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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鳥 李暮夕 4281 字 1個月前

師,我要去告你們!」

沈清石說:「是你先動手的,我的同事隻是出於自衛。」

「自衛?你們是一夥的,你當然幫她了?你們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她作勢掏出手機要打電話,嚷嚷著要叫律師。

吳經理不想把事情鬧大,說,「這件事大家都有錯,這樣吧,我然她們給您道歉,你也別不依不饒的。」

楊子欣還沒有說話,那女人氣焰囂張地開口:「道歉?我不要道歉,我要去告你們,查封了你們這黑店!」

楊子欣氣得發抖,要不是沈清石拉著,早衝上去賞她兩個耳光了。

「你不能這麼睜眼說瞎話,明明是你先動手的!」

「你說我先動手的,有別人看到了嗎?有嗎?」

「剛才這個房間的門是開著的吧。」說話的是住在對麵的年輕客人,看看那位女客人,又看看沈清石和楊子欣,「那應該在走廊上的監控角度內。」

吳經理微微一怔,一拍腦袋,好像是這麼回事。那女人有點訕訕的,罵了兩句,當場就退了房,拽了自己的行李走了。

等人散地差不多了,沈清石和此人說「謝謝」。

「舉手之勞。」他似乎還有事情,看了看表,沈清石不想耽擱了他的時間,說道:「您有事情就先走吧。」

「不礙事。」他的聲音很清冷,但是彬彬有禮,給人好感。

最後先離開的是她,楊子欣剛才被經理帶走了,她得跟上去看看。等她的背影看不到了,謝飛瀾從房間裡出來,拍拍他的肩膀:「噯。你不像會管這種閒事的啊?」

謝從洲退一步,她的手就落空了。他一邊進門,一邊挽袖口,語氣沒什麼大的起伏:「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晚飯,他們和楚嘉越約好了一起吃。謝從洲不多話,自己吃自己的,席上就飛瀾一直和嘉越搭話,又說起剛才在走廊上這件事。

「還有這樣的?」嘉越搖頭笑一笑,「有夠蠻不講理的。」

「是啊。」飛瀾饒有興趣地說,「二哥平時才不管這種閒事呢,今天不知道怎麼了?」她靠過去,「說實話,是什麼原因?」

謝從洲沒有抬頭:「食不言寢不語。」

「……」

吃好晚飯以後,謝從洲和謝飛瀾相約去打網球,嘉越笑笑,說他這渣技術啊,就不去了,你們玩得愉快。

目送二人離開,他把房間的窗簾拉上了,翻開最下麵的抽屜,拿出自己的香煙。還是黑色燙金紙的那種外國煙,他習慣這個味道了,點上一根,靠在沙發裡吞雲吐霧。漸漸的,心臟開始麻木,思緒不是自己的。

他想起曾經的那些事情,想到自己年少時那麼迷戀過的那個女人、她已經結婚生子;想到剛剛在國外棲息、給她打電話、電話那頭永遠傳來「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他在法國,沒有朋友,一個人,讀書、寫字、上課……每一天都像機器人一樣過。

七年,她沒有給他打過一個電話,沒有發過一封郵件。沒有盡頭的等待,是空虛,是寂寞,是一種無望的痛苦,這樣漫長的過程中,他的思念和困頓漸漸轉化為怨懟。

曾經一度,他是那麼地恨她,如果可以,乾脆和她一起去死好了!

家裡人來過電話,不過寥寥無幾,他也興致缺缺。打給他最多的是母親,他對當初的事情耿耿於懷,沒怎麼理睬她。

後來,她的電話也漸漸少了,從一個禮拜一次,到兩三個月也沒有音訊。直到到法國後的兩年後,遠在國內的嘉航給他電話。

他從來沒有那麼溫和地和他說過話,嘉越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他乾脆問,到底怎麼了,是老頭子被撤職了還是我媽跟人私奔了?

嘉航在那邊停頓了一刻,然後告訴他:

爸爸和你媽媽離婚了。

嘉越掛斷越洋,耳朵裡依然嗡嗡作響,有欠真實。父親在和母親結婚之前,已經有一次失敗的婚姻,現在,他要和嘉航一樣,成為隻有父親沒有母親的孩子了嗎?

他說不上那時候心裡是什麼樣的感覺,隻覺得荒誕。

第二年的下半年,他交了一個女朋友,是法國的留學生,家境比較貧困,但是性格單純,模樣清秀。他給她買新衣服,買新鞋子,陪她看電影,像大多數熱戀中的情侶一樣,做理所當然的事情,不過後來還是分手。

後來又有過一個女孩子,是法國本土的女孩,家境富裕。這次他學乖了,每次約會穿最廉價的衣服,她給他錢,他欣然接受,感覺像是一場有趣的遊戲。後來她提出分手,臨走前還給了他一大筆錢,說,嘉越,對不起,我找到我的真愛了。

他哭笑不得。

謝飛瀾是第三個。他們的關係,其實算不上情侶,也不像朋友。飛瀾曾經說過,他對她就像他對待別人一樣,彬彬有禮,但是態度冷漠,有點難以接近,可能他自己都沒有發現。她還說,嘉越,我比你更瞭解你自己,算是你的紅顏知己了吧?他都不知道怎麼回答他,這個女人總有辦法讓人啞口無言。

他承認說不過她。

不過這些都不要緊,和他零零碎碎的生活摻雜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和這些生活小細節混在一起,也就無足輕重,他總是不求甚解。

白天,他是所有人眼中的模範學生,晚上,他流連夜店,得過且過。有一次和一幫黑人打架,差點被遣送回國,幸得領事館的大使和父親認識,幫他從中斡旋,才得以留校觀察。

回國以後,他給領導做了半年的翻譯,實習了一段時間,又做了一年的三秘,兩年以後進入外交部國際司第六處,步步高陞,仕途一片平順。在別人眼裡,這種生活羨慕都羨慕不來。但是,誰真的樂意和他換換呢?

親情、愛情,沒有一樣是順利的。

他迷迷糊糊覺得快要睡過去的時候,門響了兩聲。他不想起來,沒有應聲,心想著如果是服務員,應該會自己走開吧。

他估算錯誤,外麵的人推門進來。

☆、第038章

038

「定點清掃,我看您這兒也挺乾淨的,我吸一下塵就好。放心,隻要一會兒,不會打擾您休息的……」她的話戛然而止。

在那個人翻過身來的時候,她說不出話了。

楚嘉越也看到了她,手裡的煙不自覺掐滅了,指尖冒出「滋滋」的聲音,他一會兒後才覺得疼,手一抖丟開了煙蒂。

「我去幫你拿藥。」她朝門口跑去,他在後麵說「不用那麼麻煩」,她卻像沒聽到一樣,等她握上門把要開門了,他一隻手撐在門板上。「啪嗒」一聲,開了一條縫的門重新合上。

大概是房間裡的光線太昏暗了,沈清石覺得頭暈目眩。

「不用那麼麻煩。」楚嘉越在她頭頂說,「我床頭櫃下有藥。」他說完就放開了手,轉身朝屋內走去。

那一刻,沈清石心裡五味雜陳。他也覺得自己唐突了吧?不過,至於他那時候為什麼會衝過來,為什麼會按住門……

她腦子裡亂糟糟的一團。直覺告訴她,她現在應該馬上離開,但是,那邊他已經叫她了:「可以麻煩你幫我一下嗎?」

清石看過去,他半躺在床上上藥、係繃帶,不過一隻手受傷了,有點不太方便。

她想了想,還是走過去。

光線太暗,他開了檯燈,有一圈淡黃色的影子籠罩在他的身上,朦朧地泛著一層瀲灩的光。印象裡,楚嘉越臉很安靜,但是眉眼彎彎,在她心裡自然就是溫柔活潑的形象。但是這種溫柔,如今看來,竟然有種憂傷的感覺。她不知道是不是光和影的錯覺,隻覺得他低頭纏繃帶的樣子,低眉斂目的神態,尤其地清減、淡漠。

「麻煩幫我一下。」他伸出手腕到她麵前,還有一截留在外麵。

她怔了怔:「其實這個不用上繃帶的。」

「……」他覺得自己有點混亂,接下來解繃帶的時候,還不小心扯到了傷口,疼地他皺起眉。

「我來吧。」沈清石接過棉簽,幫他一點一點塗上。

嘉越看她認真的側臉,還有滑到臉畔的碎發,心裡發酸。他笑了笑:「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啊,一眼就能叫人認出來。」⑥思⑥兔⑥文⑥檔⑥共⑥享⑥與⑥線⑥上⑥閱⑥讀⑥

她手裡一頓,沒有抬頭:「老了。」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的。」他說,「一點都沒有變。」

她今年已經32歲了,容貌雖然沒有什麼大的變化,但是皮膚黯淡發黃,眼底有黑色的眼圈,一看就是常年熬夜、日夜操勞的。她比以前要瘦很多,頭髮也有點枯黃,一看就是營養不良的樣子。

他不用問,也知道她這幾年是什麼樣的生活。他覺得她不應該是這樣的,在他心目中,沈清石一直是溫婉淡雅又很有主見的形象,她的美麗、她的溫柔、她的幽默、她的堅強……都在他心裡深深地紮過根,回想起來,曾經的一幕幕都宛若昨昔。

但是擺在麵前的,明明是滄海桑田。

她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了。

這種心痛的感覺,像一把鈍鈍的刀在不斷淩遲他的心,慢慢地,又滋生出言不由衷的怨恨。她過得不好,因為她曾經那麼無情地捨棄過他。

她察覺到他灼灼的目光,佯裝不知,上好藥以後,說:「好了。」

「謝謝。」

「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先走了。」她站起來,轉身離開,她知道他在看她,所以走得那麼艱難,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出這個房間。楚嘉越在她身後說,聲音彷彿從彼岸傳來,如靜水無瀾:

「沈清石。」

這是自再見以後,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她停了一下,爾後更快地朝門口等去。

楚嘉越說得不急不緩:「你給我號碼,是空號。我打你家裡的電話,你一次都沒有接。在國外的五年,我給你的電郵,你也一封都不回。

你從一開始就打算欺騙我,這麼處心積慮地騙我,你沒有話要和我說嗎?

沈清石,我恨你。」

最後一句話湮滅在她用力關門的聲音裡,很大聲,激出了她一身的冷汗。快離開的時候,迎麵走過來一個年輕女人,短髮過耳,孔雀藍的v領裙,對她微笑,點點頭。

清石有點不明就裡,隻能回以點頭微笑。

「能不能讓一下?」謝飛瀾比劃了一下手勢,「這是我的房間。」

她反射性地推開:「您的房間?可是,我剛才進去打掃的時候,開門的是個男客人……」她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隻是憑著本能,「您沒有弄錯嗎?」

「沒有。」飛瀾笑著開門,「那是我男朋友。」

說完,門已經在她麵前關上了。

沈清石站在那裡。

胃裡忽然劇烈地抽痛起來,她摀住嘴巴,扶著牆壁衝到廁所,吐得稀裡嘩啦。後來,她吐地什麼都吐不出來了,還是止不住地反胃,吐得隻有酸水。

她坐到地上,難受地冒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