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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羈的風 李暮夕 4356 字 1個月前

痛得齜牙咧嘴。

「讓你別皮了,乖乖躺著吧。」沅芷扶他重新趴好,細心給他上藥,嘴裡叮囑,「這幾天沒出去,就在這養著吧。這地方陰涼、通風,對你的傷口有好處。藥要每天上,是找了一個老中醫配的,每天上,保證不會留疤。」

「我一個大男人還怕留疤?」

「十八歲的大男人!」沅芷揶揄他。

「十八歲怎麼了,成年了!」一激動,又牽動了傷口。

沅芷說:「快躺下,別鬧了。」

手下地真夠重的,這傷可不是玩笑,估計得修養個把月——醫生是這樣講的。本來這一頓鞭子是落在她身上的,現在卻是段懷生生受了,沅芷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午後的和室內,風過,廊下的五色垂簾輕輕晃動,沙沙作響。竹蓆沁涼,陽光透過簾中罅隙,均勻鋪灑。段懷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感到有雙手抱起自己,他枕著柔軟的%e8%85%bf,半睜開眼睛瞄了一眼,沅芷一隻手還在搗手裡的藥,另一隻手輕輕地覆在他的腦袋上,有節奏地拍著,哼著搖籃曲。

就像——小時候打雷天那樣。

每次他害怕,她都是用這樣的方式來安慰他。

夜裡醒過來,沅芷單手支在案幾上,這樣靠著進入了夢鄉。他輕手輕腳地起來,取了角落裡的毛毯,蓋在她的身上。她的頭髮亂了,他幫她梳理好。

後半夜,他趴在蓆子上看著她,一直看著。

他想,她一直這樣該有多好,如果時間停留在這一刻……可惜週而復始,再美好,再不希望過去的,它依然還是會過去。

明天,她還是會回到別人身邊,躺在別人懷裡。

這樣想著,有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他小心地用手背拭去。白天那樣暴雨般連綿不絕的鞭子裡,他都沒有皺一下眉頭,沒有流一滴眼淚,現在卻覺得心裡格外難受。

鹹澀的液體,流不停。

就像看著自己最喜歡的東西,明明已經拚命去爭取了,但依然還是離開,到別人的懷裡。

就這樣離開,抓不住,抓地越緊,走地越快。

如果時間真的可以停留,那該有多好?

該有多好?

這個念頭盤桓在他心間,揮之不去。這一夜,他輕輕地微笑。

一個人,做自己的夢。

第36章 告白(03)

告白(03)

接下來的幾天,段懷一直在別館修養,沅芷留下來照顧他。

她給他做了五顏六色各種形狀的小餅乾,泡了大麥茶。段懷趴在竹蓆上咬一口,喝一口茶,沅芷給他墊了個軟墊,讓他趴著舒服點。

「味道有沒有變?」沅芷在席上坐下。

「還是一樣好吃。」他搖搖頭笑,高翹著頭,撚起一塊塞進嘴裡。又塞兩塊,直到兩個腮幫子都鼓鼓的,嚥下去時,差點噎住。

沅芷餵給他茶水,拍他後背順氣。

「好點沒?」

「好多了。」

「慢一點,沒人和你搶。」

他笑笑不說話。

這個夏天,是往日沒有的陰涼。

有時躺在室內假寐,臉上有樹的陰影,簾子落下的影子。午後的庭院裡送來絲絲涼風,臉上有些癢,她皺皺眉,對方鍥而不捨。終於睜開眼睛,就要發怒,小樓坐在她身邊的位置,手裡一根狗尾巴草,耀武揚威地搖晃著,偶爾刮過她的臉頰。

他的臉上是一派平靜安詳:「睡得還好嗎?」

她點點頭。

「身上呢?」

沅芷想了很久才明白他問的是她的傷勢。她也點點頭:「怎麼會不好?」

「生氣了?」小樓撫摸她的臉頰,把她的頭按入懷裡,他的手指在她臉上流連,不肯離去,「我在外麵辦事,趕不回來。你受傷了,我當然難過。我就不說對不起了,誰打你,他要付出血的代價。」

沅芷抬頭。

他伸出一指封住她的嘴%e5%94%87:「噓,安靜。

忍耐、等待,這都是成功必不可少的關鍵,對嗎?」

沅芷就那樣看著他,這個時候,她的笑容有些非比尋常的清淺:「小樓,你不覺得你有些變了嗎?」

「變?」他蹙眉深思。

沅芷說:「總覺得和初見時,你有些不太一樣。難道你沒有發現嗎?或者,是我一開始就看錯了。」

「……」

「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那你休息吧。」小樓和她道別,慢步到室外廊下。

段懷從長廊的另一端走來,低頭疾步,手裡捧著碗玉米粥。小樓負手在後,縵立遠視,安靜地看著他越走越近,看到他眼底的微笑,明朗、燦爛,似曾相識。

很多年以前,他也在另一個少年臉上看到過。

陽光在這時候穿透雲層,他忽然感到晃眼,抬頭遮擋了一下。

段懷和他打招呼,小樓點頭回禮:「她喜歡吃這個嗎?」

「玉米好消食,夏天人的胃口本來就不好。」

「你挺細心的,過去沒有看出來。」

「……」

「那就拜託你照顧她了。」小樓鞠躬,轉身離開。他沒有再多說一句,也沒有回頭,心裡想的仍是沅芷的話,不停迴盪——「或者,是我一開始就看錯了」。

一開始就錯了嗎?

沅芷。

你終於也覺得自己錯了嗎?那你心目中的白小樓是什麼樣子的呢?

現在你也認為他不是你要的那樣嗎?

小樓走在歸途的林蔭道上,手撫摸%e8%83%b8口,什麼都沒有摸到,但他真切地覺得痛。彷彿有什麼即將離開他。

越是疼痛,就越是固執地有一種念頭在他心裡盤桓。

他從來都不甘心。

沅芷吃完段懷送來的玉米粥後,和他一起到庭院裡蕩了會兒鞦韆。他給她推,她越蕩越高,腳下的路卻模糊。

她讓他停下來,身子漸漸歸於平靜。

手抓著繩子卻不放開。

他在她麵前蹲下:「不開心了?」

沅芷搖頭微笑:「我又不是二十出頭的小女孩了。有些事,不是我們能控製的。就像一個人的心,你看不透他,付出又怎麼樣?他看不到,再多都是枉然。」

白小樓這一趟去的是t國,做成了大交易。哪怕是這幾天臉色陰沉生人勿進的段明坤都露出了笑意,那天晚上,他在酒店包廂裡專門為小樓接風洗塵。手底下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段懷陪著沅芷出場。

他們進門後和段明坤打招呼。

段明坤說怎麼來這麼晚,讓他們入座,態度自然,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坐在他身邊的人是周芸,幾日不見,她剪了短髮,挑染了桃紅色,紫色的露肩小禮服,風姿綽約。進門她就在和周圍的人調笑,沒有看段懷,也沒看阮沅芷。

酒過三巡,段明坤忽然對小樓說:「過程還順利嗎?」

小樓說:「拉瑪去了後,路障已經清除,我們從陸路可以直通滇緬,我這次走的就是這條線,沒有問題。」

至於路線,之前段明坤就收到了。◆思◆兔◆網◆

「我還有一批買賣。既然安全,我們可以加大貨運量。」

「我也正有此意。」

段明坤給他斟酒:「我得給你放個假,這次走了這麼遠的路,累壞了吧?」

小樓沒有說話。

「這次就讓阿發去吧,你好好休息。」段明坤拍拍他的肩膀,抬起酒杯站起來:「愣著幹什麼,喝啊,喝喝喝。這一次,我們都敬小樓。」

所有人都站起來。

「不敢。」小樓也起身,一杯白酒,緩緩飲盡。他用折好的餐巾按了按嘴角:「說起來,這次路上還碰上了不少好玩的事情。」

「哦?」段明坤好似也來了興致:「那你且說說,讓大家都長長見識。最近風聲那麼緊,都窩這兒不出去了。這幫兔崽子,心裡都癢地出痱子了。」

於是,小樓說起了他一路上的趣聞軼事,不時逗得在座的人哈哈大笑。沒人再提起這次運貨的事情了,似乎大家都遺忘了。

沅芷喝到一半就找了個借口出來了,助理菁菁在門外等候。

「我扶您去外麵坐坐?」

沅芷婉拒:「我一個人走走就好。」

段懷在她身後出來:「我陪她吧,成姐姐也去喝一杯?」

成菁菁說:「我不喝酒。」

「那是個好習慣。」

段懷攙扶著沅芷過過道,穿大廳,直到酒店外。空氣清新了,肺部的呼吸順暢了很多。她格手擋開段懷,搖晃兩下,自己站穩了:「你不用跟著我,我喝得不多。」

「兩瓶白乾,還不多?」

沅芷笑了,憑著三分醉意,歪著腦袋仰視他:「我說你這人還真好管閒事啊。」

「你的事情就不是閒事。」

「你什麼意思?」她哂笑,無意識地彎了彎嘴角。

「這幾天我想了很多。」他握住她的肩膀,看著她,眼神堅定、認真,「那時還小,犯了錯誤,還不堅定自己的初心。出去一年,經歷了很多,這段日子我也想了很多,現在也明白了。

我不可能離開你的。

你不喜歡我又怎麼樣,你能阻止我喜歡你嗎?

白小樓不是良配,沅芷,有我爸在,你們也不可能在一起的。

他不值得你這麼喜歡他,維護他。」

沅芷走近他,雙手覆上他的麵頰:「可我一直都把你當孩子的。」

「……」

「你很重要,但不是愛情。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就和正東一樣,但這不是愛情。就算我不喜歡白小樓,我也不可能喜歡你的。

你就是一個孩子呀。」

「……」

他伸出手,想掬起她的髮絲,她側身離開,一綹滑過他的指尖,就這麼擦過。她走遠了,沒有回頭,一次都沒有。

難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