還會被方寶寶附體?
她將自己全身搜了個遍,哪裡還有半角紅布的影子。
拜方寶所賜,她在方氏集團被保安當著眾人的麵拖出去,若非作死撞上玻璃門,指不定什麼時候才能甦醒。
不過這代價也未免大了點,她完全是被痛醒的,痛到眼淚鼻涕一起飆,痛到連思考一下的能力都沒有。
最後,還被外賣小哥當做偷兒,追著滿樓道狼狽的跑。
直到光著腳板跑回家,從洗衣機裡翻出那片濕了又幹幹了又濕,早已被攪成一團漿糊的符咒時,她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額上的傷口用冰袋簡單做了冷敷後,她就出門去上班。
根據以往的經驗,在沒有任何護身符咒的情況下,隻要她不眠或是淺眠,鬼魂就不會附體。
如此堅持了三天,沒敢睡過一個囫圇覺,累了就打個盹,倒也相安無事。於是,她的神經漸漸就有點鬆懈。
到這天下班,大概是累極,乘公車回家的途中,她竟然在車上迷迷糊糊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柔軟的大床上,腦袋有些宿醉後的昏沉,尤其是這一身酒精與香水混合的味道,直讓天黑蹙起了眉頭。
經過多番折騰的尤天黑似乎早已對自己被附體這件事感到麻木。即便此刻是在陌生的房間醒來,身上穿著別人的衣服,她也可以做到鎮靜如初。
想當年,她遇過比這更荒唐的事。
眼下夜色已深,房間裡隻有她一人。
床頭亮著一盞造型奇特的金屬燈,環顧四周,她心裡隱隱有了預感。
柚木地板上鋪的純羊毛地毯柔軟而蓬鬆,人踩在上麵,沒及腳踝。
放眼整個臥房寬敞通透,傢俱一目瞭然。沒有繁瑣的設計元素,她看到的隻是簡約大氣,以及對細節和質地最精益求精的追求。
這樣個性鮮明的裝修風格,她隻在一個人的家中見過。
穿過走廊,盡頭處依稀有燈光透出,她尋著光源而去,在書房門前停住腳步。
門半開半闔,她轉動銀製把手。
在推開的瞬間,她見到了書桌後對著電腦正孜孜不倦工作的方金烏。
燈光是暖色的,映在他的眼睫上,像鍍了一層金。
***
將時間倒回至傍晚五點。
在公交車上睡著的天黑再次被方寶寶附體。
而那時,方金烏由司機載著剛從公司出發,打算前往酒店參加某個重要的私人晚宴。
車子才駛出地下車庫,就聽副駕上的丁秘忽然叫了聲:「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