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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是商人。

他還提起了他的妻子。

……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這隻是巧合,一定隻是巧合。

子衿不會發現自己臉上的表情,此刻有多麼的滑稽,握著欄杆兒的手指有多蒼白。

零碎的片段一點一點拚湊連貫,她的身子逐漸變得無力,順著牆壁往下,最後終於癱倒在冰涼地板之上。

得出的結論是,不是他,會是誰?

原來,那天的遇見,竟不是巧合嗎?而是他打定主意,重新出現在自己麵前?這麼一想,那天那個挽著他手臂的俏麗女子,不正是宋家大小姐宋薇薇嗎?

原來,這一切都是他早就安排好的?

為什麼,為什麼?

他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貓捉耗子的遊戲就這麼好玩嗎?這麼愚弄一個被他遺棄的女人,就這樣好玩?

她迴避了他三年,整整三年。

三年間,她承受了多少,他到底明不明白……

雙手抱頭,子衿努力整理好自己的思緒,努力地想要找出這一切都隻是巧合的證據,一陣手機幽幽閃光亮起。

是一條郵件接收提醒,發件人是宋濂。

宋濂,你是宋濂嗎?

可笑。

要不要打開這封郵件,子衿顯得有些猶豫。她想知道是不是他,可又害怕那個人是他。想見他,又不知道該用什麼樣子麵對他。

——週六,有空嗎?一份特殊的禮物,也許你會喜歡,帶上你的相機,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

他終於是要跟自己見麵了嗎?終於打算以真實的身份出現在自己麵前了嗎?

要去?不要去?

子衿再看了一眼他附上的約會地址,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的話,那一塊是一片農場。他會選在那見麵的理由,子衿也無心再猜。他的心思,原本也不是她猜得透的。

薛文謙的心,是這個世界最深不可測的地方。

最終,子衿還是按照他的要求準時赴約。

去的路上,她想的很清楚,他們倆之間的感情也的確是到了該做一個乾脆了斷的時候了。

三年了,再大的錯,也應該被饒恕了。

於他,於她。

一路上不斷給自己加油鼓氣的子衿,卻在踏上那片矢車菊草地的那一刻打了退堂鼓。

那片矢車菊草地,像極了她曾經住過的地方。

那是他所有的住所裡,最隱秘最不為人知的一個。

他這麼做,是為了要把她藏起來吧,因為她是見不得光的,登不上大堂的,便隻能金屋藏嬌?

不,還不能用上金屋藏嬌。他們家沒有金屋,她也不嬌貴,甚至有一些寄人籬下。

初至到他家,沒有人把她當成他的夫人。

他的傭人司機管家,全都稱呼她,季小姐。這是一個禮貌又足以劃清界限的稱呼。而他的所作所為,也確實沒夠得上一個領了結婚證的丈夫理應做到的行為準則。

朝去夕歸。

她在那群人的眼中,最多也就是一個拿著肚子裡孩子要挾他們家主子的輕佻女子而已。得不到尊重,理所應當。所以,她流產後甚至連棲身在那兒的權利都沒了,就被直接送進了療養院。

薛文謙,這人就是太過現實。

往前走了幾步,子衿大約知道薛文謙要送她的禮物是什麼了。

夕陽時分,落暉將將好散在遍地矢車菊之上,大地披上一層紅色霞光。的確美輪美奐。他曾說過,他見過一片這世界上最美的矢車菊花田,有機會的,希望能讓她也能親眼看看。

而如今,她看到了。

子衿舉起相機,卻隻留下了一張留作紀念。

既然是他的最愛,還是留給他獨自欣賞得好。

他並不知道,她並不喜歡矢車菊。

繼續往前,子衿的眼前出了一條分叉路口,左邊掛著提示,而右邊空空如也。

子衿的腳步,停頓了……

七月,程琳奈奈子不得不把自己的行程稍微往後挪一挪了。因為他們的子衿姑娘,最後還是選擇了放棄研考,並離開德國。

這是一個突然的決定,甚至連子衿自己都有些始料未及。她的潛意識裡,總還覺得,自己是還會在德國,跟他們幾個待上一陣子的。

也許一年,也許兩年,也許一輩子。

可惜,沒有。

拿到畢業證後的一星期,子衿訂好了回國的機票。回國的前一天,才臨時通知的程琳跟奈奈子。

其實,她們倆是早就知道了的,在這件事上,老太太並沒有選擇為子衿保密。裝作若無其事,隻是為了不影響了子衿的決定,畢竟,人都是要回家的。

子衿不屬於柏林,這一點,大家都很明白。

她可以更好,大家也很明白。

這些年,從未聽她提起她的家人,她的愛人,她的朋友。她是過得是很好,可也很孤單。越是隱忍堅強的女子,越是引人憐愛。

子衿她……

太需要一個愛她的人了。

送她去機場的那日,程琳奈奈子哭的像大花貓,連老太太都默默地帶起了墨鏡,掩飾自己的不捨。子衿呢,卻跟個沒事兒人一樣,跟每一個人流水線似的擁抱,祝福,告別。臉上絲毫沒有半點不捨與憂傷的痕跡。

程琳說,子衿是個沒有心肝兒的人。

其實子衿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

作者有話要說:  席慕容曾說過,幸福的愛情大都相似,悲傷的愛情各不相同

原因大致有兩點,太早或太遲……

子衿對杜凡的愛戀來得太早,那時的她還來不及認清愛情的模樣。

白如許對子衿的表白又來的太晚,此刻的她對愛情隻剩下坍塌後廢墟的認知。那僅有的一絲幸福,快樂,也跟著變得暗淡無光。

也許,一切回到原點,會給大家一個更客觀的答案。

☆、逃避

子衿的一生中遇見過太多太多的人,經歷過太多次的別離。若每一次離別都要死去活來,那她的眼淚怕早就要透支了。

情緒,與她而言,過於奢侈。

子衿的內心,已足夠強大,悲傷,成不了她生命的主題。

她跟自己說,人,還是不如灑脫一些……

離開之後準備去哪兒,子衿沒說。隻瀟灑地留下了一句,有緣還會再見的。

可當子衿灑脫的走進候機室,灑脫的沒有回頭,灑脫的站在機場航站樓前跟自己生活過三年的地方揮手道別時,她再也灑脫不起來。

是那些人,陪伴她走過人生最低穀最黑暗時刻。

若沒有她們,現在的季子衿將會是怎樣?

像個活死人一樣整天躺在床上裡發呆,等死?

或是帶著一具沒有靈魂的軀體整日遊蕩?

也許,也許,這個世上早就沒有季子衿這個人了吧。

她,最終還是欠她們一句感謝。

「謝謝你,謝謝你們,我最愛的朋友們,願我們還有重聚的一天。」

空姐甜美的聲音響起,收拾好情緒的子衿慢慢地走向登記入口,頭腦還未清醒的她,卻沒有發現。不遠地前方,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天,在那個農場薛文謙等了子衿很久很久。

就跟以前,子衿在家等著他回家一樣。

可還是不一樣,比如說,子衿等著等著會慢慢的蜷著身子睡著,他不會。他隻會睜大著眼睛,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入口,期待著她出現的那個瞬間。

直到黃昏,直到日落,直到連星辰都被黑夜淹沒,她始終沒有出現……

其實,要真算起來,他等她的日子、失落的日子,已經太多太多。

多到他都數不清了。

很早的時候,薛文謙便到了一封回信,子衿發的,三個字。

——別等了。

可他還是選擇等待,即使明知道,她可能不會來了……

她的爽約沒有原因,沒有解釋。應當是發現了什麼吧?薛文謙看著手機上那三個字,臉上的笑,有些怪異,還有些苦澀。*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就像是刻意讓她發現一般,留下的種種破綻,終於還是如願以償地,被她察覺到了。

想要被她發現,發現他在等著她;發現他,其實,一直陪在她身旁。

可自己冒險的成果是什麼?是她的逃離,又一次的逃離。

——季子衿,你就那麼恨我嗎?憎惡到,連讓我見一麵都不肯?

早班機,機艙裡的乘客出奇的少,三三兩兩的,加起來也不足十人。也難怪一開始登機的時候,子衿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航站樓了。

她這人就是這樣。

人多的時候,她會厭煩。

人少的時候,她會不安。

飛機飛行沒有多久,一位漂亮的空姐走到了子衿身邊。

「您好,請問是薛太太嗎?」

——薛太太?

子衿一愣。

「不是,我……」

她應該好像曾經是過……

在她還是薛太太的時候,她總被人喚作季小姐。

現在本應被稱為季小姐的時候,她居然破天荒地第一次,被人喚了一聲「薛太太」。

「請問有什麼事嗎?」

突然之間,子衿不想解釋了,就偶爾讓她享受一次吧,就當作是對過往的補償。

「這是前麵的先生給您的。」

空姐指了指機前邊的頭等艙,遞給子衿一張便簽。

一臉納悶的攤開,一行龍飛鳳舞的字跡映入眼簾。

——我們好好談談,過來。

薛文謙的字,子衿是認得的。那時,她還曾經模仿過很長一段時間。他簽的字,真的很漂亮。隨意地寫下的「子衿」二字,也很漂亮。

可再漂亮,也沒有漂亮到可以讓子衿收藏紀念的地步。

趁那位漂亮的空姐,還沒有走遠,子衿一招手。

「您好。」

「您好。」空姐一回頭,「有什麼可以幫您的?」

「我很抱歉,我想那位先生認錯人了,請幫我還給他好嗎?」

空姐麵露驚異之色,遲疑著接過由片狀變成球狀的便簽,朝頭等艙走去。

兩分鐘不到,重新走到了子衿跟前,子衿抬頭,看著她美麗的臉龐有些發呆。

是她沒聽懂呢?還是自己沒說清楚?

「我很抱歉,薛太太,薛先生請您務必看完。」

說完,不由分說,將剛剛被子衿揉成一團便簽重新放回了子衿的餐桌之上。人也不走,就這麼站在子衿身後,神態上頗有幾分,「我就站在這裡等你發飆」的意味。

子衿自然不會發飆。

她隻是很好奇,他到底是怎麼做到,讓這空姐這麼肯定她就是薛太太的。

那張幾乎沒怎麼被抹平的便簽上,被加了一行字。

——季子衿,你也知道你是逃不開我的手掌心的吧?

子衿悶哼了一聲,隨即一對二,二對四,一張可憐的便簽,就這麼死無全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