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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鳥 李暮夕 4314 字 1個月前

沈清石坐起來,背對著他,臉上的笑容淡了。她順了一下頭髮,一時有些沉默,事實上,她不知道說什麼好。

嘉越踩住油門,扭轉方向盤,汽車飛一般上了公路。

他們一路無話。

那天晚上,二人爬圍牆進的宿舍。在老地方,晾衣架林立的教師宿舍樓下,她快離開了,他忽然叫住她。

回頭,楚嘉越站在圍牆底下,臉上,有月光和樹葉的影子,隱隱綽綽地晃動。他說話帶著點捲%e8%88%8c音,帶著那麼點京味兒,但是表達的意思非常清晰:「我照你說的做了,成績、目標,我都有了,你為什麼還不願意?

你說,你是不是耍著我玩呢?」

他一步一步逼近,轉眼到她麵前了。兩人身高差距大,她隻能努力仰起腦袋來看他。就在她抬頭的那一瞬,他低頭含住她的嘴%e5%94%87,雙手捧著她的臉。

這算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e5%90%bb,不比之前那麼倉促和彷徨。這個男孩子,已經學會了活學活用。清石在分開的時候看著他,難以說清盤桓在心裡的這種異樣情緒。眼前這個,是年輕的男孩子,有英俊的麵孔,蓬勃的朝氣,有時候會熱烈地讓她難以呼吸。

這像一道警戒線,前麵是懸崖,他是開在懸崖上的一朵花,雖然美麗,但是如果伸手要摘取,可能會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她的話不多,心裡卻總是喜歡多思考一層。這個禮拜,年輕的語文老師已經深刻地感覺到了危機與不安。這個學生,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四月的清明節,她請了星期五的假,連著週六周七湊足三天,乘了三個小時的大巴回到桐鄉老家。

作者有話要說:

☆、029

029

三月份,楚嘉越在忙一模的靠前複習。心中定了目標以後,他把想法告訴了父母,兩位老人家在電話裡深表安慰。距離上一次父親出訪法蘭克福結束已經三個月,但是此刻他遠赴摩洛哥,抽不出空見上一麵,隻在電話裡鼓勵一二;母親身在首都,又要開什麼「五個一」「四個二」之類的什麼什麼領導會議,趕不過來,聯繫了外交部的熟人,說是先帶他見見世麵,熟悉熟悉。

嘉航最近政績出色,隱隱有擢升的趨勢,留在家裡的時間越來越少。偌大一間房子,隻有他一個人住。

反正他倆不對付,他想,他不來更好。

他一個人安靜得過日子,過幾日又到姑姑家去了。姑姑家很熱鬧,姑父、小姨、堂妹全都在,圍著桌子大家一起包餃子。

他一個人吃了二十五隻,還要再拿,姑姑用筷子敲他的手背:「撐死你啊,吃這麼多,胃不難受嗎?」

他嘴裡塞著一隻,手裡還抓了兩隻,含糊著:「好吃。」

「小畜生。」姑姑笑罵。

四月初,天氣漸漸回暖,校園裡萬木逢春,一派欣欣向榮。

母親說的那位朋友終於想起他這個小輩,本著意思意思的心態,這個禮拜還是打到家裡來。接電話的是保姆劉阿姨,在客廳的地方叫他。

「月亮,電話。」

真是的,都這麼大了,一個個都把他當小孩。

他過去接電話,聽聲音,是個大叔,先甜甜地叫上一聲「叔叔」。對方開心了,越好見麵的時間,還說要派秘書來接他,他連忙拒絕,說地方不遠。

第二日在新城國際見麵,一起吃了頓飯,這位大叔和他聊著家常。嘉越應付了幾句,感覺對方隻是說些閒話,也沒有把這差事太放心上。他百無聊賴地喝杯子裡的果汁,心思已經飛到很遠的地方。

後來去射擊場練習射箭,碰到同在國際局的同事,大叔上去打招呼。對方一行三人,態度不冷不熱。

「這麼大項目,你們要一下子吃下去,我看困難吧。我也實地走過,城西靠海,地位偏遠,交通不便利。」這位大叔說。

「這個就不麻煩您勞神了。」對方說,「我自己有買家,出得起價格。」

「代價不小吧。」大叔說。

對方仍是淡淡的,一副鼻孔朝天的做派。他們這樣的官,大到不同部門,小到同一個處室,各有派係,官職大小不能決定什麼,這邊矮一頭,上邊有人罩著。大叔恨得牙癢癢,可對方上頭的人得罪不起,奈何他們不得。

嘉越這個時候開口說:「漯河垃圾場改建,新址就選在城南臨海綠化項目附近。」

四個人都看向他,驚疑不定。

他在白線外拉開滿弓,瞄準了,驟然放手。

「嗖」的一聲,直中靶心,尾端還在空氣裡劇烈顫動。

「消息可是真?」有人耐不住問。

是真是假,他也不清楚,隻依約聽嘉航說過,他在國土局頗有人脈。他們是賺是賠,也和他沒有關係。嘉越笑了笑,放出第二箭,仍是直中靶心。身邊幾人加入了新的討論,因為局勢變化,此刻好似朋友一般體己,對他更是態度慇勤。

他射出第三支箭,漸漸覺得疲累,身心都有,回頭和那大叔說想先離開。大叔請他稍等,費了一點功夫和那三人談妥。出來時,臉上帶著喜悅。

「嘉越,這次可是多虧你。」他把一個小信封遞給他。

「都多大了,我還收這個?」他苦笑,不過也沒怎麼推辭。從小到大,父母怎麼做的,他依樣畫葫蘆。數額太大有風險,絕對不收,這種小金額的,哪怕是為了維繫日後彼此的情誼,也不能太推辭。太駁人麵子,在這個圈子裡就成了孤家寡人,混不下去。

他原本以為也就個幾千塊,但是那天,被那老頭擺了一道。裡麵不是現金,而是一顆小小的鑽石。

回家的路上,他給遠在北京的母親撥了一個電話。

她剛剛和□□說話,遲了很久才接起來。

「平常你不給我打電話,無事不登三寶殿,嘉越,你闖禍了。」

真是的,她寶貝兒子在她眼裡就是個這麼不省心的?枉費他給她打的這個電話。他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告訴她,她在那邊「哦」了一聲說:「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幫他拿些這個案子,雖然是無意,但受得起他這個禮物。不然,你就算替我收的。」

「美得你。」

「怎麼,要送女朋友?你有小女友了?我和你說,你這個年紀,還不能談戀愛。」

他的心莫名地一突,想起某個人,她為了生活,那麼晚了還出來兼職打工。電話那邊一直催他,他回過神。

「你怎麼了,這麼久不說話?」

「沒什麼。」嘉越站起來,迫切地想去做一件事,「我想起來學校裡還有事情,我先掛了啊。」沒等她說話,他掛掉電話,穿上大衣出了門。

他回了學校,在教師宿舍樓下詢問,得知清石昨天就回了老家。宿管王阿姨看著他,眼神有些隱晦,問他什麼事。

嘉越隨便扯了個借口說:「我要參加省級書法比賽,表格拉在她那兒了,明天要交。拜託了,請告訴我她家住在哪兒。

拜託,請務必告訴我。」

他心裡想的是,要是這麼直接打她電話,她肯定不理他。

作者有話要說:

☆、030

030◣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他要到她家的住址,沒有任何停留,馬上趕到高鐵站。沈老師的老家在常川更南部的一個小山村裡,沒有直達的高鐵,隻好回頭繞城市半圈,在北站乘坐南下的大巴。

沿海的公路,路上是兩排整齊的樺樹,更遠的地方,可以看到模糊的海岸線,還有海鷗、漁船,風裡吹來細小而鹹澀的沙。

鄰座有個女生,穿得很潮,吃一包薯片,一直和他說話。他禮貌地搭兩句,實在興致缺缺,後來假裝睡著,對方才不纏著了。花了大約三個半小時,他抵達目的地,在村口的貨運點往村內望去。

那是群山環繞間的一處低地,路口停靠著大大小小的藍色貨車和紅色小麵包。可以看出,這不是個經濟發達的地區。他按照地址找,天快黑的時候,還是沒有找到,不由有些懊惱。

此刻,他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如果找不到地方,今晚要睡哪裡?難道要露宿街頭嗎?一方麵,又有些忐忑。

他不知道她會不會歡迎他。

他在找旅館先過一夜還是繼續找沈老師家的住址之間徘徊,最後決定還是先找沈老師,不然心裡不安心。他到路口望一望,希望找到一個人問路。老天總算沒有太戲弄他,一個老人沿著牆根推著輪椅慢慢過來。

他過去問,給他看那張紙:「大爺,您知道這地方怎麼走嗎?」

老人搖著頭,比劃著什麼,嘴裡說著他聽不懂的土話。

他懊喪地點點頭,說「謝謝」,抬腳要離開了,走到路口,身後傳來他熟悉的聲音。

嘉越望過去,是一個年輕女人,幫著推老人的輪椅,微微笑著打手語,激動溢於言表,飛快地跑過去:「沈老師。」

她的聲音一下子停住,藉著月光,仰起腦袋看他。他屏住呼吸,她可真是美貌,這樣的月光裡,穿著白色的高領毛衣,圍著紅色的格子圍巾,臉龐平靜,還帶著來不及收回的那一點驚愕,眼神是那麼地溫柔。

「楚嘉越?」她的眼睛又睜大了點,似乎有點不敢相信的樣子。

他注意到她手裡拎了兩個黑色的大塑料袋子,沉甸甸的樣。他接過來:「給我吧。」然後看看那位大爺。

「這是我爸爸。」她笑著解釋。

「他……」

「哦,忘了說了,他聽不見。」她給他打手勢,遮在耳朵上,「不方便。」

「……」

路上,還不忘問他過來的事情。

嘉越一一解答了,看她態度還算溫和,沒有責怪的打算,心裡緊繃的那根弦也緩了下來。

沈老師家住在巷尾,是那種老式的舊宅子,大院在前麵,和屋子連在一起。房子很舊了,是上個世紀遺留下來的,尖頂、黑瓦,牆皮有些脫落。

她給他倒了茶,扶沈父進去,後來弟弟回來,又陪著弟弟到房間裡說話,輔導功課、做晚飯……等諸事畢了,天色已經很晚很晚。窗外的月亮高高地懸掛到空中,水中倒映著彎彎的牙兒。鄉間的夜晚,院子裡涼風陣陣。

楚嘉越坐在台階上,四處打量這個房子,這個破敗窮困的和城市迥然不同的地方,心裡有一種柔然的酸澀在慢慢地流淌。

她比他大七歲,其實這不算很多。他伸出手指數了數,又數了數,還沒有滿兩個手。但是他衣食無憂,在學校裡嬉笑搗蛋,處處找她麻煩,她卻為了生活四處奔波。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她是怎樣艱難地生活。

嘉越坐在那裡,望著頭頂寂寥的星空,很久都沒有說話。懷裡那顆鑽石,一直藏著,捂著都熱起來,灼燒著他。那不是她需要的,他忽然明白,她需要的不是那個。

後來沈清石出來,給他一個紅色的小澡盆,又給了一壺熱水,指指院子裡的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