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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家皇後 海的挽留 4244 字 1個月前

去。

講道堂左側的一間房舍前,逐漸圍起了一圈人,竊竊私語之聲不絕於耳。

裡麵圍著兩個人——一個花白鬍子的老者,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男子。漪喬一眼便注意到了那個年輕男子。

那人身著沉香色直裰,頭戴一頂夏鬃帽,後背還背著一個木篋。他身上的衣料隻是一般的絹布,但穿戴甚為乾淨齊整,兼且他容貌周正,器宇軒昂,站在這人堆裡倒是有些鶴立%e9%9b%9e群的意味。

「師兄你不去勸勸呀,要不去把師父拉開?」方纔那青衫少年望著負篋男子,焦急地對身邊的藍衣男子道。

漪喬原本還在猶豫,經他這麼一指認倒是確定了下來。

那人就是汪機?他那年長一些的大弟子看起來也不過二十多的年紀,他本人居然也隻是剛到而立之年的模樣。

漪喬不由一笑,一說到神醫她就想到白鬍子老頭,她還以為這汪先生也是一把年紀了,沒想到這樣年輕。

她心裡轉著這些念頭時,二人的爭辯已愈加激烈。

「……譬如治瘡,瘡有表裡虛實之殊,兼有風寒暑濕之變,自非脈以別之,安得而察識?」汪機耐著性子道。

老者不服道:「老朽行醫幾十年,皆視瘡形以施治法,哪來那許多麻煩!」

汪機麵有慍色:「前輩如此,和那些昏庸瘍醫有何分別!行醫用藥原本便要講究『隨機達變,因時識宜』,百裡之內,晴雨尚且不同;千裡之邦,寒暖自當各異。身為醫者,隨意妄斷,是悖亂經旨,愚惑醫流!」

老者氣得臉色漲紅:「你行醫不超十載,一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兒而已!不過有了些小名,就敢如此口出狂言!說到底,老朽還是你的前輩!」

「汪機從不偏聽偏信,向來重汲各家之長,對糟粕之理自是要斷然摒棄!前輩年雖長,可迷信謬理,對醫道有不少曲解,汪機今日之言,還望前輩慎加考量。」

「糟粕之理?好大的口氣!你才讀了幾本醫書,就大談營氣衛氣?這裡可是北直隸,不是你那小小的徽州祁門,容不得你大放厥詞!」

汪機麵色一沉:「丹溪『陽有餘陰不足』之說,前者指衛氣,後者為營氣,謂人之稟賦,而非論治陰虛之病。世人卻多將陰常不足之說奉為圭臬,凡百諸病,一切主於陰虛,而於甘溫助陽之藥一毫不敢輕用,豈理哉?前輩人雲亦雲,草率施治恐會貽誤病情,枉送人命!」

「你!」

……

都說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漪喬雖然不懂中醫,但這二人的爭辯卻看得津津有味。

醫理懂不懂並不打緊,她聽的是道理。

汪機雖是年輕後生,但她能看出來他對醫學之道頗有見解,又注重博采眾長、去粗取精,是一個極有思想的人。他方才說到那句「隨機達變,因時識宜」,她聽後都不由在心裡稱讚,好一個辯證施治!這可正和哲學裡的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方法論相契合。另外,從他的神色語氣裡,不難看出他確實如副山長所說,全心為病者著想,懷揣憫人仁心。

這樣德才兼備的杏林妙手……不入宮可就太可惜了。

漪喬觀察旁人的同時,她也在被觀察。

那身著藍色程子衣的男子名曰陳桷(jue),身旁的青衫少年名喚程羽,汪機此次前來百泉書院隻帶了這兩名弟子。

程羽仰著脖子看了會兒,見自家師父佔了上風,那老者氣得鬍子一抖一抖的,忍不住笑了笑,轉頭正要和師兄說話,卻發覺他正看向另一個方向。

程羽循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扯住他的衣袖,促狹地笑道:「師兄看上人家姑娘了?」

陳桷收回視線,拍掉他的手:「胡說什麼,我隻是奇怪她一個女子為何跑到書院來,這舉動也是夠大膽的。」

「還正好被她瞧到了這樣的熱鬧。」

「不是正好,她是尾隨我們來的,方纔我在藏書樓見過她。」

「啊?」程羽驚覺自己聲音過大,捂了捂嘴,隨即湊過去小聲笑道:「原來是跟來的……那美人是不是看上師兄了?」

陳桷斜他一眼:「你沒看到她一直瞧著師父那邊麼?」

「那就是想當咱們師娘?哎這個好,正好原來那個嫌貧愛富的師娘跟人跑了……」

「閉嘴,」陳桷不悅地敲了他腦門一下,「你仔細瞧瞧她的神情再說話。」

程羽捂著腦門又看了看,疑惑道:「看什麼?」

陳桷頭痛地揉了揉額角,歎道:「她那樣的神態,就好似在馬廄前挑選良駒,滿帶審視之意。」

「師兄真沒看上人家?瞧得如此細緻。」程羽嬉笑道。

陳桷頓了頓,道:「她一個女子,在這書院裡自然引人注目。」

「還是個來歷不凡的美人。」

「你也瞧出她來歷不凡了?」

程羽輕嗤一聲:「師兄也不要太小瞧我了,她身邊那三個人一看便不是一般的家丁,還有她身上那衣裳料子,嘖嘖,瞧著真是精緻。那次隨著師父去縣令大人府上給縣令夫人診病,我還以為已是見著最好的衣料了,如今才知當初真是沒見識。不過聽師兄那意思,這美人想招攬師父?」

陳桷猶豫道:「或許。也興許是我瞧錯了。」

「若真是要招攬,那咱們今日可就遇上貴人了!以後有的是好日子。」

「別得意太早,縱然真如我所言,師父應不應還是兩說。」

程羽重重一歎:「師父樣樣都好,就是脾氣太倔了。我方才就是怕師父脾氣上來了,和人爭吵得不可開交。再者說,咱們到底是小地方來的,萬一師父爭論不過人家可如何是好?這才去拉師兄來幫忙。隻是啊,師兄隻顧著看美人了,來了和沒來一個樣。」

「我不上前勸架是有緣由的。師父性子寬厚,極少與人起爭執,今日怕是認了真。這老者不定開了什麼荒謬方子或說了什麼混話,師父看不過眼便和他辯理。在診病之事上,師父向來寸步不讓,你讓我如何勸阻?」

「好好好,師兄有理,」程羽見說話間那老者已憤然離去,欣喜道,「哎哎那老頭被氣走了!師父真是厲害!人都散了,咱們去瞧瞧。」

汪機的身旁站著兩名書院的學生,其中一人手裡拿著兩張紙,見此情形,有些為難地對另一人道:「這……用誰的方子?」

程羽快步上前道:「自然是用……」

「自然是用汪先生的方子。」

程羽轉頭望向打斷自己話的女子,先是一愣,旋即笑道:「姑娘好眼光。」

漪喬款步上前,向汪機師徒禮節性地見禮,繼而轉向汪機笑道:「省之先生方纔那一番批駁甚妙,實在教人佩服。」

汪機對於忽然冒出來一個女子感到很是迷惑,但也極快地反應過來,笑著拱手回了禮。

漪喬覺得還是不要繞圈子的好,於是客套了幾句後,便開門見山地道:「汪先生醫術了得,不知可曾想過入宮供職太醫院或是禦藥房?」

一旁的陳桷和程羽皆是一怔,互望一眼,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還以為是要拉攏到哪位官老爺的府上,沒成想竟是皇宮!⑤思⑤兔⑤網⑤

汪機也是一愣,猶疑道:「姑娘此乃何意?」

「姑娘有入宮的門路?」程羽上前一步,驚喜地探問道。

汪機眉頭一皺,沉著臉嗬斥他。陳桷歎口氣,將程羽拉了回去。

漪喬笑道:「我一介女流,哪來入宮的門路。隻是見汪先生乃不可多得的人才,覺著不入宮做禦醫著實可惜了。憑著汪先生的本事,通過吏部的考核並非難事,哪裡需要什麼門路。將來做到太醫院院使怕也是指日可待。」

「姑娘太抬舉在下了。況且,」汪機灑然一笑,「實不相瞞,在下自從幾次科場失意後,便徹底息了名利之心。汪氏一族世代行醫,但家母卻久病不治,在下遂隨父學醫。治癒了家母的頑疾後,在下已對醫道甚為癡迷,況懸壺濟世也是積善積德的好事,便安心行醫,再不想旁的。這幾年在下潛心研讀醫書,聽聞哪裡有好書便趕去借閱,借閱不了便謄抄下來。此次來百泉書院,也是因著聽聞此間的山長大人藏書極富,便趕來瞧瞧。做個郎中雖不能帶來什麼富貴,但在下卻是樂在其中。莫說原本便已對名利淡薄,便是在下這幾年來養成的閒散性子,也受不了皇宮的拘束。」

漪喬見他神色落落坦蕩,不似客氣推脫,心知他是真的不想入宮。

「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領了,告辭,」汪機歉意一笑,朝著漪喬欠了欠身,轉身對兩個弟子道,「走,去藏書樓把書抱來。」

漪喬不想強人所難,但就這樣放棄又不甘心。她正糾結著要不要仗勢欺人一次讓錦衣衛把人扣下,忽見汪機那個大弟子往前走了幾步又折了回來。

陳桷走到漪喬跟前,極快地轉頭看了看猶自往前走的師父和師弟,踟躕了一下道:「家師實則性子很是溫厚,就是有時脾氣倔了點,姑娘莫見怪。」

漪喬微笑頷首:「如今全然不慕名利之人已不多了,尊師很是令人敬重。」

「其實,」陳桷又往後看一眼,正對上師弟揶揄的目光,他尷尬之下瞪他一眼,隨即又朝他使了個眼色,這才轉過頭來繼續道,「家師之所以不答應姑娘的提議,還有一條方才沒說。家師給人瞧病隻為濟世,遇到付不起診金的鄉親便索性免掉費用。祁門那些看不起病的鄉親們大多都指著家師診病,家師若是入了宮,那些百姓就少了個主心骨,家師方才定然也是想到了這一層。故而,姑娘莫要以為家師是故作清高,有意拂姑娘的麵子。」

漪喬聞言微微動容,喟歎道:「果真是醫者仁心。」

「不過,若姑娘想尋家師,回頭來徽州便是……」

「陳桷,你在作甚!」終於發現身後少了個人的汪機轉身便要疾步往回走,卻被及時反應過來的程羽拉住。程羽嬉皮笑臉地打馬虎眼,拖住汪機要先去藏書樓搬書。

陳桷看了看身後的情形,語速越來越快:「徽州祁門石山塢,姑娘記好。亦或來祁門汪氏醫館也可,那醫館在祁門很有名的,極是好尋。」

眼看著程羽要拖不住了,陳桷急急說完,又蹙著眉頭似在猶豫著什麼。他咬牙掉頭走了幾步,又轉身道:「想來姑娘也聽到家師呼喚了,陳桷便是在下名諱,桷是木角桷……告辭了。」

漪喬想著心事,微微頷首:「多謝陳公子,公子慢走。」

陳桷不知想到了什麼,長歎一聲,轉身去追趕師父和師弟。

有個尋處也不錯。漪喬望著師徒三人的背影,暗暗記下了那個將來或許會用到的地址。

她仰頭望了望頭頂的湛藍長空,心中暗道,其實這一趟也不算是全無斬獲,隻是錯過了謝山長卻趕上了汪神醫,也不知該說來得巧還是不巧了。

回到乾清宮時已近戌時。

得知祐樘在思政軒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