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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夫記 青盈 4239 字 1個月前

馬翻。一片混亂中,誰也沒注意到,室外窗沿下,一個纖細的身影藉著夜色的掩護,貓腰躡行,悄然離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蕭老爹的心疾犯了。那夜在守靜齋,他急怒攻心,導致心疾復發。

多年前的一次沙場血戰,蕭老爹身先士卒,卻不幸為冷箭所傷,心肺皆損。其後問醫用藥,雖得以痊癒,但到底留下了病根。此後但凡身體過勞,或情緒過激,皆會引發舊疾。

幸好是多年固疾,蕭將軍身邊一直備有藥丸。當晚,蕭將軍病發倒地,蕭柏之及蕭夫人強行撬開他的嘴,急速餵藥,之後又連夜請了楊太醫過府來,折騰了大半夜,才總算化險為夷。

蕭老爹甦醒後,蕭柏之不敢令他再次動怒,隻能跪在其病榻前頭,違心起誓,要與櫻檸一刀兩斷。

如此一來,蕭老爹終能安心養病,可蕭柏之心裡卻像淤了千噸泥沙,鬱悒難歡。

他終日長籲短歎,愁眉不展,那一副苦瓜相叫得櫻檸也看不下去,不由出言勸道:「你爹這樣做也無可厚非。蕭家上百條性命都擔在他肩上,他不得不謹慎。要不……」她斜乜著他,拖長了語調道,「我們就這樣算了吧?你以後不要再到蘇府來了。」

「算了?什麼叫算了?!」蕭柏之驀地抬起頭來,睜大了雙眼狠狠地瞪著她,「蘇櫻檸,你想也沒想!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話!」

「可是,不算又能怎樣呢?」櫻檸有一搭沒一搭地搖著執扇,語調慵懶,帶了絲漫不經心的味道,「你這樣整天偷偷摸摸地溜到蘇府來,也終究不是個事。現在你爹臥病在床,你行動還方便些;等過些日子,你爹病好了,你還能這樣過來見我麼?」

秋風捲過,兩三片黃葉從頭頂悠悠而落。

蕭柏之抬手接住了一片落葉,捏在手上揉搓了半晌,才悶悶說道:「我爹不像我娘那樣好糊弄,他在這裡,我一點法子也沒有。等他回了渝山關,我再想想辦法。」枯葉在手中碎成渣渣,他翻腕一揚,將碎渣盡數拋卻,抬起眸來緊盯著櫻檸,「櫻檸,你要等我,再給我一點時間。以後不許你再說這種洩氣話,我不愛聽。」

櫻檸笑了一笑,不緊不慢地搖著執扇,扭過頭去看庭院裡漫天飛舞的落葉,「這都入秋了。你說,我這園子要不要去買幾株菊花回來養?」

斜陽裡,她眉眼低垂,%e5%94%87邊的一抹笑意恬淡悠遠。如今的她,有錢有身份,不再像以前那樣迫切需要一個可以安身立命的倚靠。現在,男人於她而言,就像錦上添花的那朵花,可有可無的裝飾罷了。所以,在這件事上,她不急,真的一點也不著急。

風蕭蕭,落葉飄,一地枯葉黃。

×××××

蕭柏之一心隻等著蕭老爹回邊疆後再做打算,可由來知子莫若父,他肚子裡的那些小九九,蕭老爹又焉能不察?

於是,蕭將軍在病癒回疆之前,一紙奏折遞到了皇上那裡;說犬子蕭柏之年紀尚輕資歷短淺,不堪重任,懇請皇上允他攜子同行,將蕭柏之帶去渝山關歷練。

蕭柏之的家事,皇上也有所耳聞,深知蕭將軍此舉實是另有所圖。當下硃筆一揮,隻道京畿大營現今人手缺乏,須得蕭柏之鼎力相助,冠冕堂皇地駁回了蕭將軍的請求。

可蕭將軍何許人也,隨即力薦另一良將為皇上分憂,其後又再次提出要將犬兒帶在身側親自教導。天/朝以孝治國,蕭將軍如此堅持,皇上也不好再說什麼,隻能暫時扣下蕭將軍的奏章,私下把消息透露給了蕭柏之。

蕭柏之聞之愕然,其後一臉頹色地回了府,當晚便在蕭將軍的房外長跪不起。

蕭將軍大怒,故意不予理睬,揚言道:「我倒是要看看他能跪到幾時?是我這院子裡的青石板硬,還是他的膝蓋硬?!」

兩相僵持不下。

蕭夫人心疼不已,苦口相勸,奈何蕭柏之吃了秤砣鐵了心,執意不起。這一跪,便跪了一整夜。

蕭夫人掛心兒子,一夜未睡安穩。第二天天剛破曉,她即披衣而起,到院子裡察看。甫一推開房門,便見院子另一端的月洞門人影綽綽,原來卻是杜繁歌不放心蕭柏之,一大清早的也過來探視。

此刻婆媳二人打了個照麵,卻皆黯然無語,隻把眼光投向了庭院中央那個久跪不起的男人。

庭中西風瑟瑟,吹亂了蕭柏之的一頭烏髮。他挺身直跪,臉色雖因一夜未眠而有些晦暗,但神色倒還沉靜,一雙眼眸黑黑深深,看不出有絲毫情緒的起伏。唯有緊緊地抿成一線的%e5%94%87際,堅毅而冷峻,透出一股不可摧折的果決。

看到他眼眶底下的兩抹青黑,蕭夫人微微歎了口氣,走上前去扶了他的肩頭,勸道:「柏之,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強?夜裡濕冷,石板又硬,還不快起來?聽娘一句勸,不要再跟你爹擰了。就隨你爹去渝山關兩年,兩年之後,你若還放不下那蘇姑娘,娘再想辦法幫你勸勸你爹。現在你爹正在氣頭上,你不要跟他對著幹,仔細又把他氣病了。」

蕭夫人是盤算著,不管如何先把蕭柏之弄走再說。兩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蘇櫻檸的年紀擺在那裡,搞不好兩年後她已另嫁他人了。到時蕭柏之縱使不捨,也無話可說了。

她這一招緩兵之計甚是可行,隻可惜未與蕭將軍事先通氣,於是她這邊話音剛落,那廂蕭將軍已經在屋裡叫罵起來:「你少渾說!別說兩年,就是十年八年的,也休想叫我答應讓那女人進門!」

砰的一聲,蕭將軍推門而出,一身白綢單衣,隻在肩頭搭了件外袍。站在初綻的晨曦中,他橫眉怒目,指著蕭夫人罵道:「當真是慈母多敗兒!他敢這麼無法無天忘祖背宗,都是叫你給縱容的!早知今日,當初我就應該把他帶去渝山關親自教養……」

話未說完,就聽見一陣金戈交接之聲從院外遙遙傳來。眾人皆是一愣,轉首舉目望去,就見鬱鬱蔥蔥的庭院裡,一彪形大漢手持利劍,禦風而來。府裡的侍衛一再攔截追趕,但那男子身手甚是了得,舉劍格擋之間,東衝西突,未多時已衝至眾人近前。

蕭柏之凝目一望,認出來者正是高航,心裡咯登一沉,猛地一躍從地上跳了起來,大聲喊道:「高叔叔!櫻檸出事了?」

高航正與侍衛纏鬥在一處,聞聲回頭,見到蕭柏之眼睛一亮,一麵揮劍抵擋,一麵急急吼道:「蕭公子,你救救姑娘!早上天沒亮,宗正寺就來人了,硬把姑娘給抓走了!你快點去救她!」

宗正寺?蕭柏之腦袋轟的一聲炸響,臉刷一下變得慘白。宗正寺掌管皇族宗室譜牒,櫻檸被他們抓去,隻能說明她先帝遺妃的身份暴露了。

原來昨天夜裡,宗正寺突至蘇府,說懷疑櫻檸是先前失蹤的辛婕妤,將其強行帶走。高航攔阻不成,隻得火速趕往蕭府找蕭柏之求救。但之前蕭將軍已下過命令,禁止櫻檸入府;守門的家奴認得高航是櫻檸身邊的人,不肯放他入內;高航心急之下,仗劍硬闖。

驟然聽到這一消息,除了蕭柏之,院子裡的其餘三人臉色各異。蕭將軍濃眉緊鎖,麵色凝重;蕭夫人錯愕之餘,又夾帶了一絲慶幸與後怕;隻有杜繁歌,眉目間不僅不見訝異,反而流露出一縷竊喜。

她咬著%e5%94%87,飛快地梭了一眼蕭家父子倆,隨即又迅速地垂下眼簾,生怕叫別人發現了她眼裡的得意。「爹爹果然好手段!」帶著快意,她在心裡暗自想道,「不到一個月時間,就找到了證據,把那小妖精給製住了!這一回,任那賤人再有三頭六臂,也難逃一劫!」◆思◆兔◆在◆線◆閱◆讀◆

儘管她竭力抑製,可微微上翹的嘴角還是洩露出了一絲得色。然而,此刻的碧照樓裡,侍衛蜂擁而至,橫刀亮劍,一片混亂,誰也沒留意到她臉上的細微神色。

兵器相接的鏗鏘之聲把蕭柏之的神思喚了回來。他倏忽清醒過來,拔%e8%85%bf就往大門狂奔而去。

蕭將軍在其身後斷然喝道:「蕭柏之,你給我站住!今天你哪都不許去!就給我在府裡呆著!」他當然知道,蕭柏之此時出去,定是要去設法營救櫻檸。可櫻檸已是著了火的薪柴救不得了,稍有不慎,不但人救不出來,反而會引火燒身。所以,他斷斷不能讓蕭柏之去蹚這一趟渾水!

蕭柏之頓住身形,回過頭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我一定要去。誰也阻止不了。」微涼的晨風中,他眉宇間一股焦躁之色揮之不去,可說出來的話卻沉穩而平靜。他聲音不大,語調也並不高昂,但一字一字吐出來,卻自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堅定。

說完這兩句話,他毅然轉頭,健步如飛直往大門而去。

蕭將軍瞳孔驟然緊縮,鬚髮皆顫。這一刻,他與其說是暴怒,倒不如說是恐慌,恐怕他這唯一的嫡子有去無回。甚至,當年他單騎匹馬、陷入敵寇的重重包圍時,他都沒這麼害怕過。

為了掩飾他內心的惶恐,他遙遙指著蕭柏之的背影,衝著不斷前來加援的侍衛厲聲喝道:「攔住他!都給我上,傷了他也沒關係!一定要攔住他!」

新來的侍衛聽令,捨棄了高航,轉而對蕭柏之一擁而上。

蕭柏之拳打腳踢,但奈何雙手難敵眾拳;更何況,他手無寸鐵,於兵刃上更是吃了大虧。雖然一眾侍衛礙著他大公子的身份,不敢真的傷他,但麵對著自己家中的侍從,蕭柏之其實也下不了狠手。因而,被眾人團團困住,他一時也脫身不得。

左手揮拳,右腳飛踢,再次放倒一個侍衛後,他終於不耐起來,扭頭朝高航大叫:「高叔叔,借劍一用!」

高航正被一群侍衛拖住,分/身不得,雖然憑著手中利劍,他與侍衛們尚可持平,但他也知道,此時此刻蕭柏之比他更需要這三尺青鋒。於是,他揚手一拋,大喊一聲:「接住!」將手中銀劍朝蕭柏之飛了過去。

蕭柏之猿臂一展,自上空抄住了亮劍。這一下,當真是如虎添翼氣勢大漲,局麵瞬間扭轉。劍花朵朵,一把銀劍被舞得水洩不通,蕭柏之就在這團銀光中急攻霆擊,漸漸突圍而去。

蕭將軍眼見攔阻不成,不由大急,發狠對著蕭柏之吼道:「蕭柏之,你聽好了!今日你若膽敢踏出家門一步,我便與你這不肖子斷絕關係!」

蕭將軍這一吼中氣十足,雖然隔了數丈遠,但蕭柏之一字字仍聽得清晰無比。他停住腳步,轉過身來一言不發,雙膝齊齊跪下,對著蕭將軍和蕭夫人,肅穆而鄭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整個碧照樓瞬息靜止下來,彷彿被定格一般,眾人都忘記了手中的動作,連風也好像忘記了流動,一片死寂,靜得隻聽見血肉磕碰在泥地上發出的沉悶聲響。

一下,兩下,三下。他磕得如此用力,不過三下,原本光潔的額頭已是一片青紫,皮開肉綻,殷紅的血珠爭先恐後地滲出來,又混雜著沙土迅速地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