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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洞謀士 櫻桃糕 4324 字 1個月前

俞嬴從宮門出來,鬆一口氣,笑著迎上去:“怎麼說這麼久?如何?”

俞嬴點頭:“勉強算不辱使命。”當下把說燕侯的結果告訴了他。

令翊難得正經行禮:“多謝先生。”

俞嬴卻不正經:“哦?都尉想怎麼謝我?”

令翊又抱起肩膀,歪頭斜睨,一副風流世家子派頭:“有一處地方,先生敢隨我來嗎?”

呦,還激將上了。俞嬴失笑:“有何不敢?”

令翊與侍從禦者們說了幾句話,便讓他們先回去,%e4%ba%b2自駕車帶俞嬴來到下都武陽最繁華的市井。

俞嬴從前遊蕩各國的時候,對市井頗熟悉,自從死回來,還沒來過呢。況且各國各地市井又自不同。這裡有酤酒賣漿的,有屠牲畜賣肉的,有賣脯子臘味的,也有賣鹽賣魚、抱布貿絲的,還有南邊少有的胡人胡貨,一派繁華熱鬨。

俞嬴看什麼都興致勃勃,令翊在她側旁跟著,看她跟個土包子似的左看右看,還不時問問什麼東西價值幾何。

隻要她問價,令翊便問她:“這個東西要嗎?”

俞嬴隻偶爾點頭。她點頭,令翊便買下來拿著。這樣走了一圈下來,令翊左手拿著一個新製的陶塤,右手拿著兩卷據說是先賢所遺之書,脖子上掛著一串稀奇古怪的石頭串兒,之前的風流世家子派頭蕩然無存。

俞嬴扭頭看他,越看越笑。

令翊翻個白眼兒,卻忍不住也笑了。

兩人終於到了令翊要帶俞嬴來的地方,一家酒舍,也賣些飯食。

酒舍簡陋,賣什麼,吃什麼,沒得挑。今日酒舍主人煮了些河蝦和雜糧飯。

俞嬴先嘗一嘗酒,是新釀,味道不厚,但她本也不在意什麼薄厚。

酒舍主人端上來飯食,雜糧飯、河蝦,旁邊還放著一小盞醢醬。

俞嬴有點懂了,笑著看向令翊。

令翊期待地看著她。

俞嬴把煮的蝦剝皮,往醢醬中蘸一蘸,放進嘴裡——

滿口鮮香。這是野渡漁船上的味道,諸侯宮中、顯貴府中都沒有。

“如何?”令翊問。

“甚美。”俞嬴笑道。

坐在這樣的市井酒舍中,俞嬴微彎著眼,很香甜地低頭吃著。

令翊看著她,覺得今日市井中的她無比鮮活,覺得這才是她本應該的樣子,才有點“人”樣兒。從前,不管她是笑是哭,是智計百出,還是玩笑打趣,都像隔著什麼東西,像從墳裡爬出來的野鬼,身上背著多少前世今生的曲折遺恨。

第11章 太子的請求

燕侯說話算話,從守衛容城和守衛武遂的兵卒中各抽調一萬,由將軍衛池率領,為抗齊之奇兵,駐於新河大營至桑丘之間的台丘附近,隨時策應令朔的新河守軍。

衛池所出的衛氏並非令氏這樣與燕侯同脈的將門世家。衛氏是從衛池祖父那一代發跡的。衛池的祖父本是燕成公的衛士,保衛成公立了大功,故得以“衛”為氏,家裡也慢慢變成了將門。衛池這個人,不群不黨,話不多,腹內頗有韜略,是個將才。聽令翊說了衛池其人,俞嬴也覺得燕侯這個奇兵之將選得不錯。

另外,燕侯還給令翊升了偏將軍。如今,令翊終於也能稱為“將”了。

俞嬴恭賀他。平時動不動就得意一下的令翊,這回竟很是淡然。

俞嬴有些納罕。

令翊一副俞嬴沒見識的樣子:“我以後是要當上將軍的人,一個偏將軍算得什麼?”

俞嬴笑:“有誌氣!”

令翊微翹下巴,嘴角翹起。俞嬴越發笑了,這位令小將軍的矜持也隻能持續這須臾之時了。

兩人一同出門,俞嬴是去見太子,令翊是去見燕侯謝恩。

這幾日為了等關於奇兵的準信兒,再加上令翊封賞的事,俞嬴和令翊滯留武陽,沒有回新河大營。而自那日促膝一談之後,太子友便常請俞嬴進宮。

俞嬴覺得太子友這個人很有意思。年歲不輕了,卻猶有熱忱,長了個讀書人的身子,卻對排兵布陣這些事很有興趣。

不過太子友也確實是個讀書人。燕宮中有一室,裡麵都是他的藏書。聽聞俞嬴是儒家子西先生再傳弟子,太子友便邀請俞嬴今日去他的書室看看,說他收藏了不少儒家賢者的書。

俞嬴欣然前往。其實俞嬴不覺得自己算儒家弟子,甚至不能算讀書人——從前跟阿翁讀書時,時常心不在焉,小一點的時候就念著撲蝶采花、捉蟲喂鳥,釣魚捕蝦,逗弄小犬。大一些就想出去野,與人高談闊論,每每聽人稱讚“公子高見”,心裡就得意得很,麵上偏還要不動聲色地謙虛。

那時候俞嬴又尤其不愛看儒家的書,隻覺得老子、管子、孫子不管哪個子都比孔子通透,不止一次腹誹,難怪孔子被困於陳蔡之間,好些天吃不上飯。

年紀輕的時候不懂事也就罷了,及至到死,再到如今又死回來,俞嬴雖越發了解孔子的那些處境那些話,但終究與儒家那些修身立德君子之道不沾什麼邊兒。

俞嬴在心裡感歎著自己“非儒”,被太子友帶到儒家諸賢的書簡前。俞嬴不再是年輕時候的樣子,當下謝過太子友,認真地觀閱起那些簡冊來。

直到她取了一卷有些老舊的竹簡。

“這是子西先生的弟子記錄其言行的書。裡麵還記錄了許多子西先生諸弟子的事,或許有先生的老師呢。”太子友走過來笑道。

俞嬴拿著簡冊的手一緊,雙手將竹簡輕輕展開。

“子守問曰:‘諸子皆問孝,子之說何以異也?’”

“子守問忠。”

“子守問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1何謂也?”

……

俞嬴微笑,仿佛看到年輕時候的老翁是怎麼拿著簡冊找老師刨根問底的。

“子守先生是俞國相邦,先生見過嗎?”太子友問,不待俞嬴回答,自己已經說了,“看我!先生自然沒有。友去齊國為質的時候,就恍惚聽說子守先生故去多時了。先生年輕,自然沒見過。”

俞嬴笑一下。

“簡冊中可有提到先生的老師?”太子友笑問。

俞嬴搖頭:“未曾。”

“都是些殘卷,難免缺漏。”太子友道。

俞嬴點頭。

俞嬴在太子友的書室消磨了不少工夫,還在太子那裡吃了頓飯,並且見了太子的嫡長子啟。

啟十歲上下,有些瘦弱,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啟雖年紀不大,卻文質彬彬的,對俞嬴行禮的樣子也有模有樣,比俞嬴幼時像儒家弟子多了——直到用膳時,從袖口裡滾出兩個打彈弓的泥丸。

俞嬴在心裡笑了起來,這才是稚童嘛,做什麼老氣橫秋的。

太子友瞪了啟一眼,回頭看俞嬴眼睛裡滿含笑意,不由得也笑了。

吃罷飯,太子友有些躊躇地看向俞嬴。

俞嬴微笑著等他開口。

“待戰事畢,先生還在令氏為客嗎?有沒有彆的打算?令氏固然很好,但先生為女子,在軍中到底不太方便。”太子友停頓一下,“以先生大才,教導友都是足夠的,然太子太傅為官職……先生看啟的資質如何?若蒙不棄,請為其師。”

俞嬴有些沉%e5%90%9f。

“不急。友攜子啟,願待先生。”太子友鄭重行禮。▽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俞嬴也行禮,謝太子對自己的看重,又說等與齊之戰結束,再決定這件事。

令翊進了宮,見了燕侯,聽老翁嘮叨了一會子,出來遇到公子仁和公子韋。這兩位公子都與令翊差不多年紀,令翊養傷的時候與他們還有一些世家子鬼混了不短一段時間。碰上了,自然不好走開。

等在公子仁處用過膳,找寺人打聽了,知道俞嬴還沒走,便去太子那裡接她。

經行折廊,隱約聽得牆外兩個寺人說話:“太子幾日都請那位先生來,莫不是想讓那位先生做太子婦吧?太子婦去了三年,太子也是該有新婦了。”

“這可不好說。我聽說今日太子讓人將公孫帶過去給那位先生看。”

令翊皺皺眉,快步走去太子宮舍。

俞嬴也正與太子告辭。太子友讓人將一架古琴還有俞嬴之前見到的那卷記錄子西先生言行的書捧過來,“這俱是先生師門之物,當物歸原主。”

俞嬴沒有推拒,認真地謝了太子友。

令翊便是這時候到的。彼此都再行過禮,俞嬴和令翊便告辭走了。

來時令翊坐自己的車,回去偏擠俞嬴的車。

俞嬴捧著那卷書看,身旁放著琴。

看俞嬴盯著書簡,半天沒動,令翊清清嗓子:“先生似有所思啊,何妨說出來,我幫先生參詳。”

俞嬴抬起頭,略怔一下,思緒從十幾年前的事情中出來,笑道:“嗯~那請小將軍幫我參詳。若我如今當了啟的老師,日後啟做了燕侯,會不會讓我居太傅之職?燕國諸臣會不會不同意一個女子為太傅?”

令翊也怔一下,隨即笑了,想了想道:“屆時我必已為上將軍。先生賄賂賄賂我,誰若不同意,我便帶人打上他的門去。”

俞嬴擊掌。

兩人同時大笑。

第12章 又要出使了

既然武陽事了,俞嬴和令翊便返回新河大營。

令翊的嬸母安祁收拾了許多東西給他們帶著,有給令朔的,有給令翊的,更多的是給俞嬴的。

俞嬴十分推辭,這是去幫著打仗,這一車一車的,又是衣裳,又是吃的,又是喝的,倒好像是陪嫁妝奩——不知是不是令翊與其嬸母說了,這車上光不同的醓醢就有七八陶罐。

臨行,安祁又言辭殷殷,頗多不舍之意。知道的,曉得俞嬴是令氏門客,不知道的,會以為俞嬴才是令氏女,而令翊頂多算是送嫁的——安祁對他的囑咐是:“路上當心,護衛好先生。”

令翊大約從小就是這樣被長輩們摔打著長大的,倒不覺得有什麼,大咧咧地道:“有我在,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搗亂?”

兩人終於帶著從人和那幾車東西上了路。令翊依舊與俞嬴同車。他從前更愛騎馬,其次是常見的立式車輿,不太喜歡這種帶頂棚的安車,車裡就那麼大點地方,總覺得有點悶,但這陣子與俞嬴坐習慣了,就覺得也還行。

兩個人坐在車裡,也不是時時都說話,有時候閒聊幾句,有時候各自看書簡,有時候令翊看書簡,俞嬴發呆,而往往發著發著呆她就睡著了。

令翊不明白,俞嬴怎麼總是睡,似乎精神不濟一般。

令翊從書冊中抬起頭,看向俞嬴。這次她倒記得拿袍子搭在自己身上了,細細瘦瘦的手抓著袍子邊兒。她的臉色依舊蒼白,臉頰倒是比剛見時豐滿了一些,卻依舊偏瘦。眉毛微微蹙著,好像夢裡還在思慮什麼事情。鼻準略高,有些像橐駝的峰,雖不難看,但不說不笑的時候,就顯得人有些孤冷。但她長了一雙愛笑的眼睛——令翊猶記得第一次見她時,她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