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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的。

即便子衿穿著平跟鞋,那小妹妹也不過才到她%e8%83%b8口位置。

或許……

一下高鐵,子衿便收到了熱情小姐妹遞過來的一張紙質粗糙,印製粗劣的名片。與其說是名片,到不說是小小廣告宣傳單。上麵沒有人名,也沒有Logo,甚至沒有聯繫方式,左下角一排小小的字,寫的是地址,再旁邊,寫的是營業時間。

其餘所有的版麵,被五個同樣五顏六色的大字佔滿。

——姐妹花髮廊。

倒是應景的名字,子衿戲稱。

小姐妹善談,短短幾分鐘,子衿從他們那兒聽到了許多。

比如,個子稍高的是姐姐,名字是春華,個子稍矮的是妹妹,妹妹名字很雅致,叫夏詠。

比如她們跟她猜想的一樣,並不是B縣本地人,而是來自西部某個偏遠的山區。

比如她們跟她猜想的一樣,同時患有小兒麻痺症,別說是長高,能正常走路便已是十分地不容易。

作別小姐妹,子衿叫了一輛的士,踏上了回家的路。

B縣的天氣果真不如A市。

剛從A市出發的時候太陽還是很完美的,晴朗卻又不燥熱。B縣此時的天空卻蒙上了一層灰色的毛毯,沒下雨,也不見陽光,沉悶的天氣,攪亂人心裡也冷冷的。

街道上人也不多,有些空曠,時不時一陣風吹來,還有些發冷。

七八月的天氣,這很不應該。

雖然不是第一次來B縣,可子衿對這塊生她的土地的印象著實有限。以前有季子硯那傢夥跟著,子衿倒也沒覺得路程有多麼遙遠,今日自己選擇隻身前往,這路途便陡然顯得漫長了許多。

「小姑娘這是去看病人。」司機大叔問。

B縣的公路綠化做得好,車子行駛在縣道上,竟有如置身密林深處一般。

層層疊疊的楓樹將灰濛濛的天空著得嚴嚴實實的,通往前方的路,也因此顯得愈加幽深,不可探知。

「嗯。」

子衿輕聲回應。

的士師傅的車開走,子衿跟她的軍綠色大包站在一幢素白雅致的大樓前。

三年前的每一年,季子硯都會帶她來這,有的時候是一年兩次,有的時候隻有一次。

這是一家遠離喧囂城市特殊病患療養醫院。

裡麵住了一個人,一個跟子衿有著血脈關係,戶籍登上找得到他的名字,卻不被外人所知的親人。

親人二字,對子衿來說,遙遠而陌生。

子衿從來沒在同學們麵前提起過她的父母。小時候,每次家長會都是姑姑代為參加的,再大了一點,家長會的家長就成了季子硯。

沒人知道子衿父母的榮耀,就像沒人知道父母的「恥辱」一樣。

而這恥辱,這不能被外人所知的秘密,便是眼前這一醫院裡子衿要看望的人。

算算日子,他在這裡,也快療養了十五年了吧。

這個大文豪季明遠同宋文琴伉儷的長子。

這個季子硯同季子衿同父同母的同胞哥哥。

季子默。

胖護士長可不會管你的心情有多的忐忑不安,她擋在樓道口,說不讓進,就不讓進。

子衿跟她的恩怨可以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

那時候胖護士長還隻是個剛從醫院裡畢業的小護士,也不知道什麼原因,就被醫院分到了季子默的VIP病室,單獨負責季子默一人的飲食起居。當然,那時候,她還沒這胖。

那時季子硯領著子衿來看大哥,就是這個女人,每每阻攔,還從來不給他們兄妹倆好顏色。也正是因為如此,即便是三年未見,子衿也能一眼就認出這個嘴角帶痣的女人。

她竟然已經是護士長!

「他是我哥哥,憑什麼不讓我見麵?」

本來子衿是抱著息事寧人的態度,可無奈,胖護士長一如往常,固執,死板,難以溝通。

「沒有季先生的允許,誰都不能探望他,我說我跟你怎麼說不清?」

子衿的心一沉,嘴裡一聲冷哼。

她的那個大文豪父親,從來如此。

他能大筆一揮,寫盡世間疾苦人間百態,卻獨獨在戶籍本上寫不下自己兒子的名字;他大慈大悲,悲天憫人,熱衷公益心懷眾生,卻唯有自己的兒子選擇視而不見;他教子衿做人要坦蕩蕩,教子硯要誠實公正,自己的大兒子卻被他遺棄圈禁,視為家恥。

而這一切,隻因為他的兒子是個後天神經病患者。

他的冷漠,他的虛偽,他的道貌岸然,在子衿眼裡,不過隻是家常小菜。為了他的名譽,為了他所擁有的一切,地位,財富,眾人的敬仰,一個兒子算得了什麼。

「今天我一定要見到我哥,否則,你跟你們醫院就等著因為虐待病人上頭條吧。」

「你,你這個小丫頭,真是蠻不講理。」

「子衿。」

身後一句標準普通話傳來,子衿回頭,一名衣著端莊秀麗的中年婦女正朝著她微笑。

作者有話要說:

☆、子默

人總是這樣,那些曾傷害背叛你的人,不花心思你也能牢牢的記住;而那樣善良的,微笑著的,曾給予你幫助和恩惠的人,卻往往容易被人忽視。

例如長者痣的胖護士,例如一臉溫柔笑容的院長。

胖護士已是護士長了,院長卻還是院長;

胖護士已胖的不成人形,院長卻依舊同子衿兒時模糊地記憶裡,那溫婉纖細的身影一模一樣。

「你還同小時候一樣,固執又倔強。」

院長領著子衿,雙雙站在病房門口。

「我以為,大家眼裡的我都是既聽話又溫順的。」

子衿眨著大眼睛的樣子,讓所有見過她的人,都說她是一個聽話的好姑娘。

「聽話又溫順的小姑娘會瞞著父母跟著哥哥離家出走?」

不愧是心理學博士!

子衿笑著點點頭。

「你哥哥,現在很安靜,前幾天,還在問妹妹為什麼好久沒有來看他,結果,你就來了。」

透過門上的窗口,子衿眼裡的哥哥正安安靜靜地睡著,就跟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沒有區別。

事實上,若不是他姓季,或許,他就是一個普通人。

三年了,整整三年。

其實對他來說,三年不過就隻是數千個睜眼閉眼的日子。

可他記得的,記得每年弟弟妹妹會瞞著父母來看他,也記得最小的妹妹,已經好幾年沒來了……

「院長,我哥他,這幾年好嗎?」

也不等院長回答,她的眼淚輕輕流下。

季子默是個因愛成癡的大傻瓜。

季子默是子衿在這個世界上最心疼的人,卻又最無能為力的人。

「不發病的時候,他跟正常人沒有兩樣。」

院長輕輕推開房門,子衿走了進去,恰巧,季子默剛睜開眼。

子衿的眼淚還掛在睫毛上,季子默卻笑的很開心。

「子衿。」

「嗯,季子默,我回來了。」

子衿蹲下`身,笑得越加甜美。

子衿陪著子默走了很多地方,醫院的花園、池塘小路、醫院自己的小菜園,說了很多話。最後,兩人還在圖書館裡共同挑了兩本好書。

一本是安東尼的《小王子》,一本是《麥田裡的守望者》。

他說,兩本都是好書,給孩子們看是最好不過的了。

子衿愣神。

或許他還記得上次她跟季子硯來看時,她腹部挺起的大肚子。那時他是極開心的,還笑著說一定要親自給第一個侄兒取名字……

隻能說,那個孩子沒有福分。沒能讓他曾風靡A大一時的大才子舅舅給他取名定字。﹌思﹌兔﹌在﹌線﹌閱﹌讀﹌

子衿笑著說,那個孩子不小心沒了。

季子默一愣,沉默了許久,拍了拍子衿的手背,依舊無話。

天上的烏雲漸漸消散了些,時不時吹來一些涼爽的風,子衿忽然覺得,沒什麼……

原以為再提起自己會很傷心難過,其實,沒什麼……

那隻不過是一個不太愉快的往事。

而往事,就應當是要隨風輕輕飄散的,其中,也包括他。

子衿也談起了點點,說到忘情處,還忍不住手舞足蹈來形容她的可愛。

末了,還承諾下一次一定會帶她來看他。

子默也問起季子硯怎麼沒跟著一起來,子衿卻沒敢說實話,隻說他工作繁忙,抽不開身。

「對了,你先生怎麼沒跟你一起來?」

子衿頓了頓,沒想到,他居然還記得。

那時他問起子衿的婚事,她原也是答應過會帶孩子的父親看他的。

即使,她那時並不確定他是不是能接受她有這麼一個哥哥的事實。

她原以為像薛文謙那樣的男人,是不會世俗的,能對一掖情對像負責的男人,怎麼可能是世俗之輩?

她以為薛文謙會像往常一樣,對她,放任自流,對她的家庭,不聞不問。

可後來的事實告訴子衿,永遠別指望豪門裡會有寬容,也永遠指望你身邊的男人能與眾不同。

這麼想來,他們之間的關係走成今天這局麵,既是偶然,也是必然。

他有錯,而子衿自己,也非無過。

「你剛從德國回來,應該多花一些時間陪陪他。」季子默頓了頓,「對了,他上次給我買的宣紙我用著很不錯,如果可以的話,可以讓他下次來的時候再給我送一些嗎?」

「啊?」子衿又是一驚,半天沒聽明白剛剛那段話,半響,才記得要問清楚,「你說上次,他以前來過這裡?」

「是啊,你去德國留學的三年,他經常來這裡,怎麼,他沒跟你說?」見子衿一臉錯愕,季子默撫了撫她前額,「你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裡,他便隻能來我這問問你小時候的事兒,可惜啊,我這病時好時壞,記得的東西不多,可他每次聽了,都跟撿了什麼寶貝似的。我說子衿,你怎麼就狠得下心丟下他去留學的?」

——丟下他去留學?

荒謬。

這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薛清苑不是說他很介意季子默的存在嗎?

薛清苑不是說他接受不了自己的欺騙嗎?

可他為什麼?

「子衿,以大哥的眼光來看,他是一個好男人,你應該好好待他。」

太多的疑問堵在子衿的心頭,她想即刻問個清楚,卻又不知道從哪裡問起。

或許,或許他隻是出於愧疚?

對季子默的愧疚,或者孩子?

還是……

想想自己回國之後,薛文謙的種種異常,子衿麵頰有些微紅了。

「肉眼看不到事物的本質,隻有用心靈才能洞察一切,子衿,他好不好,我們的說法都太片麵,隻有你說好,他才是真的好,你覺得他好嗎?」季子默拍了拍子衿肩膀,微笑輕問。

他好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從來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