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毛巾是我的,已經洗過了,你將就一下吧。屋子裡麵有點小,你在那裡洗吧。」
確實不大。
他之前飯後,上過一次廁所,寬度和長度隻有他家的浴缸左右,牆麵砌著那種青色的方磚,角落已經有些年久發黃,也沒看到有淋浴噴頭。
「好的。」他把毛巾搭在盆子裡,拎著熱水瓶去了院子。
沈清石在屋子裡疊被褥,百葉窗外有不斷的嘩嘩的水聲。她走到窗口,今晚的月光很亮,漫漫地鋪在院子裡。楚嘉越背對著她,拎著桶水悶頭澆下來,肩膀和頭髮都濕漉漉的,他的肌肉消瘦,但是結實緊繃,流暢優美。
他用她的毛巾擦著頭髮,擦著擦著,轉過頭來。清石在窗口被他看個正著,也不躲了,笑一笑,指指頭髮。嘉越往旁邊一看,沒乾的髮梢又滴下來水珠。
他輕輕籠在毛巾裡,吸乾了這點水分。
見他又看過來,清石禁不住又笑:「你看我幹什麼?哪兒有水,哪兒自己擦。」
他扁扁嘴,轉過頭,%e5%b1%81%e8%82%a1對著她了。
沈清石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搖著頭,繼續手裡的活。
等他洗完進屋,她正好理完。家裡隻有三間房,兩間小的,一間她爸爸住,一間是雜物室,她在剩下的這間中間用竹竿攔了快藍布,讓他睡另一頭。嘉越看看臨時搭起來的木板床,有點不以為然:「那你呢?」
「那本來是我睡的,被你佔了,我就和我弟弟睡了。」
「你和他睡?」他的目光落到那個四腳朝天已經睡過去的身影,雖然隻是個小學一年級的小不點,心裡也那個彆扭。
「去吧。」沈清石把被褥塞給他。
嘉越看著她走到另一邊去了,那藍色的簾子慢慢放下來,遮地密密實實,不讓他看見了。他心裡像有什麼在撓一樣,癢癢的,酥酥的,這個晚上,他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後半夜,躡手躡腳地爬了過去。
沈清石睡得很好,背對著他,一隻手還搭在那小%e5%b1%81孩弟弟的被子上。他心裡有點不以為然,小心地給她揣下來,安放到一側。躺上去的時候,生怕弄出一丁點聲音,盡量小心,窗外刮來一陣風都要停好長一段時間。
她抱著也比想像中軟,嘉越心裡正竊喜,冷不防沈清石開了口:「你幹嘛?」
他嚇了一跳:「什麼啊……」
沈清石要把他那隻手扒拉開,他心裡一橫,乾脆拽緊了不放,磕磕巴巴地說:「你早醒了是不是?」
「什麼?」
「你就是早醒了。都抱了,那就多抱會兒。」
她翻了個身,黑暗裡一雙眼睛還是清亮,看得楚嘉越心裡發楚,不自覺放鬆了。他懊喪地歎了口氣,爬起來翻回自己的床上。
有人在他床邊坐下。
嘉越不回頭。
她的手落在他的頭上,慢慢地揉著,他憤怒地坐起來:「你別跟哄小孩似的……」後麵的話被她堵住,因為她摀住了他的嘴,食指點點熟睡的沈雲。
嘉越的氣勢頓時弱了下來,坐在那兒,訥訥地不說話。
「謝謝你來看我。」沈清石說,「找了很久吧?」
他看她一眼,確定她沒有責怪的意識,點點頭:「這地方真不好找。」
「當然不好找了。」清石笑了笑,「小時候,連我自己都會迷路呢。外麵的巷子一個連著一個,七拐八彎,有時候走著走著就走失了。」
「你走失過?」
「嗯。小時候有過。」她點點頭,說,「幼兒園大班的時候,別的小朋友都很早就被爸爸媽媽接走了,我總是最後一個人走。我心裡很不舒服,有一次一個人走了回去,然後就迷路了。我媽媽找了我一整個晚上,最後在路口的囤貨口找到我。當時我和鄰居的李二在玩泥巴,氣得我媽回家就拿掃把抽了我一頓。我爸攔著她,我才沒%e5%b1%81%e8%82%a1開花。」
「你媽媽出去了嗎?」他從進門開始,好像就沒見過別人。
「沒。」沈清石說,「她去世了。」
「……」
「三年前出的車禍。那時候,我爸爸和我媽媽一起到鄉下幫人家看魚塘,晚上回來晚了,搭了黑車,然後出了車禍。
我爸爸僥倖留了一條命,不過耳朵聽不見了,%e8%85%bf腳也不好使了。我媽媽當場就去世了。」
嘉越下意識地攬住她的肩膀,清石詫異地回頭看他,這樣清淡的月光裡,她眉目溫和,卻有股執拗的韌勁,慢慢地、慢慢地撥掉他的手。
「我沒事。」
嘉越看著她姣好的側臉,把她抱在了懷裡。她心裡一震,側頭看著他,嘉越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沈清石給他們做早飯,沈父和沈雲吃了就出去了。清石親自把他們送到,折返回來,嘉越坐在院子裡的臘梅樹下發呆。
此刻沒有花開,不過還有冬天剩下的黑色的枝椏。可以預見,明年這顆樹上又會結滿淡色透明的小花。她走過去,踢踢他的腳丫,嘉越回過神,看到她,站起來。
「吃了嗎?」
他搖搖頭。
沈清石往屋內走。走到門口,回頭說:「進來啊。」
他一迭聲進去了。
早飯吃的稀飯和搾菜,還有南瓜和煎餅。這在以前,嘉越還不跳起來,此刻卻吃得安安靜靜。沈清石手藝不錯,南瓜甘甜糯軟,煎餅很嫩,灑上香蔥,嘴裡都是香味。他咬一口,看看她,喝一口粥。
「怎麼了?」她喝完一碗粥,發現他還在偷看她。
楚嘉越說:「我問你個事。」
「什麼事啊?」沈清石輕輕地笑了笑,「你說嘛。」低頭給自己添粥。
「就是那事,去年就說了的。」他支支吾吾的,態度很彆扭,但就是那意思。沈清石心裡發笑,抬頭一笑:「去年的事你還記得呢?」
「我怎麼忘?我那麼努力的讀書,為的是什麼?沈清石,你別打馬虎眼。」見她態度和善,他的膽子也肥了,「你說的,給我個機會。我知道你不討厭我。」
「你怎麼看出來的?」
「你甭管我怎麼看出來的,反正就是那樣。」年少的男孩子,對於自己喜歡的東西總是充滿了一股執拗勁,尤其是楚嘉越這樣的清傲不羈的人。很多年以後,他回想起此刻的自己,也會忍不住會心一笑。初生牛犢不怕虎,說的就是這樣吧?不管不顧,隻求一個說法,隻要——我喜歡你就好了。
你喜不喜歡我,一定要給一個說法。
沈清石看到他眼睛裡的堅定,當然,還有忐忑和羞澀。隨著年紀的增長,這種東西會越來越少,因為人會長大,閱歷會增加,會認識到更多更複雜的事情,總有一天,楚嘉越也會融入大人的世界,會變得從容自若。但是這一刻,她見證了他的年少,他的彷徨,他的真實。
沒有一點虛假。
女人是一種非常感性的生物,即使知道前途荊棘滿佈,有時候也願意飛蛾撲火。這是很難用言語來解釋的,所以有時候,隻要給她們一點小小的感動,一點小小的浪漫,那麼擺在她前麵的那些必須考慮的事情都會被她扔開。
作者有話要說:
☆、031
031
之後的幾個月,楚嘉越嘗試過約會沈清石,剛開始很挫敗。不過他沒有放棄,漸漸的,他摸到了那麼點門道。試過三四次,總有那麼一次成功的。她這個人,其實也不是那麼鐵石心腸,不過不能一味地纏著,要會示弱,要讓她心疼。
不過,她隻讓他牽過手,連%e5%90%bb都不給一個,就別說其他的了。說起來,這件事讓他有點兒鬱悶。林文東時常笑話他,說他沒用。嘉越就拿陳舒晴的事情堵他的嘴,果然,李文東一聽這個整個人都耷拉下來。不過,他也有事情拿捏他。
有一次他們在校門外說笑,林文東一個勁地頂他。嘉越不耐煩地回頭,才看到沈清石出來。他石化了,然後,衝她傻笑了一下。
這事一直被林文東笑話了好久。
楚嘉越上了公交車,沈清石和他隔著好幾個人,一路上,他們沒有說一句話,一直到離開學校很久,他才坐過來。
「被人看到怎麼辦?」沈清石說。⊥思⊥兔⊥網⊥
「這麼遠了,不會的。」
「坐回去。」
楚嘉越隻好離開,不過沒有回到原來的座位上,而是在她前麵的位子上坐下。他後仰著身子,佯裝假寐,但是一直悄悄地和她碎碎念。
「我們去逛街好不好,像老夫老妻那樣?」
「我是老了,你還小呢,連年輕都稱不上。」
「你怎麼老了,在這個世界上,你是最年輕最漂亮的。相信我,小老師,我這兩雙眼睛看人可準了,尤其是女人。」
沈清石一個「糖炒栗子」打在他頭上,疼地他捂著腦袋叫起來,她自己卻笑笑,幫他揉揉,他才消停了。
「我們去買東西吧。」
「買什麼?」
「我想買點東西給你。」
「我沒有要買的東西。」
「那就當陪我。」他不由分說拽了她下車,車也正好到站。外麵正好是黃昏,夕陽下,兩個人的影子重疊在水泥地上,梧桐樹底下。嘉越倒退著看著,一下一下數著格子,計量他們的身高差。
他說:「以後,我比你還要多出幾個格子。」
「那不就兩米了?吹吧你。」
逛來逛去,最後去了首飾店。
他給她選了條鉑金的項鏈,很細的鏈子,一個一個的小圓環扣在一起,做工精緻,前麵是個小小的眼淚形狀的吊墜,標價2888軟妹幣。
「這個好看。」他把這東西在她脖子上比劃一下,對那櫃檯的服務人員說,「就要這個,麻煩幫我包起來。」
「我沒錢買。」她白他一眼,站起來要往外麵走。都頂她一個月工資了,她腦子有病才花這個閒情。
嘉越把她拉住:「幹什麼啊?當然是我付錢了。」
清石瞪視他:「你哪來的錢?」
「小看我?我每年收到的零用錢都是……噯,等等我。」
出來的時候,他趁她不注意,把那條墜子扣在她的脖子上。
「好看,你皮膚白,臉蛋小,最適合戴這種細細的項鏈了。」
「我不要。」她伸手要解開,楚嘉越按住她的手,「就當慶祝我今年高考成功了。怎麼樣?要是拿下來,我就考砸了,多不吉利。」
沈清石笑了:「這也行?」
她還是覺得這鏈子燙手,但是拗不過他。隻聽得他在那得意地說:「等我以後自己賺錢了,給你買用鑽石串起來的,閃瞎你的眼。」
沈清石笑岔氣了。
第二次摸底考試出來,楚嘉越的成績在年紀前十,林文東也考了前二十的好成績。他為著這事,軟磨硬泡了好幾次,沈清石才答應去朝雲台看他。到的時候,林文東也在,在客廳的沙發裡朝他擠眉弄眼。嘉越一直擰他的胳膊,都要要把他盯出一個洞來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