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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鳥 李暮夕 4299 字 1個月前

沈清石接到通知就趕到了醫院,然後在急診室外麵碰見了楚嘉越的哥哥楚家航。她來不及問候,狼狽地趕到門口。

急診室上麵的紅燈一閃一閃,揪著她的心。

嘉航說:「到了這個地步,我覺得有些話必須要說清楚。」他說,「請你離開我弟弟。」

「……」

「沈老師。」他微微鞠躬,弄得她一怔。隻見楚嘉越從衣兜裡拿出支票,墊在掌心上簽署:「你不要覺得我咄咄逼人,錯了就要修正。不然讓我爸爸知道,讓嘉越媽媽知道,這件事就不可能這麼善了了。我們是什麼樣的家庭,想必你心裡有數。相識一場,我不希望你輸得一敗塗地,到頭來一無所有。」

「謝謝。」她把那張支票放在手裡看了看,數額不菲。表麵上是外經貿廳高官,暗地裡呢?他也有自己的生意吧?應該說他們這樣的人,和他們那個層次的人打交道,賺她不敢奢望、不敢想像的大錢。

而她,是一粒小小的沙塵。

她把支票折起來,還給他:「我會記住您的話,但是,我不需要。」

嘉航看著她,又看看她,最終什麼話也沒有說。

楚嘉越後半夜就脫離危險了,全身上下多處骨折,躺在醫院裡。他家裡人到底知道了這件事,父母都從外地趕回。

嘉航隻好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他們。

他知道,就算他不說,這兩人心裡也如明鏡一般。他現在是一處之長了,在實幹部門任要職,但是和父親對上,依然是小孩,他沒有一點勝算。他知道本分,不做太過過分的事情,所以他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而嘉越,實在是太嫩了。

這幾天,家裡都是低氣壓。

午飯的時候,柯振卿旁敲側擊地說起這件事,嘉越一躍而起,把麵前的盤子掃到了地上:「您不用拐彎抹角的,都知道了吧?實話說了吧,我不會和她分手的,你們別想逼我!」

父親霍然站起,麵色鐵青:「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知道她是誰?她是你老師。你知道你現在幾歲嗎?早戀,戀師,你讓我和你媽的臉往哪兒擱?」

他大聲說:「我丟我自己的臉,不用你們管!」

話音未落,臉上遭到重擊。天旋地轉,嘉越摔倒在地,臉上火辣辣的疼,彷彿皮肉都不是他的了。可見父親下手之重,可見他有多麼生氣。

從小到大,他沒這麼打過他。以前,他都是看嘉航挨打的,自己在旁邊竊喜,但是哥哥從來沒有求饒過。他以前不明白,現在明白了,有些事情,根本不能妥協。

他仰起頭來看他。

父親已經不再年輕,他的鬢角有了白髮,站在那裡,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常年和各路領導打交道,他身上有一種不言而喻的氣勢。

但是他不能退縮,他討厭他這樣把他當做小孩子,這樣獨斷專行。

「我喜歡我,我不會和她分手的!」

說完,臉上又挨了一巴掌。父親蹲在他麵前,一字一句:「你再說一遍!」

「我不會和她分開!」

「嘉越!」說話的是母親,她姣好的妝容有些亂,低頭順了一下髮絲,動作優雅,「你爸爸快進□□常委了,你能不能懂事一點,別給他添亂?我們這樣的家庭,在外是要麵子的。你和那樣的女人不清不楚,傳出去我和你爸爸還怎麼工作?」

她站起來,給父親撫背順氣:「孩子還小,光打能打出什麼?你先回房,剩下的我會和他慢慢說。」

父親臉色稍霽,但是餘怒未消,沉著臉離開。

母親走過去,把他扶起來,又給他倒水,一麵吩咐張嫂準備醫藥。她一邊給他上藥,一邊語重心長地規勸。

「你聽你爸爸的沒有錯。就算你想談戀愛,那也得畢業以後。你看看我們家,你爺爺現在隱退了,隻在政協掛個虛職,你大伯也快退到二線,這兩年變動那麼大,我們家在軍界的影響力也大不如前了。你爸爸多忙啊?要管那麼一大幫人,自己又要外訪,每天到半夜還不能睡覺。可你呢?還盡給他添亂,他能不生氣嗎?」

嘉越不說話。

父親和母親,從來一硬一軟,但是目的是一樣的。雖然這幾年他們見麵次數不多,分屬他地,感情也不見得融洽,但在這種大事上,他們總是站在統一戰線。

她撫摸著他的頭髮,歎了一口氣:「你看看你哥哥,以前不是經常和你爸爸對著幹,現在還不是老老實實的?你還小,等你長大了,就和你哥哥一樣懂事了。」

「……」

她又說:「等你和他一樣打,想怎麼玩我們都不會管。但是現在,你還小,可不能幹混賬事啊。真弄出大亂子,你讓我們怎麼辦?依你爸爸的個性,你覺得那個女人會有好果子吃?」

他心中一凜,覺得有寒氣從腳底不斷地升起。

從那之後,他不再提沈清石了。不過一個人關在屋子裡,不和別人見麵,不說話。看他這樣,柯振卿乾脆給他請了假,出來走廊的時候搖著頭說「作孽」。後來,姑姑楚華菱都來了,問她事情的原委。

柯振卿約了她在會所裡剝著瓜子聽著戲,慢慢地告訴她。

楚華菱聽了之後臉色臉色難看地像鍋底,咬著牙說:「怎麼會有這麼下賤的女人?她給嘉越灌了什麼迷魂湯啊?」

「不知道。」柯振卿疲憊地搖著頭,用紙巾壓壓嘴巴,「你說,我們這是做了什麼孽,生了這麼一個兒子。」

「不關你的事,嫂子,照我說,這種女人,就該給她點顏色看看。」

對於楚嘉越的受傷,清石心裡很內疚。但是,這件事沒有平息,另一件事情便接踵而來。月末的前一天,梁主任把她叫到了教學辦。她以為是關於任課調遣的,欣然去了。不過,等待她的遠遠不是這樣。

輔導員也在,還有幾個平日裡相熟的領導,甚至是教育部的某某高層。大家圍成一圈,各就各位,像一個小型的會議,即將進行對她的審判。

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

她不過一個中文係本科畢業的小小老師而已。

事到如今,她已經猜到了幾分。這樣的事情,她做夢都嚇醒過,臨到頭了,反而不怕了。上前對他們一一鞠躬,道安。

「小沈,知道我叫你來是什麼事情嗎?」主任的臉色很難看,有點痛心疾首。

他一直對她寄予厚望。

沈清石心裡也有些許愧疚。她點點頭,對他頷首:「是的,我知道。」

主任把一份檢舉信給她看,她也打開看了。上麵字跡工整,措辭嚴厲,鋒利的筆鋒撲麵而來,壓得她不能呼吸。尾款署名姓楚,一個女人的名字,飛揚跋扈。這小小的一封信,把他們學校的領導老師全都罵進去了,但是在座的沒有一個人敢露出不滿的神色,反而誠惶誠恐。

她想,此人應該是楚嘉越的親友。他父母那樣的大人物,不屑於做這樣的事情,隻派了別人來,就足以讓她名聲掃地,在這一行混不下去。

「我會辭職的,主任,對不起。」她再一次道歉。

事情已經注定,多說無益,她也不想在這裡被別人看笑話。

「小沈啊,你怎麼就這麼糊塗呢?」梁主任歎著氣,旁邊一個理著平頭的領導冷笑著諷刺道,「這才來半年呢,看人家學生長得漂亮,就這麼耐不住了?要是留你在這裡多幾年,還有家長敢把學生送到我們學校嗎?」

「是啊。」禿著頭的另一個領導說,「這麼耐不住就別做老師啊。真是作孽,一粒屎壞了一鍋粥,當初怎麼就選了你?丟人丟到這種程度,我都替你燥得慌。」

「就是就是。要是還有別的家長來舉報,咱們學校真要關門大吉了!」

……

沈清石默默承受著,一句話都沒有說。

最後開口打斷的反而是那位教育部來的領導:「好了好了,年輕人犯錯,也在情理之中。誰這輩子沒個糊塗的時候。」

下麵的一幫人唯唯諾諾,紛紛稱是,也沒人繼續訓話了。ω思ω兔ω網ω文ω檔ω共ω享ω與ω在ω線ω閱ω讀ω

後來,她收拾東西離開,在樓下碰到此人。他走過來,和她一起過林蔭道過。他和她說,他是嘉越父親很久以前的同事,當時一起進的宣傳部,後來嘉越的父親高昇,轉到外交部任職,他則轉到教育部。嘉越的父親青雲直上,短短幾十年,已經是中央的幹部了,他還在教育部的二三線徘徊,不過他不後悔。大家見麵,關係也一如既往地好。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和她說這些,所以不輕易開口。

「嘉越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這次我也是碰巧沒事,所以過來摻一下這渾水,看看他嘴裡的女老師是什麼樣子?」

「妲己再世,還是妹喜附體?」她自己先笑了。遭遇這樣的變故,她很慶幸自己還能笑得出來。

這位領導也笑了,拍拍她的肩膀。

她停下來。

「你這孩子,哎……大概是旁觀者清吧。」他沒有說得太明白,隻是看在她,沉%e5%90%9f道,「你是真的喜歡嘉越?」

對於此人,她沒必要說假話。

「是的,我很喜歡他。」他給她黑暗沉悶的生活帶來歡樂和笑意,雖然時間短暫。

「但願你以後都記得自己今天說過的話。老頭我有一句話贈你——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你不做這個,還可以做別的。嘉越這孩子,是一個拗性子。」

高考結束後,輾轉到了六月末。全國各地,家長和學生都在緊張地查詢成績,楚嘉越卻顯得清閒自在。他也不鬧了,這幾天安安分分地呆在家裡。柯振卿看了他幾天,也漸漸放鬆了警惕。

楚嘉越的成績出來,是一個意料不到的好成績。他考上了全國最好的外語學校,三個月之後北上就學。

「你說,月亮。」姑姑大小喜歡這麼叫他,「我們出去吃什麼慶祝好呢?」

「你們定吧,我隨意。」楚嘉越在陽台上的躺椅上曬太陽,不時打兩個哈欠。

「您看吧,我就說這麼個理兒。小孩子嘛,鬧一鬧也就過去了,真以為有什麼非要不可的啊。」楚華菱小聲說。

坐在沙發裡的柯振卿點點頭。

是這個理兒。

「下午去做個SPA,一起?」

「好。」

下午,她們前腳離開,嘉越後腳也離開了家門。他到承德找她,房屋已經空了,他給她打電話,沒有人接聽,於是,他坐了三個小時的大巴到她的老家。

這是他第二次來到這裡。

沈清石在庭院裡喂%e9%9b%9e。她挽著頭髮,穿著白色的襯衫和米色的鉛筆裙,笑容婉轉,依約是溫柔而迷人的模樣。

他在院門外看著,看著,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下來。

她喂完%e9%9b%9e往回走的時候,才看到他。

清石照顧好父親和弟弟,又做了飯,洗了衣服,等一切事情畢了,才和他一起出去。她總是把其他的事情放在他之前——嘉越心中苦澀,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