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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鳥 李暮夕 4372 字 1個月前

叫我周老好了。」

這老頭還真一點不謙虛,清石腹誹,嘴裡馬上應著:「一定一定。」

「找到了。」他把翻出的一個綠色罐子遞給楚嘉越,「來喝點,家裡釀的,正宗的好酒,藏在地窖裡幾十年了。」

嘉越看著他手裡這個綠色的敵敵畏瓶子,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不了,您自己喝吧。」

周醫師瞪他一眼:「還怕我毒死你啊?早洗乾淨了。」

「不了,我不喝酒。」

他逃也似的奔了出來。

之後,沈清石照常上課。運動會的日子越來越近,她抽空翻看了學生的資料,初步擬定了人選,就等進一步篩選。

上課前,她把這件事和學生說了。

「女子2000米還差3個人,標槍還差兩個……男子5000米還差三個人……」她把缺少人選的項目報完了問,「哪位同學願意補上?」

一片寂靜。

其實這些項目每年各班都報不滿,沈清石明白,但報滿的勝算總比缺人強點吧?再不濟士氣也壯些,不然多難看。

其餘就算了,男子5000米,總共四個名額,居然隻報了一個……

她平了平心境,繼續問道:「男子5000米,還有哪個男生願意?」

最後第二排一隻顫巍巍的手舉起來。

沈清石頗為詫異地看著他:「李越……你要參加?」

「嗯。」李越有點緊張,放在課桌上的手都攪合在一起了。沈清石笑了笑說:「你有這個心很好,但你的體質不算太出色,還是讓別的同學來吧。」

她已經說得很委婉了,李越就是根瘦竹竿,風一吹就要倒的樣子,她哪敢讓他參加5000米。出了事怎麼辦?

「哦。」李越悻悻地坐回原位,頭都快低到課桌下去了。

安靜中,林文東「嗤」的一聲笑了,手指在課桌上一下一下地打著:「你這熊樣還參加5000米呢?別逗了,把骨頭都跑沒了還得進醫院搶救,劃不來。」

全班哄笑。

「笑什麼笑?」沈清石被氣得不輕,指著他說,「林文東,你這麼能,剩下這名額就由你、趙斌和楚嘉越補上了。」

「我?」嘉越抬起頭。

這簡直是池魚之殃。

「就是你們。」

沈清石收拾好書本,踩著下課的鈴聲出了門。

運動會在十月初期舉行。已經入秋的天氣,班上的同學紛紛換上了毛線衫,還有人圍上了絲巾,女孩也不穿裙子了。

昨日下過一場雨,今天艷陽高照,天氣很好。

十八個班圍著操場坐了一排,十七班因為排名靠後,輪到他們已經沒位置了,隻好在籃球場外的花壇旁席地而坐。大家自帶舊報紙和塑料布,不少人準備了睡覺用的枕頭,消遣的小說書和漫畫書。

「沈老師也來了啊。」文東指著前麵說。

嘉越沒有理他,順著載滿梧桐樹的柏油路離開。繞過排球場,終於走到她身邊。他伸手拍一下她的肩膀:「嘿。」

沈清石被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他,撫著%e8%83%b8脯說:「幹什麼呢?楚嘉越,還有半個小時就輪到你上場了,不在場地呆著,瞎跑什麼啊?」

「你渴不渴?」他把自己的水給她。

清石狐疑地接過來,搖一搖。

嘉越忍俊不禁:「沒有喝過的,沈老師,我還沒這麼摳門。」

「別嬉皮笑臉的,快去準備。」

「好好好。」

楚嘉越這個人看著清瘦,想不到運動細胞還蠻發達,居然跑了個第一名。有男生說,可給我們十七班長臉了,從往屆到現在,我們一直都是墊底的。

除了獎盃,他還拿到了一盒巧克力的獎勵。他看看,說:「我一個男生吃什麼巧克力,哪位美眉要啊?」

一幫女生蜂擁而上。

沈清石看得發笑:到底是一幫孩子,玩心重。

這時卻聽得他說:「哎呀哎呀,這麼多人怎麼分呢?我看還是送給別人吧,你們也別搶了。」女生悻悻而歸,甚至有人朝他豎中指。

嘉越說:「虧得沒送給你們,什麼態度啊?我要送給最敬慕的人。」

一個女生說:「是最喜歡的人吧?誰啊誰啊?」

這話匣子一旦打開就收不住,一幫人都在嚷嚷。沈清石不經意地抬了抬眼簾,楚嘉越的目光此時正好掃過她。他對她笑了笑,彎彎的一對新月眉,是令人心折的美麗。

清石嚇得連忙收回目光,她做賊似的四處看看,生怕被人看到。這要是傳出什麼閒話,她在這行就混不下去了。

上午場結束後,她在自己的辦公室休息。她從來不到教師餐廳吃飯,一直都是自己早上做好,然後帶來,既可以省錢,又衛生可靠。

她從飯盒裡挖出一勺子飯和蝦仁,把嘴巴塞得鼓鼓的。

身後忽然有人說:「好啊,一個人在這吃獨食呢?」

沈清石被這一嚇,飯嗆在喉嚨裡,臉紅脖子粗的。嘉越也嚇到了,忙給她倒水,又給她撫背順氣,好不容易她才嚥下去。

「楚嘉越!你存心要嚇死我?」

「你怎麼會這麼說啊?」

「那你來幹嘛?」她把飯盒蓋子壓上,用餐巾紙擦了擦嘴巴。

嘉越從對麵的辦公桌下拉了張椅子過來,他挨著她旁邊坐。這時候把藏在身後的巧克力放到桌麵上,推一推:「給你找個。」

沈清石認出這是他得獎拿到的,更加不自在,她佯裝不懂,理直氣壯地問他:「什麼啊?」

「你不吃巧克力嗎?」

她正好借坡下驢,一口咬定:「我減肥。」

嘉越輕舒地笑了:「都這麼瘦了,你還減肥啊?」他的語調越來越輕佻,和林文東平時調戲女孩子的腔調一般無二。

他自己都沒發現。

作者有話要說:

☆、025

025

「你別這樣。」沈清石說,把那盒巧克力還給他,「你和我說話,就用這種語氣?」

「我怎麼了?」

「我是你老師,你這麼多年上學的日子,全都用這種語氣和你的老師說話?」沈清石說,「你弄得自己像個流氓一樣。」

這還是別人第一次這麼說他。

嘉越覺得新奇:「流氓?我哪兒流氓啊,沈老師?」他拄著腦袋貼過來,沈清石嚇得站起來,左右看看,好在四周沒有人。

楚嘉越本來就是鬧著玩的,當下就笑出了聲:「沈老師,你還真是……」

「我怎麼樣?」她氣惱地說,「你給我出去,和你的巧克力一起滾出去。」

楚嘉越說:「我要是不滾怎麼的了?」

沈清石氣得夠嗆。

不過有一點實話,他要是不走,她還真不能拿他怎麼樣。鬧起來被別人看到,怎麼都是她的不是。他是學生,她是長輩,一開始在這樣的交鋒裡她就處於劣勢。這人心懷不軌,她卻不能明說,否則足以讓她在這行混不下去。

「你想怎麼樣?」清石說,「楚嘉越,我和你說,你適可而止。」①本①作①品①由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網①友①整①理①上①傳①

「你知道我想怎麼樣?」

「……」

「你不知道。」他坐在椅子上轉了半圈,翹起一雙修長的%e8%85%bf,目光仍然盯在她臉上,「你都不知道我要幹什麼,就讓我『適可而止』。」

「你怎麼說話的?楚嘉越,我是你老師,你這麼和我說話?」她的聲音不自覺提高了。

「你隻會拿這個來壓我。」他說,「有理不在聲高。我什麼意思,你知道的,你偏偏裝傻充愣。我說什麼,你心理清楚。」

「你就這樣和我說話?」她霍然站起。

嘉越不閃不避,就在那張小小的椅子上,微微仰起秀氣的頭。他目光湛然,玄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她。這樣子的他,有股子少年人特有的任性和執拗勁,好像你不給個說法,他就不善罷甘休。

她忽然笑了:「你這樣沒意思的,嘉越。」

神態坦蕩,不再躲避,有一種佇定的味道在裡麵,似乎這個故事進行到一半,她已然知道結局。

他的目光飛快地閃了一下,她仍然捕捉到了那一絲慌亂和忐忑。她想,終究是一個孩子,在同齡人中,這份定力已經不錯。

「回去吧,運動會要開始了。」

沈清石的腳步跨出門檻的時候,他忽然叫住了她。

「你就一點機會都不給我?」

她隻停了一下。

他看到她毫不猶豫地出門。

下午的會場,氣氛沒有上午那麼熱烈,十七班有上午的成績在那壓著,倒也不怕出什麼亂子。期間,沈清石下去和女生玩了一次標槍,也參加了拔河比賽。他們二年級的老師對戰三年級的老師,人數上本來就處於下風,三年級的老師男多女少,和他們的情況正好相反,一舉奠定了他們的敗局。

最後一輪裡,她沒有站穩,很不雅地摔了個狗啃泥,膝蓋、手臂全都摔破了。不幸中的萬幸,這正好給了她逃避一萬米長跑的借口。

她在一個女生的陪同下在醫務室內上藥,周醫師出去了,頂班的是個中年女人。她說自己有事,上完藥讓她在處置室休息一會,轉身走了。沈清石對那等著的女生說,你先走,我還要一會兒呢。

女生猶豫著:「老師你自己一個人,可以嗎?」

「沒事,你去吧。」

後來她一個人在室內等,手臂上、膝蓋上的藥水都乾了,左右不見人回來,乾脆自己放下褲腳,一瘸一拐地離開。

路過孔子像的三岔口時,有人從旁邊那路上過來,沒等她說話就挽住她。

「別動。」楚嘉越在她身旁說,「我扶你回去。」

「我自己能走。」

「你動吧,你動我就我扛你回去。」

沈清石氣得說不出一句話。她抓住路口的欄杆,迫使他也停下腳步。她看著他,眼眶發紅,充滿了血絲,是憤怒到極致又極力壓抑的樣子。楚嘉越是第一次看見她這副模樣,不由有些心慌。

她趁著他愣神的功夫掙脫了他。

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周圍沒有別人。沈清石看著他說:「你不要再鬧,再鬧也鬧不出什麼結果,回去吧。」

他覺得自己也很委屈:「你為什麼不給我一個機會呢?」

「你要什麼機會?」沈清石說,「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你要什麼機會?楚嘉越,說的不好聽一點,你在我眼裡就是一個小孩子,需要我照顧的那種。我就算要找,也肯定是找一個成熟的、有擔當的、至少能自己賺錢養活自己的。」

「等我上了大學,等我工作以後,我一定可以……」

「你也說是以後。現在你什麼都沒有,有你也是花你父母的錢。」沈清石說到最後,語調越來越淡,甚至有點兒冷漠,「我和你不一樣,你今年17歲,可我今年以後24歲了,等你上大學,大學畢業,我都三十多了。你讓我一直等到那個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