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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羈的風 李暮夕 4377 字 1個月前

、正東一樣照顧他。」

「……」

門外有腳步聲,沿著台階漸漸傳近,隔著移門,她聽到劉叔的聲音,卻遲遲沒有另一個人的。半晌,劉叔在門外說人到了,移門被人從中間推開。

午後,有一束光穿透打開的縫隙,似乎打開一扇新世界的大門,漸漸擴大,她下意識抬手擋住這刺眼的光。

耳邊聽到進來這人說:「我來遲了。」

「茶剛好,小樓,你坐。」段明坤招呼他在對麵坐下。

白小樓對他鞠躬,然後看著沅芷,對她點頭:「這位是伯母吧?」

「你這樣叫,她恐怕不高興。」段明坤說,「她一向自詡美貌,不輸給十七八歲的小姑娘。」

小樓會意,卻又為難:「可我若是叫大嫂,不是亂了輩分?」

「文哥算我半個長輩,現在他去了,我就拿你當半個弟弟了。」段明坤想起已故的文靖宇,不甚唏噓,「當年,我、文哥、應雄,我們三個,我是最小的,我還跟著文哥跑過緬甸,出公海,這才轉眼三年時間。」

「三年足以改變很多。」

「說起來,這三年你在哪裡?文哥如果還有留下的舊人,你不妨告訴我,為他們找個棲息地我還是辦得到的。」

「文哥在新安碼頭被圍住,賴三、強子他們當場就被擊斃了,隻有我和延安逃出來,後來入了獄。延安比我早半年離開,我暫時沒有他的消息。」他想了想,說,「他一直都沒有聯繫過我,也許他不想再做了。」

「……」

沅芷遞給他倒好的茶,段明坤抬起來,輕輕吹。

雨露,日本茶中的極品,高溫蒸餾殺青,葉長尖細,茶湯清澄。

他抿一口:「味道是好。」他抬抬杯子,「小樓,你也試試。」

白小樓依言啜一口,回味:「是好茶。」

「日本茶清雅,但味兒淡,我更喜歡濃的。」段明坤放下杯子,「我那時候見你,還在上學吧?功課是一流的好。」

「文哥說讀書好。」

「是啊,他自己沒能讀多少。」

「……」

「他年輕時在碼頭賣水果,家裡有兩個哥哥,讀到初二就輟學了。就這麼個大字兒不識幾個的人,二十四歲也坐上了這九龍山龍頭老大的位置。我和應雄那時候可不服。」

「後來是因為什麼?」

「後來,後來……」段明坤站起來,白小樓隨之起來,他壓壓手示意他坐下。沅芷拿了擱在竹蓆上的手杖給他,段明坤走到門邊。

外麵風和日麗。

「……那次和泰國人一起出公海,在馬裡海域碰上海關,所有人都走了,他留下來處理。後來我和應雄問他為什麼不找人頂著,他就說,平時一有小事就往下麵拉人應付,到了大事老大不出麵,以後還有誰願意為你做事?」

「小樓。」他喚他。

「坤哥。」他應聲。

段明坤說:「想要服人,自己就先要有服人的本事。」

「……」

「道理誰都知道,真到那時候,誰還顧得了。」

「……」

「我第一次見你,我就知道你和文哥是同一類人。」

「……」

他走到他身邊:「小樓,還上學嗎?」

他從桌案前起身:「坤哥,我可以去場子……」

他抬手打斷他,「你不要有別的想法,我不是信不過你。」他換了姿勢,鬆了鬆手杖,「三閘灣、七裡路、紅楓路……我這麼多場子,這麼多地盤,這些年又有什麼變化。」

「……」

「人手一抓一大把,你說我缺嗎?小樓,你和他們不一樣。」他說,「如果有機會,我希望你和小懷一樣留在我身邊。」

「坤哥……」

「要真的說起來,他比你小,小三歲。」段明坤說,「還是個孩子,很多事情都不懂。」他轉過身,「小樓,你比他懂事,知道怎麼做更加有利。」

「……」

「腦袋、知識、手段,這些必不可少。」

「……」

「我這麼說,你一定明白的,對不對?」

第10章 段懷(04)

段懷(04)

山上的夜晚沁涼。

百葉窗外投進漫漫的月光,風吹過樹葉的罅隙,沙沙作響。

這樣的夜晚,段明坤在露天平台上乘涼。木質的檯麵,幾十平米見方,角落裡安放竹椅、滕桌,葡萄架上垂下枝蔓和籐條。

沐浴後的段明坤換上白色的直襟唐裝,闔著眼簾,躺在籐製的長椅中。沅芷在他腳邊跪著,取過涼拖,幫他換上。

他抬起壓住的左%e8%85%bf,轉而蓋於右%e8%85%bf上:「小沅,你跟我多久了?」

「五年。」

「五年……那時候,小懷才12歲吧。」

「是的,到我這兒。」她的手比到腰上,微微笑,「現在都這麼大了。」

「你是看著他長大的,你覺得他行不行?」

「……他是您的兒子。」沅芷說,「他一定行,必須行。」

段明坤搭住扶手坐起來,低頭看跪在腳邊的她,有那麼片刻的停頓:「那你覺得小樓呢?」

「……」

「今天第一次見麵,你覺得他怎麼樣?」

「……」

「小懷是我兒子,而他是文哥最親近的人。」他說,「我不得不為將來打算。」

「……」

「小懷還小,小樓已經能獨當一麵了。」

「所以您決定送他去唸書。」沅芷說。

「我要為小懷爭取成長的時間。」段明坤說,「我也想把小樓留下來。」

沅芷沉默中看著他,記憶裡,她很久沒有這麼看過他了。這是張溫潤平和的臉,他已經不再年輕,額頭有兩道細微的皺紋,是歲月留下的痕跡。像樹木隨著時間的流逝會留下年輪,藝術家在羊皮紙上鐫刻雋永的詩篇。

「天冷了,加件衣服。」

沅芷點點頭:「我知道了。」

他又囑托了她處理關於白小樓入學的事,次日一早,她聯繫了z大的校董,又和校友基金會的人洽談。他們給出的條件是他能通過測驗,但是沅芷知道,看在段明坤的麵子,他們會適當放寬要求。

結果有點出乎意料。

這天早上,她拿著成績單到三樓客房找他。

房間裡沒有人,被子疊地整整齊齊,桌台上的東西整理地有條不紊。她隨意翻了翻,在角落裡找到一個長方形的錦緞盒子。

剛剛打開,白小樓就進來了,看到她停在門口。

她失手把那盒子掉落在桌子上,半開了一條縫。

裡麵是一根青翠色的竹笛,末梢繫著杏黃色的穗子,中國結。

小樓看看她,走過去扶起這根笛子,珍而重之地放入盒中。

「你會吹這個?」↙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隻是興趣。」

「你的興趣想必很廣泛。」

他回頭看她。

「包括吃牢飯、工地上推車?哦,對了,還有英雄救美。忘了說,你的身手真不錯,以前幹架是家常便飯吧?」

「一定要這樣嗎?」小樓說,「現在大家同一個屋簷下,不依不饒有意思嗎?」

「你也會說不依不饒,是誰不放過誰?」

「……」

「你為什麼出現在這裡?白小樓,說實話。」她抓住他的肩膀,直直看著他的眼睛。

她的手上傳來溫暖的熱度,小樓低頭看著她,也看她的手,微不可聞地笑了下。她也發現自己唐突了,現在進退維穀,強自鎮定,耳根依然不可避免地紅了。

「我說實話,你會信嗎?」他說。

「你說。」她不動聲色地收回手。

小樓看著她,眼仁兒黑亮:「我本來想隨便找個活計做做就算了,遠離紛爭,不失為一件好事,可坤哥找上我。」

「……」

他說:「今天在這裡看到你,我也很詫異。我剛剛出獄,找不到工作,還得感謝你願意賒我那麼多天的賠償金。

認識你是一個意外。

怎麼,你認為我是故意接近你?或者早有預謀,包藏禍心?」

「諒你不敢。」

心裡又是感慨,這個年輕人的眼睛真是漂亮,玄黑無底,彷彿有漩渦,又那麼平靜,讓人心旌動盪。

沅芷看著他年輕英俊的臉,忽然說:「文靖宇的死和段家沒有關係吧?」

小樓沒料到她這樣出其不意:「你想說什麼?」

「我總不會因為你的三言兩語就相信你。你知道的,電視裡總這麼演。」

小樓說:「你以為是在拍年度黑幫復仇大戲嗎?」

他斜靠到牆邊,伸手拍了下額頭,笑聲低沉:「這麼庸俗的劇情,怎麼會從你聰明的腦瓜子裡冒出來?」

「你說。」

他無奈:「我保證。」

她點點頭,把成績單和錄取通知單給他,「下個月你去上學。」專業讓他自己選,段明坤的意思,不管他做出什麼決定,他們都不乾涉。

他拿過來,壓在桌案上,也沒看,對她說:「謝謝你。」

「謝什麼,我隻是照他的吩咐做。」

談話匆匆結束,一切風過無痕。

沅芷回到自己的房間,看窗外的榕樹,一年四季都是常青,並不會因為艷陽高照或者某天颳風下雨而改變。這世上的很多東西都是她不能掌控的,天氣、樹木、人的心情……很多很多,包括感情。

對於那個年輕人來說,她隻是一個過客。現在和那時不同,不過這不同,說到底也隻是加了點以後常常見麵而需要謙和的份量。

他的從容,對應的是她的狼狽。

出發之前她本來是想好的,除此之外她應該和他說說以後生活的注意事項,結果交代完段明坤吩咐的事,她就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