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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夫記 青盈 4315 字 1個月前

值三月暮春,禦花園裡奼紫嫣紅,一片桃夭柳媚。

蕭柏之隻想著登高望遠能紓緩心中鬱氣,故而帶著孫琥,一步步地爬上了禦花園裡最高的鳳飛台。

臨高遠眺,禦花園裡的一片明媚春光盡收眼底。蕭柏之剛覺得心中鬱悶稍解,沒想到眼眸一轉,就在假山底下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臉色驀地一變,隨即眼光就像粘了膠水一樣,牢牢地粘在那個身影上麵,挪不開分毫。

「這邊景色還真是不錯。那片桃花林,開得還真是熱鬧。誒,柏之,你說是拓元寺那裡的桃花開得好看,還是這禦花園裡的好看?」孫琥問道,等了半天不見蕭柏之有任何反應,擰頭看去,這才發覺他臉色有異。順著他的眼光望去,便看見假山底下雲淼湖邊,一位佳人正立於水邊餵魚。不用問,孫琥也知道這一位佳人是誰。

間隔距離尚遠,不足以看清櫻檸容顏,但其身材窈窕婀娜,身姿綽約輕盈,卻仍可以瞧得分明。隻憑這飛鴻掠影的一眼,便叫孫琥頓生驚艷之感。

他不由嘖嘖說道:「難怪別人老說女大十八變,果真如此!誰能想到當年那個假小子似的野丫頭,今日也會出落得這麼有女人味!怪不得能把你這小子迷得丟魂落魄的。」

蕭柏之回過頭來,目光如箭,冷冷地紮了他一下。

孫琥嘿嘿賠著笑,「兄弟,我知道你心裡不痛快,可這瓜已經叫別人摘了去,你就別惦記了啊!別忘了我家的那張紫檀木桌。」想了想,忍不住又低聲嘀咕了一句,「那錢你還沒賠給我呢!」

蕭柏之置若罔聞,隻一瞬不瞬地盯著假山下的那抹身影。如此望了片刻,他終還是忍不住,丟下一句,「你在這裡幫我把一下風。我去跟她說最後一句話!」轉身闊步往山下衝去。

孫琥急叫:「誒,你回來!分都分了……」話沒說完,蕭柏之已不見人影。望著空蕩蕩的台階,孫琥喃喃地還是把話給說完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

卻說雲淼湖畔,櫻檸捧著一碗魚食,用手捏了一點點地撒到水裡去。她近日常來這裡。前幾天在禦花園裡閒逛時,無意中發現了這個地方。一麵環水,另三麵由假山圍繞,圈出一方隱秘而幽靜的地方。她喜其清淨,故而這兩日常一人來此獨想心事。

她如今已可以確定,七王爺的用意便是如蕭柏之先前所猜測的,將她送到皇上身邊作密探。可令她不解的是,她現今已到達了七王爺所預期的位置,七王爺卻為何反而遲遲沒有動作了?

這些天,她的日子過得平靜似水,一絲波瀾也沒有。沒有人來找她,也沒有任何的消息。她仔細觀察過,也拿話試探過鶴安樓裡的幾個宮娥和內侍,但那幾個或安靜靦腆,或活潑單純,總覺得沒一個像。

她不免有些焦慮,但同時又覺得,其實這樣也很好。

蕭柏之也沒有消息。

或許後宮規矩森嚴,他進不來了罷。櫻檸初入後宮,對規矩並不熟識,是以才替蕭柏之找了這樣一個借口。她一邊想著,一邊對準了那些一開一合的魚嘴,盡量準確地將魚食拋進魚嘴裡。

拋了好幾次,才有一次拋準了。看著那尾錦鯉搖頭擺尾地遊向湖心,櫻檸微微地笑了。

就在此時,她身後兀然響起一個冷漠的聲音,「沒事少在這裡呆著。這裡地遠人靜,向來是宮裡出命案最多的地方之一。」

☆、第四十四章

櫻檸回身一望,便見蕭柏之帶著一身冷肅氣息,昂然按劍,立於山石之前。

兩人相對無言,默默凝視片刻,蕭柏之猝然轉身,道:「我隻是來告知你這一點。現在話說完了,我走了。以後你自己珍重吧。」言畢,舉步前行。

櫻檸聞言大慌。對於與蕭柏之的再次見麵,她設想過無數種可能,她想過他可能會悲,會痛,會怒,會恨,但就是偏偏沒有想過,他會如此冷漠。情急之下,她惶惶然開口喊住了他:「柏之!等一等!」

蕭柏之停住了腳步,卻沒有回頭。

櫻檸反倒不知該說什麼好了。事態的發展出乎她的意料,她原先打好的腹稿全然用不上。她琢磨不透蕭柏之這樣是故作姿態來顯示他的憤怒呢,還是真的死心要與她絕情;一時間腦海裡亂哄哄的,各種念頭紛紛閃過,卻沒一個抓得真切。

蕭柏之等了須臾,不見櫻檸開口,遂催問道:「你還有沒有事?沒事我走了。」

櫻檸大急,再顧不上許多,倉促說道:「柏之,對不起。我知道這次讓你失望了……」

她話還沒說,即被蕭柏之冷淡打斷,「你不必跟我說對不起。你對不起的是你自己,不是我。你願意糟蹋你自己,願意作踐你的生命,那都是你自己的事,與我沒有半點乾係。」他話說得平靜,但身側叫衣袍擋住的手,緊緊地握著劍柄,指節已然泛白。

櫻檸的心咯登一下沉了下去。她終於明白,蕭柏之這是真的要與她決裂了,而不是小孩子撒嬌似的用冷漠來表示他的憤怒。那一瞬間,她清晰地意識到,如果今天她留不住蕭柏之,那她就要永遠地失去他了。

她果斷地拋開了一切花裡胡哨的說辭,單刀直入,「柏之,我這樣做也是迫不得已!那天你走後,我見到了高叔叔,他告訴我說他們被七王爺抓了回去,而且我娘還被下了毒!我要是不按他們說的去做,不僅我娘,還有我,全都得死!皇上的宴請臨時改期,我能怎麼辦?你出宮了,孫琥也不在,我能想的辦法都想了,沒人幫得了我!你以為這一切是我願意的嗎?我……我……」

她先前對蕭柏之一再服軟,可並不表示她不委屈。如今衝口把心裡話說出來,也把她一再壓抑的情緒也勾連了起來,她心裡驀地泛起一陣辛酸,語氣不由哽塞起來,再也說不下去了。

蕭柏之仍背對著她,靜靜站立,身形巋然不動。她所說的這些事,他並不知情,可就算他知道了又能怎樣,終歸她已經成了皇上的妃子,誰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更何況,她還如此得寵,短短四天,連升三級!想到這一點,他的手再次攥緊了劍柄。

靜默片刻,他終是緩緩開口,語氣卻如先前一般淡漠,「看來是我錯怪你了。不過你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對了,你榮升婕妤,我還沒恭喜你呢!祝你以後聖眷優渥,平步青雲。他朝若一飛昇天,別忘了老朋友,記得在禦前替我美言幾句。」

櫻檸沒想到他竟會說出如此刻薄的話來,一時隻覺得一顆心彷彿驟然沉到了冰洋海底,透心刺骨的寒,冷得她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一下子便收了回去。

她暗暗吸了口氣,扯出一個淒涼的笑容,哀婉說道:「你說得對,這是我自己造的孽,與你無關。之前你幫過我的種種,我今日在這裡跟你道聲謝。如果日後有機會,我會盡力報答。但我如今這狀況你也知道,很多事由不得自己,所以萬一我沒能做到,你也別怪我,就權當是自己一片好心餵了狗。從今往後,你我橋歸橋,路歸路,互不相乾,各自……珍重!」

這最後一句話猶如利矢,瞬間穿透了蕭柏之的心房。一陣尖銳的疼痛瞬息從他%e8%83%b8口處爆破開來,漫延到四肢百骸,疼得他將牙關咬得嘎嘎作響。誠然,是他自己先要同櫻檸決裂的,可不知為何,親耳聽到這話這般決絕地從櫻檸嘴裡說出來,卻叫他痛不可當。

女人還是狠心!即使是割袍斷義的話,他也不忍心說得直白而明確,隻含含糊糊地一句帶過。倒是櫻檸,毫不遲疑地撕開了這薄薄一層輕紗,把這一殘酷的事實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橫在他眼前,叫他無處可躲,無處可逃。

他深深地吸了幾口冷氣,從牙縫裡一字一字地擠出了一句話,「你說的是真心話?」

櫻檸低頭垂淚道:「前世讀古詩,記得有一句是,『侯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對於現下來說,倒是貼切。櫻檸今日就借此句一用,與蕭公子拜別。從此天各一方,相會……無期。」言畢,對著蕭柏之的背影盈盈一禮。

蕭柏之隻覺得腦海裡轟然一聲炸響,一股氣血直往頭頂沖湧。他再也控製不住自己,霍然回過身去,猛衝幾步緊緊抱住了櫻檸,在她耳邊咬牙切齒說道:「你休想!你休想!你這一輩子都別想擺脫我!我付出那麼多,你欠我那麼多,就想這樣開溜了?我告訴你,門都沒有!」▓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櫻檸抬起婆娑的淚眼,可憐兮兮地望著他,兩片嬌嫩的嘴%e5%94%87微微顫唞,猶如風中的花瓣,「柏之……」她輕輕地吐出這兩個字,帶著軟軟的祈求,餘音裊裊,不勝憐愛。

蕭柏之想也沒想,頭一低,便惡狠狠地%e5%90%bb了下去。

一個激情四射的熱%e5%90%bb,一個地老天荒的長%e5%90%bb,一個纏綿悱惻的親%e5%90%bb。

鳳飛台上的孫琥看得口瞪目呆。蕭柏之這傢夥不是說是去講最後一句話的嗎?難道改成了最後一個%e5%90%bb?色字當頭一把刀啊!為了個女人,蕭柏之連命都不要了。

這廂,假山下,湖水畔,櫻檸貼著蕭柏之的臉頰,在他耳邊帶著哭音說道:「柏之,今生是我負了你。你放手吧。已經太遲了……」

蕭柏之喘著氣,緊緊地箍住櫻檸,脫口而道:「不遲!你等著,我一定設法把你弄出宮去!」沉沉的語氣裡帶著股破釜沉舟的味道。

他再一次使勁地抱了抱櫻檸,然後猛地把櫻檸推開,轉身頭也不回地疾步離去。

櫻檸望著他的背影,麵上一片漠然。直到蕭柏之的身影漸漸模糊,她的%e5%94%87角才忽的微微一動,勾出一抹冰涼的笑意來。尚還溼潤的眼眸,冷靜而清明,毫無悲傷之色。

清風徐來,湖麵上水波灩瀲,浮光掠金。

×××××

長長的宮道上,蕭柏之與孫琥一前一後地走著。

孫琥憋了好久,終還是忍不住問道:「那就是你和她最後的告別?」

蕭柏之緘口不言,隻沉默著往前走去。他其實也不明白,自己明明下定了決心,要與她一刀兩斷——甚至在剛剛見到她的那一瞬間,這個想法仍是無比的堅定;可為何被她一句「從此蕭郎是路人」一激,自己登時便頭腦發熱臨陣變卦了?可事情做也做了,他並不後悔。而且奇怪的是,這個決定一經做出之後,他內心反倒頃刻平靜了下來,先前那種蟲咬蟻噬般的痛苦感覺,倏忽消失不見。

孫琥見他遲遲不答,不由急了,追問道:「你是聾了還是啞了?怎的不答話?」

蕭柏之慢吞吞答道:「你剛才不都看見了,還有什麼好問的?」

「不是,你這怎麼回事?」孫琥緊跑兩步從後麵追上來,一臉急切地問道,「不說好了要放下的嗎?怎麼跟她說了兩句話又變卦了?你這樣出爾反爾,不白糟蹋了我家的紫檀木桌?」

蕭柏之抬眸瞟了他一眼,「別老惦記著你家那紫檀木桌,我賠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