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是因為什麼?」阮沅芷問。
工頭小心地看她臉色,「……二樓裝卸時不小心掉下一袋水泥,沒什麼大礙,我放了他長假。」
「……」
他斟酌著,「……您看著吧,這事我都聽您的……」
「你好像誤會了。」阮沅芷拍了拍手上可能沾著的灰塵,淡看他,「他幫過我,之前我過來道聲謝,這之外我們不相乾。」
「……」
她拍他的肩,「小趙,管太多不是好事啊。」
「我……」
「平常心啊。」
這一路開得飛快,她有明確的目的地,之前要的地址,卻不清楚自己到底想幹什麼。窗外疾馳的風,打亂她的頭髮。
阮沅芷在路口下車,仰頭看這一帶上個世紀遺留下來的老城區,斑駁的牆麵,鑲著玻璃渣的圍欄,鏤空雕花,奶黃色的樓房和紅色尖頂的瓦房混在一起。
如果不是親眼見到,很難相信繁華的世界外還有這麼破敗的地方。
同一個城市,有一道圍牆,隔絕了兩個世界。
她靠著車窗抽了兩根煙,在這段時間裡,她想了很多,比如為什麼要去工地,為什麼要來這裡,還有更遠的,當初她為什麼背井離鄉來到這個沿海的大城市,又為什麼選這樣一條路。
這一走,就是整整五年。
她掐了煙,拐進逼仄的胡同。
夕陽裡,這是充滿了回憶的舊巷子。柔黃的牆麵,常青的梧桐,破碎的磚地,還有紅黃相間的電線,架在頭頂,壓得很低,隻要伸手,就能觸及。
黃昏時分,有大人帶著小孩從樓裡出來,在電線上晾衣服、掛床單。
她聽到滴滴答答的聲音,抬頭一看,臉上一涼,原來不是電線上濕衣服落下的水滴。
下雨了。
初秋的雨,淅淅瀝瀝,少了春意纏綿,多了幾分哀怨。她的心情也奇怪,跟著這雨一樣亂糟糟的理不清楚,都走到這幢樓底下了,遲遲不進去。
最後促使她進這幢樓的,是掐掉趙婉發過來關於賭馬場的一則短信。沅芷從不知道,她已經這麼不耐煩現狀。
白小樓住四樓,她在門外叩了兩下門,然後靜心等待。
等待中心情再也不像路上那樣躑躅和焦慮,時間緩緩流淌,她哼歌,慢悠悠的,樓道裡非常安靜。
門內傳來腳步聲,開門的一瞬,阮沅芷卻愣住了。
站門口的不是白小樓,而是一個紮著馬尾辮的年輕女孩。
兩個女人隔著門檻對視,在那一刻都沒有說話。
最先開口的還是胡曉琳,「請問你是……」
「我找白小樓。」
胡曉琳想了想,門開大了點,「先進來吧。」
房子不大,入門的地方一個客廳,東麵一間房,臨著洗手間,西麵是廚房,整個屋子加起來不過五六十平米。
「他在洗澡,你先坐。」胡曉琳給她端茶,讓她在沙發裡坐下。
阮沅芷架起雙%e8%85%bf,喝茶的功夫裡抬眼看她。
「噯,你是他誰啊?」
胡曉琳看著她,撇撇嘴,不示弱,「你還沒介紹你自己呢。」
阮沅芷笑,「我是他老闆。」
胡曉琳說,「我是他女朋友。」
「說謊。」沅芷說,「他和我說過,他二十四歲前都不想交女朋友。」
「他和你說這個了?」
話出口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她站起來,懊惱中跺腳,低頭看到阮沅芷饒有興味的臉,臉漲紅,不甘不願,哼了一聲,「你別得意。」
她笑著還想再說點什麼,白小樓從浴室裡出來了,白t-shirt,藍色短褲,髮梢上還滴著水。他用塊毛巾擦著,看到她們停下腳步。
胡曉琳過去,「不是說最好不碰水嗎?」
他說沒事。
阮沅芷沒看他們,自己喝自己的茶。
胡曉琳站得那麼遠對她說,「飯做了很多,你留下一起吃吧。」
阮沅芷都快笑出來了,這女孩單純地毫不掩飾,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勢。她站起來,「你做的還是他做的?小妹妹,你會做?」
「當然是我做……」她也意識到這話不對味,臉上發熱,狠狠瞪著她,「不要臉!」
女孩拋下他們去廚房了,客廳裡隻剩下他們兩個人,阮沅芷低頭看到白小樓的腳慢慢走到她身邊。
客廳裡隻餘一盞壁燈,他的陰影籠罩住她,她側過頭,看到兩個人的影子在昏黃的牆壁上緩緩重疊。
他走到她右側,彎腰勾起那杯她喝剩的殘茶。
「我喝過了。」話說出來,老不自在,不禁自問想哪兒去了?
他說,「我知道,我去洗。」
她沒回頭,「也許我還要喝。」
「……」
他把杯子放下。
窗外沙沙的雨聲,室內安靜地隻有雨滴砸落在玻璃窗上的聲音。阮沅芷在壓抑中被迫抬頭,他自始至終看著她,一瞬不瞬。她忽然不能動彈,視野裡隻有他玉一樣的臉,烏黑的冷澈的眼睛。
第一次發現他是這麼高,隻是清瘦。
他說,「都這麼晚了。」
她想他後半句隱藏的話,可能有很多種,無非是她出現的時間、地點不合時宜,也許還打擾了他的好事呢。
這麼在腦海裡一過濾,她的口氣就不客氣了,「我愛什麼時候出門是我的事,我想上哪兒也和你沒關係。」
「……」
「沒話說了?」
「不是。」白小樓從沉默裡抬頭,目光一如既往地沉靜,「我隻是在想,你並不清楚自己現在在做什麼。」
這下輪到她說不上話。
第6章 小樓(06)
小樓(06)
阮沅芷是被窗外越來越大的雨聲驚醒的,側過身繞到他身後麵,「說什麼呢你,我做什麼我自己會不清楚?」
前麵的小樓說,「飯應該好了,我去廚房看看。」
她看著他的背影,直到廚房的移門打開,又在她麵前閉合,看不到縫隙了。又有抽煙的衝動,強自抑製,心裡有一股憋悶,無處發洩。
菜有四個,兩葷一素,還有一個湯。
胡曉琳端飯,阮沅芷自己拔筷,「謝謝。」
「好說。」胡曉琳去了白小樓身邊坐。
這段飯吃得安靜,胡曉琳家裡人來電話,她在收拾碗筷,「……等一下,我一會兒就回去,我這邊還有事……」
白小樓對她說,「你回去吧。」
她放下電話。
他把她手裡的碗筷接過來,和自己的疊在一起。
她看看阮沅芷,又看看他,悶了一會兒,「那你好好照顧自己。」
看她挽了自己的挎包離開了,阮沅芷放下筷子,「我吃完了。」
他說,「你坐著,我來。」
她也沒有動手的打算,安安靜靜地看著他。④思④兔④在④線④閱④讀④
他在盥洗台洗碗,水龍頭裡流出的冰涼的水劃過他的手指。洗至一半,窗外的雨傾盆而下,兜頭一抔澆在玻璃上,水簾過後,匯成蜿蜒的細小的溪流。
身後的移門被打開,發出細微的聲響,然後合上。
她走到他身後了。
他在洗碗,心無旁騖。
「噯。」她喊他,左跨一步,扭身靠住盥洗台和廚台的三角角落,雙手向後一撐,利落地坐到台上。
今天她穿著深紫色的及膝裙,波浪般的裙擺,融化在黑暗裡。裙擺下修長的%e8%85%bf,輕晃,有一下子幾乎碰到了他的膝蓋彎。
他低頭看她。
她看著自己的腳踝,手指在桌台上敲,一下一下。
他打開櫥櫃,放進洗好的碗。
現在他們麵對麵了,彼此都沒有別的多餘的事情來分心。她依舊沒有看他,半晌,看向被雨水模糊的玻璃窗,「有水嗎?」
「你背後。」白小樓說。
沅芷往後看,笑道,「我都沒注意。」撈過來,裡麵還剩半杯,她垂著頭,忽然說,「你喝過沒有?」
「……沒有。」他說,「壺裡最後的了,隻夠半杯。」
她鮮艷的%e5%94%87印在杯沿上,淺啜一口。
「聽說你受傷了。」
白小樓說,「隻是小傷。」
「這是工傷。」
「……」
他在看她,她沒看他,淡淡的,「工作中發生的,公司都會負責。」
她的臉色永遠那麼平靜,不笑和微笑,仔細看,神色沒有大的區別,像戴著麵具。他微微蹙眉,「阮小姐,你不用這樣。」
「怎樣?」她放下杯子,輕微的一聲響。
她生氣時和不生氣時,也沒什麼大的區別。這個女人,似笑非笑,說得好聽點是喜怒不形於色,說得難聽點那就是陰晴不定。
「那你自便。」
她低低地笑了,抬起一手搭在額頭上,輕輕地拍。
「白小樓,你……你不是喜歡剛才那個毛還沒長齊的丫頭吧?」
「我不喜歡她。」
「那你喜歡誰?」她順了一下自頰邊掉落的發,纏在指尖,微微的卷。
她眼神晶亮,他眼睛烏黑,她彷彿看到一片沉靜的海域,隔絕喧囂和浮華,她看不清那一片寧靜背後是什麼。一直以來的騷動,這樣不知不覺產生,源源不絕。
白小樓說,「我不喜歡誰。」
坐久了%e8%85%bf痙攣,她從台上躍下時踉蹌了一下。他伸出的手扶住她的雙手,她的額頭撞到他的%e8%83%b8口,聽到他的心跳,堅強有力,聞到他身上乾淨的氣息。
「你身上香。」
「……」
「是花香嗎?白玉蘭?」她從他%e8%83%b8`前抬起頭,「我老家那一條街上,很多年輕姑娘清晨摘,然後沿街賣。當然,也有快掉牙的老姑娘。我從她們麵前經過,以為賣的是麥芽糖。」
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