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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洞謀士 櫻桃糕 4336 字 1個月前

下樹梢時有燕子斜飛而過。

那位公子後來又來過些回,偶爾會留下用飯。公子喜歡甘甜的東西,怕鹹,卻喜歡各種醓醢。彼時家中不算富貴,不能常食膾炙肉食。公子俞嬴吃粟米菜蔬加一些醓醢就很香甜。那幾年,家主似乎也格外喜歡醓醢,還曾%e4%ba%b2自跟庖人說做什麼醓什麼醢,家裡做的醓醢種類格外多。

後來家主漸漸得相邦重視,做了官,家裡搬了大宅,公子俞嬴卻很少來了。自己還問過幾次,家主都默然。

哦,也來過一回。那是又過了幾年了,自己從外麵回來,恰巧遇到公子俞嬴要走。家主沒有相送,隻遠遠地站在堂前。

自己對公子行禮,她竟然還記得自己這個老仆,停下腳步微笑道:“從前老丈給俞嬴送去的醓醢,滋味甚美,多謝老丈了。”

那是家主讓送的,老仆由豈敢居功讓她謝?忙再惶恐行禮。

公子俞嬴依舊是個很和善的人,但老仆由覺得,公子俞嬴笑得似乎與從前不一樣了。

其實,家主也是。他們大概都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咧著嘴笑,把鳥都嚇飛了。

老仆走得慢,不過從堂前到自己臥房的工夫,腦子裡已經走過了將近十年。從最後一次見公子俞嬴到而今,又過了有十幾年了吧?

“老了,老了……”老仆搖搖頭,也不知道今天家主為何又問起公子俞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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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朔很快就從桑丘回到了新河燕軍大營,眾人也便知道了,上將軍方域未曾答應派遣援軍來。對此,軍將們都很焦灼,但又無可奈何。

很快又有從齊國臨淄傳來的訊息,已確定齊人增兵五萬,由大將軍鄭牖帶領,旦夕便會出發。

令朔哪裡坐得住,在營帳中來回走。

俞嬴道:“若將軍惠允,俞嬴或可去下都武陽試著勸說君上。”

令朔眼睛一亮:“先生有妙計?”

俞嬴無奈一笑:“哪裡有什麼妙計?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齊軍旦夕且至,總要想想辦法。既然從上將軍那裡弄不到援軍,就試試勸說君上吧。”

令朔略沉%e5%90%9f,終究點點頭:“如此,就拜托先生了。翊對路途對武陽都熟悉,讓他送先生去。到了武陽,還請不要嫌棄敝舍寒酸,便住在舍下。有什麼需要的,儘管讓翊去辦。”

俞嬴點頭:“將軍想得周到。如此,俞嬴就不客氣了。”

俞嬴和令翊輕車簡從,很快便離開新河燕軍大營,朝下都武陽而去。

從這裡到上將軍方域駐紮的桑丘,再到武遂,過易水,過汾門,再行大致從這裡到桑丘那麼遠的路,便是下都武陽了。說遠算不上遠,說近卻也不很近。

燕國上都是薊。薊都更靠北一些,近些年,或許是因為那裡離著東胡太近,覺得不安全,也或許還有旁的什麼原因,燕侯主要在下都武陽待著。

“”先生到過武陽嗎?“令翊問。

俞嬴懶洋洋地倚著車壁,搖頭:“沒有。”確實沒有。

俞嬴對燕國實在算不上熟悉,不過,倒是見過一次燕侯。不是在燕國,而是在齊國臨淄。齊國當初跟三晉在廩丘打出了肝火,但不敵,敗於三晉。三晉不肯罷手,第二年接著伐齊,越、魯、宋、鄭、衛諸國也都出了兵,齊國大敗。

怎麼讓三晉不再接著這麼不依不饒,齊國有能人想了辦法,讓齊侯去找周天子提議,給魏趙韓封侯。彼時魏趙韓三家雖早已瓜分了晉國,但晉室畢竟還在,三國這侯是自封的,名不正言不順。這個方法很奏效,三國果然退兵,與齊言和。

去朝見周天子,給魏趙韓三侯請封這種事,本來跟燕國沒什麼關係,但諸國都去,燕也不好不去,燕侯也很願意賣給齊國和三晉這個麵子。

可惜就可惜在燕侯經過齊國臨淄的時候,大病一場,沒能去朝見周天子,這個麵子也沒賣成。

那時候燕侯是個雖然高大,但看著很瘦弱的中年人,一臉老實相,跟站在旁邊威武的齊相田和沒法比,但如今齊相田和,不,應該說齊太公田和已經死了好幾年了,倒是看著病弱的燕侯還一直在……

不再思慮往事,俞嬴笑問令翊:“如今君上宮中受寵的是哪位美姬?”

令翊看她。

“難道我們就這樣愣愣地去求見君上?”俞嬴笑道,“君上會隨意見俞嬴這麼一個門客嗎?都尉固然可以去求見君上,君上也會召見你,但都尉作為令氏子,有些話恐怕不好說。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找他%e4%ba%b2近的人為俞嬴引薦。”

令翊想見燕侯確實容易,這次能來新河大營就是自己去找燕侯求來的,但他也確實不能私自帶俞嬴進宮——作為一個謀士,她也不應該被這樣帶進宮。她應該光明正大地見燕侯進策。

“我是想著求在朝的幾位世交叔伯為你引薦。”令翊道。

俞嬴搖頭:“他們若引薦,便是反對上將軍方域。他們若真的不同意方域的策略,會自己向君上提。我們去貿然相求,隻會讓人為難。”

令翊想到與家裡頗為%e4%ba%b2近的幾位叔伯,默然片刻,對俞嬴道:“聽家母說,宮中主事的是少宋子。”

“先宋子夫人的那位媵?”俞嬴笑問。

“是。宋子夫人亡故,君上便沒有立新的夫人,宮裡是少宋子主事。”

俞嬴點頭,點完頭,就又含笑看著令翊。

在這小小的車內,令翊讓她看得有點燥:“先生總這樣看男子嗎?”

“那倒不是,俞嬴隻這樣看美男子。”

令翊:“……”

令翊突然促狹心起,欺身湊近俞嬴。

俞嬴微屏呼吸,隨即笑了,小君子這眼睛怎麼長得這麼好,眼睫這般密,還有眼尾這微微一翹……倒映在他眼裡的自己都顯得好看了。

然後,俞嬴就發現這位小君子眼睛麵頰都有些泛紅。

俞嬴笑著避開了眼,真是不能再看了,不然恐怕入夢……

令翊臉上雖紅了,嘴上卻硬:“先生不是想看嗎?讓先生看個夠。”

俞嬴笑道:“俞嬴喜歡看,想來旁人也喜歡看。都尉這張臉,興許能為我們省不少事,也為你家省不少財貨。”

令翊聽她似有所指,退回來坐好:“先生什麼意思?”

“少宋子得寵十幾年了吧?算來年歲怎麼也要三十多了。這個年歲的女子,多喜歡看像都尉這樣年輕的小君子。”

令翊皺起眉,麵色嚴肅起來,聲音也冷了:“令氏絕不做那種蠅營狗苟的事。”

“都尉想到哪裡去了?”俞嬴笑道,“並不是讓你做彆的。不過是見了這位夫人,眼圈紅一紅,訴說一下將軍的危難。這又有什麼損害令氏清譽的呢?”

令翊垂著眼不說話。

俞嬴搖頭歎氣:“那便花大價錢去買珍珠吧。我聽說這位夫人愛珍珠,從前燕使就曾在臨淄等地為其淘換過珍珠。”

第8章 拜見少宋子

令翊後麵便不似前半程那樣隨和,不怎麼說話,反而從包裹中取出一卷竹簡來看。∫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俞嬴掃一眼,是兵書。甚好,以後為將的人是該多看看兵書。

其實俞嬴多少有點詫異,跟他說清楚隻是與少宋子訴說一下令氏委屈的時候,他似乎都不生氣了,怎麼說了珍珠的事,倒又慪起氣來?莫不是覺得自己的色相千金難易,我這妄圖以“紅眼圈”替代“送珍珠”是極不識貨的?

俞嬴失笑,又打量他,果然好看!笑好看,嗔好看,這樣低頭看書亦好看。確是自己不識貨了。若我是哪國國君,宮裡收著這樣的美人,莫說給我幾鬥珍珠,便是送我幾座城池,讓我的美人衝他笑一笑,我也是不答應的。

嘶~俞嬴發現自己還有當昏君的天分。

唉,幾座城池呢,笑一笑也是行的吧?不好,那是我的美人……俞嬴陷入自己沒影兒的昏君夢裡,皺著眉糾結,想著想著,竟然真靠著車壁睡著了。

令翊扭頭看看她,抿抿嘴,隨即輕輕哼笑一聲,解下`身上披著的胡式短袍,似乎想隨手扔在她身上,卻又遲疑了一下,到底略欠身子,雙手把短袍輕輕地搭在她身上,似對她,又似乎對自己輕聲咕噥:“倒春寒呢。若病了,還怎麼去見君上?”

俞嬴和令翊輕車簡從,到武陽頗快。俞嬴打量這燕國的下都城,雖不如齊國都城臨淄、魏國都城安邑之類繁華,卻也很是齊整,偶爾還能看到些披發左衽的胡人,倒是彆樣的北地風光。

到了武陽,先去令氏府第。令氏府第中令朔之妻、令翊的嬸母安祁在,而令翊的母%e4%ba%b2則在薊都。

令翊與俞嬴解釋:“家父在東北邊塞駐防,有事傳話都是先傳到薊都,故而家母若無旁的事,便是常年住在薊都的。”

俞嬴點頭。

大約已經知道了俞嬴在新河畔出計謀克敵的事,安祁待俞嬴十分客氣,以“先生”呼之,對俞嬴采買珍珠為贄見之禮的提議,無半分不悅推辭之色,並一力承擔:“這件事我來辦。燕國居北,難得見南海之珠,但偶爾有北塞來的江珠,碩大圓潤,光亮鑒人,不比南海之珠差什麼。”

俞嬴又與安祁打聽燕侯那位寵姬少宋子的事。安祁雖與之算不上熟,但終究比令翊知道得多些:“自十多年前先宋子夫人去後,少宋子便主理燕侯後宮,很得燕侯寵信。雖不曾聽聞這位夫人有什麼顯德才能,但其為人倒頗為和善。前五六年為君上添了一位女公子,君上與少宋子都甚是疼愛。”

俞嬴點頭,安祁所言與她猜的差不多。宋國離著俞國不遠,它與諸姬姓侯國不同,是周公當年給商紂王之兄微子啟的封地,地方不大,處在齊國、魏國、楚國之間,這許多年來一直風雨飄搖。少宋子出自宋,又是媵人出身……

對於怎麼與少宋子致意想去拜見的事,安祁也說由她安排:“先生放心,且在舍下安住,不幾日應該便會有回話了。”

就這樣,讓俞嬴和令翊犯難的事,迎刃而解。

令朔為人稍顯平庸,誰想到竟得娶妻若此。俞嬴對令翊擊節讚歎:“令嬸母真英豪也!”

令翊略抬起下巴,嘴角帶笑,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俞嬴突然好奇:“令堂也是這般脾氣嗎?”

令翊笑道:“家母與嬸母都出身將門,但脾氣不大一樣。嬸母做事敞快,家母——劍快。”

霍!

看俞嬴一副驚訝的樣子,令翊越發得意:“如今家母上了些年紀,不再弄這些了。從前幾個尋常的士卒一起都打不過她。”

俞嬴再次在心裡讚歎。如今她是真心有些喜歡燕國了。民風若此,讓人怎麼能不喜歡呢?

看令翊得意的樣子,俞嬴笑著擠兌他:“旁的幼兒混鬨搗亂,母%e4%ba%b2不過巴掌伺候。都尉幼時混鬨搗亂……”俞嬴做恍然大悟狀,“難怪詐敗撤退時,都尉跑得那般快了。”

令翊這回卻沒受她的激,笑%e5%90%9f%e5%90%9f地看她一眼,轉頭吩咐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