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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鳥 李暮夕 4297 字 1個月前

你有想過自己以後要幹什麼,要考什麼大學嗎?

遠的不提,近的呢?下半年文理分班,你考慮過要選什麼嗎?你的功課很出色,確定能考上一個很好的大學嗎?」

楚嘉越沉默。

「這一點,你甚至還不如林文東。」

那天的談話到此為止,楚嘉越不會記錯一個字。這是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有人這麼□□%e8%a3%b8地批判他,不給他留任何一點餘地。以往認識的人,接觸過的人之中,所有人都誇他聰慧敏達,以後能有大出息。可是靜下心來想一想,確實是這樣,他的功課算不上好,頂多算中等偏上,除了英語以外沒有哪一門特別優秀。

就像她說的那樣,這一點,他甚至不如林文東。文東的理科非常出色,物理化學年紀平均分大多5、60分的時候,他輕易就能拿個80分。

時間過得很快,到了下半年,再懶散的學生也慢慢進入了狀態。南方的天氣,乍暖還寒,細雨紛紛,從教室的窗口望出去,路上的行人打著傘,走在濕漉漉的青石板小路上。門口的槐樹常青,地上枯黃的草也冒出了新綠。又是新的一年,不過校園裡沒有哪一年的迎春花開得如此爛漫,一路走來都是金黃色。

沈清石偶爾路過十七班門口,自修課很少有人大聲喧嘩,大家都在看書、小聲討論問題。前些天她把文理分班的資料整理出來,翻到林文東和楚嘉越的,多留意了幾分。

前者選的理科,後者卻選了文科。她對這個結果沒有多大意外,卻也忍不住多看幾眼。從那以後楚嘉越老實了很多,課餘時不怎麼纏她,路上碰到,也隻是打個招呼,彷彿回到了最正常的老師和學生的關係。

三月底的摸底考試讓她大吃一驚,他居然考了年級前一百。那天她罕見地接到了他母親給她的電話,是一個中年女子的聲音。

雖然是一些感謝的話,依然有種上位者的語調在裡麵,想必是發號施令慣了。她掛掉電話的時候想,他到底成長在什麼樣的家庭,有一對怎麼樣的父母?這樣得天獨厚的的天之驕子,為什麼還不滿足?

終究是因為他年少。

也許若乾年以後,他會成長,變成像他哥哥楚家航那樣的人。當時沈清石還沒有明白,她見證過他最青春年少、任性妄為的時刻,那種不加修飾的純粹和美好,不管過去多少年,哪怕鉛華洗盡,他在她心裡停留的形象,依然是那個喜歡聲樂多過功課、多愁善感、驕矜固執而任性高傲的男孩子。

四月到五月之間,她和楚嘉越單獨見麵的次數不超過一隻手。

在陸岱琳的幫助下,她找到新的兼職,在一家高檔的西餐廳做服務生。此外,長寧國際會展在市中心舉行,這天早上8點,她坐專車輾轉兩個小時的山路抵達會展中心。她在入口接待處拿到工作人員證,從後門進入1號會館。

這是為時兩天半的會展,時薪60,不同會館有不同的語言要求,偶爾要和外籍客商進行簡單的交流。她去了英語館和日語館,後來因為人手不夠,又被拉去T台維持秩序。一個上午下來,累得像死狗一樣。

領了盒飯後,她和新銳設計師Hazel在她的設計展覽廳吃吃喝喝加閒聊。

「這衣服真漂亮。」她看看掛在架子上的衣服,那都是剛才台上展出過的。尤其是那條白色的裙子,底擺不知道用什麼材質的紗做的,非常硬[tǐng],像波浪一樣一層一層地疊起,高貴典雅。

Hazel掰著一隻橘子說:「都是攫人眼球用的,等推入市場,我絕對不會設計這樣的衣服。」她吃一口,架起雙%e8%85%bf晃了晃,「有外商看中最要緊,越是誇張,越能吸引人。等有了資金和夥伴,我們這樣初出茅廬的設計師,首要進攻的肯定是大眾化市場。」

「你不想問鼎國際?」

Hazel放下橘子,扯出一張紙巾壓壓嘴巴。她看著她,摟過她的脖子,用一種誇張的口%e5%90%bb說:「你在開玩笑,老兄?就算是幸運童子,那得多少時間啊?得多少投資,多少時間?誰知道中間發生什麼。我們這行的,和其他行業沒兩樣,投資要有短期回本才行,放長線釣大魚這種雖然高回報,但也高危啊。」

沈清石回頭,看著這位清華美院畢業、遠赴海外參加過多次國際設計大賽、年僅25歲已經成立個人工作室的年輕設計師,久久不能說話。

之後,她輕輕地笑出來,拍著她的手臂說:「說的好。以後我窮地沒地方混,就來找你,不說別的,你這看透了的本領,跟別人那兒學不到。」

「少來,有人要過來。」

「哪裡?我沒看到。」

「別鬧了,啊——你幹嘛撓我癢癢。」

「你先使壞。」

……

兩個年輕女人在會館外麵打鬧,從展廳鬧到大門口,裝飾用的聖誕果樹差點被她們撞翻。清石連忙住手,扶住這棵大果樹,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終於歸位。

她拍了拍手,抖掉沾上的乾冰,這時身後有人說:「隻看手上嗎?你看看肩膀上,還有頭上。」

她覺得這聲音熟悉,慢慢地轉過臉來。然後她不動了,因為楚家航站在那裡。

作者有話要說:

☆、026

026

他穿著卡其色的短大衣,象牙扣子,裡麵是白色的高領子的毛衣。他應該是剛剛從門口進來,身上還有雨水打濕的痕跡。

她的目光停在他的肩上,他低頭一看,果然這地方濕了一大片。他把外套脫下來,輕輕地搭在手肘上。

她笑了笑說:「我在對麵的設計師會展館幫手,您要不要過去坐坐?應該有烘乾機。」

他說:「也好。」

她帶他過去的時候,Hazel也回來了,不動聲色地打量他。嘉航對她笑一笑,很大方地讓她看。清石連忙拉過她說了話,然後,她接過他手裡的衣服去烘乾。

他在座椅中對她說:「謝謝。」

她說「不用」。

烘乾需要點時間,楚家航站起來,在展廳裡隨意走了走。她看到他在一條棗紅色的格子圍巾前停下,拿到手裡,試了試手感,回頭對她說:「這些東西出售嗎?」

「我不是非常清楚。」她不是主人,不好把話說太滿,「不過如果沒有意外,應該是可以出售的。您喜歡這條圍巾?」

他輕輕一用力,那圍巾就到了他手裡,他把它在肩上比劃了一下。

「好看嗎?」

他的眼睛和楚嘉越一樣黑,總是帶著點笑意,又因為年齡和閱歷,充滿了知性和理解的光。她不知怎麼就別過了頭:「好看。」

他翻過去看後麵的標價,然後對她說:「您看,我出門來逛逛的,可一分錢都沒帶,又實在是喜歡。可不可以賒賬呢?」

他居然說要賒賬?

清石有點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個人。看著他那件大衣內的質料上乘的毛衣,手腕上簡單精緻的腕表,還有腳下黑色的珵亮的真皮皮鞋。她想著他是不是在和她開玩笑,認認真真地看著他的臉,直到看到他微笑起來。

「看來是不行了。」他笑著走過來,走到她麵前,然後那條圍巾被他輕柔地套到她的脖子上,鬆鬆地打了個結。他幫她提了提白色的珍珠衫:「你看,紅色的圍巾,白色的線衫,多好看啊。」

他居然笑著說:「你看我,想送女士一件小禮物的時候,居然發現自己一分錢都沒有帶。」她幾乎真的要被他騙過去,不過這個人總有辦法,後來進來一對夫婦,金髮碧眼,他上去,熟練地和他們用法語攀談,半個小時就做成一筆生意。之後依次效仿,她在這裡等他一個小時,他做成三筆生意,得到的提成買了和Hazel買了這條圍巾。Hazel知道他在省經貿廳工作,還職位不低,笑著要免費送他,不過他拒絕。最後二人互換名片,在會館門口道別,儼然相識多年的老朋友。

此間,沈清石像個旁觀者一樣看著,看著這個人周旋在幾人之間,遊刃有餘,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之後他開車送她回去。

車子裡有點冷,沈清石抱了抱胳膊,抬頭望向窗外。過了一會兒,她發現周圍的溫度身高了,回頭一看,他打了暖氣。

「謝謝。」

「謝什麼?我也冷呢。在北方的時候,屋子裡都有暖氣。到了這兒,忒不適應。」

「您也怕冷嗎?」

「從小就怕。不過,嘉越不怕。」

「他不怕?」-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小時候,大家都叫他小火人,大冬天手腳都是暖暖的,恆溫37°,身體倍兒棒。」

「看不出來嘛。」沈清石笑了笑,「他那樣的,又白又瘦。」

「但是打架一流。」

「打架?」她的聲音揚起來,「那確實是。他在學校裡的時候,也不安分。」他問他怎麼不安分了。她把他惹的禍事告訴他,嘉航笑了又笑,一直說「他就是這樣,他就是這樣」。

「嘉越那孩子,勞你費心了。」

他說得她有點尷尬:「別這麼說。」

「我句句發自肺腑。」

她回過頭看他,此時車在東校門停下。他下車,繞到另一邊給她開門,他堅持要送她,不容她拒絕。

從校門口到教工宿舍,不長不短的一條林蔭道,柏油路,老梧桐,地麵上有雨水淋過的痕跡。春寒料峭,這種季節最容易下雨。

楚家航和她說,我那會兒上學的時候,學校也建在山腳下,不過還沒有這樣規整的法國老梧桐,隻在大城市的街道上見過。當時覺得欣羨,美麗。後來出國留學,見到香榭麗捨大街兩邊街道的梧桐,才覺得這沒什麼,再美的東西,習慣以後都和生活融合在一起了。

她對此很感興趣:「您去過法國,在那裡上過學?」

「是十一年前的事情了。」

「一定很好玩?」

「沒去以前,什麼都抱有期待,接觸以後,不過也就那樣。不止是法國,這個世界上的其他地方也是如此。」

此人話裡的寥落讓她心驚。

「您才幾歲啊,說得好像七老八十,歷經滄桑一樣?」

他笑一笑,沒有接話。

「您就沒有特別喜歡、特別想要追求的嗎?」

他想了想:「不知道,至少現在還沒有吧。」他轉頭看看她,「你呢?」

「我的願望很簡單。」她說,「努力賺錢,努力養家,將來找到一個疼我的人嫁了,日子和和□□,然後生一窩小豬仔。」

他哈哈大笑:「你啊。」

他說這兩個字的時候,透著一種縱容和理解,她想,他平時和楚嘉越相處時,他是不是也用這樣的語氣來包容他的呢?

「嘉越的事情,還是要拜託你。他這個學期,成績進步了很多。」他說。

「這是我應該做的,我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