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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夫記 青盈 4189 字 1個月前

,我剛才送了你棗泥酥吧。你禮尚往來,請我一頓不過分吧?」

櫻檸已抱起琴,轉身便往回走,「我這裡飲食粗陋,怕委屈了蕭公子。」

蕭柏之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後麵,「無妨。你吃得,我便也吃得。」

櫻檸頓下腳步,回眸看了他一眼,「你真的要留在這裡吃?我這邊吃的是給府裡的奴僕準備的,可比不上主子們的飯食。」

「你知道我向來不挑剔的,能填飽肚子就行。」蕭柏之答道。

櫻檸於是沒再作聲,收回目光舉步前行。

把琴放回屋子,櫻檸又去廚房領了食盒回來。兩人同桌共食。

簡陋的木頭桌子,擺放著同樣簡陋的飯菜。兩個素菜,一碗蛋湯。說是蛋湯,其實隻漂浮了幾點暗綠色的蔥花,連蛋花都沒有幾絲。

櫻檸默默扒著米飯,間或瞟掃蕭柏之一眼,卻見他大口大口地吞嚼,絲毫沒有嫌棄的樣子。

蕭柏之吃得很快,不過片刻,一碗米飯即見了底。他放下碗筷,才開口問道:「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吃筍的,每餐無筍不歡。現在可還有得吃?」

櫻檸將口裡的米飯吞嚥下去,方才答道:「以前在歷州城的時候,娘親還經常做筍給我吃。自從來了京城後,就再也沒有吃過了。」

「娘親?」蕭柏之訝然叫道,「你還真的有娘親?那天的話不是你編排出來騙我的?」

櫻檸白了他一眼,「我當然有娘親。我又不是孫猴子,難道還能從石縫裡蹦出來不成?」

這其實也怪不得蕭柏之。當年她初入蕭府時,因頂了個在逃通緝犯的名頭,故而不敢將真實身份告訴蕭柏之。後來跟他熟識了,又覺得沒有必要,且整天胡鬧瘋玩的,很快的也將這茬給忘了。故而在蕭柏之眼裡,她隻是從牛家村買來的一個普通丫頭。

眼下蕭柏之聽她這麼一說,眼珠子骨碌一轉,又想起一事,當下拉著櫻檸問道:「這到底怎麼回事?難道說當年是你娘從亂葬崗把你救走了?那天我從拓元寺回來,一聽說你出事了就連忙趕去亂葬崗,可怎麼找也找不到你,我還以為你被野狗啃得骨頭渣都不剩了……」

「呸!呸!」櫻檸氣道,「你才被野狗啃得屍骨無存呢!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好啦好啦,這不是我瞎猜的麼。誰叫你活得好好的也不回來找我。你倒是跟我說說,當年是怎麼一回事?怎麼莫名其妙的就冒出了個娘親來?還這麼碰巧的把你給救走了?」

櫻檸於是簡單地將舊事講敘了一遍。但由於蘇家的事情如今又牽扯到七王爺,此事她不想讓蕭柏之捲入其中,故而隻道,她娘多年未有女兒音訊,思女心切,特地從牛家村趕來京城相見。誰知卻碰上櫻檸出事,這才僥倖救了她一命。因怕蕭府上牛家村討人,故才帶著她逃到歷州投靠親友。

蕭柏之深信不疑,連聲感歎,末了又問:「那你娘現居何處?我從歷州城得的線報說,你以前在歷州城的居所已空置無人,想必你娘也跟著你一起來了京城罷。哪天我登門拜訪一下伯母。」

櫻檸臉色尷尬起來,躊躇了一會方道:「柏之有心了。可我娘已與養父回牛家村暫住了。」

「哦。」蕭柏之應了一聲,又問,「是不是京城旅宿不便?如果這樣,蕭府在城內還有一處閒置的空宅,不如請伯母就近安置,這樣你要與伯母見麵,也還方便。」

櫻檸登時覺得頭大如鬥,這個蕭柏之,也熱心得過了頭吧。她斷然回絕道:「不必了。牛家村本是我家故地,我娘此番回去是要探親訪友的。」

聽櫻檸這麼一說,蕭柏之才悻然作罷。他不過是想藉機討好櫻檸,卻不曾想馬%e5%b1%81拍在馬%e8%85%bf上,空討了個沒趣。

但不得不誇一句,蕭柏之實在是個有毅力的小夥子,即使碰了軟釘子,也還是一腔熱忱堅持不懈。每日教完太子武藝後,便雷打不動地往綺年閣鑽,甚至還留在那裡用晚膳,直至月上中天才戀戀不捨地打馬回府。

櫻檸一人獨留太子府,本就孤單寂寞,如今有人相陪,她求之不得,於是哪怕明知蕭柏之居心不善,卻也沒往外趕他。

日復一日,眨眼過了半月有餘。

這一天晚上,用過晚膳,兩人並肩徐行,在園子裡散步消食。

明月當空,清風拂影。月下的花草青蔓,好似鍍上了一層銀邊,於光影搖曳中晃動出一片瑩瑩幽芒。月華如水如練,流淌於地,虛籠半空,如紗如霧,似夢似幻。

蕭柏之笑道:「這京城的月色總是這般溫柔,綺靡得有些過了。」

櫻檸奇道:「咦?這難道不是蕭大公子所熟悉的嗎?輕歌曼舞,紙醉金迷,這不正是京城的風格?」

蕭柏之默了一默方才說道:「不錯,這是我所熟悉的,但卻不是我所喜的。」

「不喜?那敢問蕭公子喜歡的是那種月色?」

蕭柏之偏著頭回想了一下,道:「我去年曾在塞外呆過一年。那裡儘是大漠荒野,一眼望去看不到頭。到了晚上月亮升起來的時候,天上孤零零的一輪圓月,地上漠廣廣一片戈壁,沙似雪月如霜,天地蒼蒼,唯吾渺茫。」

櫻檸這才想起他曾入伍三年,也曾馳聘於沙場浴血殺敵。一直以來,出現在她麵前的蕭柏之都是華裳優雅,文質彬彬,很難與披盔戴甲的鐵血硬漢聯繫起來,是以她經常都會不記得蕭柏之參過軍這件事。如今叫他一提,她才記起這回事來,不由被勾起好奇心來,「我記得你那年是要去參加武舉考試的,後來怎麼沒有去,反而去參了軍?蕭家就你一個嫡子,你爹娘也捨得讓你上戰場?」

蕭柏之轉頭看了她一眼,道:「那年我從拓元寺回來後,便大病一場,錯過了武舉。病好了之後,西陵杜家遞來消息說,杜繁歌年已及笄,讓我娘定個日子,好為我倆完婚。我接到消息後,就去跟我娘說,今生我誰也不娶,包括杜繁歌。我娘急了,鬧了幾次也不見我鬆口,沒辦法讓人喊回了我老爹。我爹特地從渝山關趕了回來,關禁閉、跪祠堂、打板子,各種方法都試過了,可都沒用。我爹暴怒,說我是日子過得太過鬆快了,把我丟軍營裡吃吃苦頭,我就知道好歹了。」⊿思⊿兔⊿網⊿

「所以你就這樣進了軍營?」櫻檸問道。

「那倒不是。」蕭柏之在湖邊一塊山石上坐下,拍了拍旁邊的位置,示意櫻檸也坐,「你聽我慢慢說來。那時我也是年少氣盛,被我爹這麼一激,就賭氣跑去岱州報名參軍。岱州的鐵鷹軍極其有名,以軍紀嚴明,驍勇善戰而聞名。我做了個假身份,那招募的也沒細查,就這樣混了進去。等我爹找出我在哪的時候,我已經在鐵鷹軍裡呆了三個月。」

他轉頭看向櫻檸,「你不是總說我現在吃飯變快了嗎?告訴你,就是那時在軍營裡練出來的。因為你隻要動作稍微慢一點,就得餓肚子了。那幫小子,真像是餓死鬼投胎。」說到這,想起昔日的兄弟,他忍不住微微一笑。

「我爹覺得我一向錦衣玉食,肯定耐不住軍旅生涯艱苦,認為我受不住了便會乖乖回家,是以便也由著我去,還放出狠話來,說若是我不改變心意,就不許我回家。」回想起往事,蕭柏之仍忍不住對蕭將軍的話嗤之以鼻,「可我卻在鐵鷹軍裡一呆就是兩年。第三年,北魏進犯,皇上令鐵鷹軍前去抗敵。我老爹著了慌,修書一封給鐵鷹軍的將帥邱大人,讓他放我歸家。邱大人與我爹也算有點交情,就賣了我爹一個麵子,讓我除籍回京。可我那時已是一個校尉,大小算個軍官,除籍也不是那麼容易。軍隊又急著拔營,邱大人便讓我先回去,手續後補。可我明麵上答應了,背地裡一轉身卻跟著隊伍走了。等邱大人發現的時候,隊伍已經到了邊塞。」

「邱大人無奈,也隻得將我留下了。後來……」說到這裡,蕭柏之沉默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回憶。

櫻檸覷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問道:「後來如何了?我聽說你上陣殺敵,還立了戰功……」

蕭柏之點頭歎道:「不錯,我是立了戰功。這戰爭可真是殘酷。我沒上戰場之前,怎麼也想不到會是這般赤/%e8%a3%b8%e8%a3%b8的血腥。」他仰頭望著星空,輕輕籲出一口氣,「櫻檸,你不知道,在戰場上,人命比灰塵更渺小。昨夜還抵足而眠的兄弟,今天就可能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每天都有弟兄死去,每天都要忍受生死離別。忍到後來,人心都麻木了,就連曾經一起暢飲高歌的兄弟離去,也不會再滴一滴眼淚,隻會木木地想著,也許下一個就輪到自己了。」

蕭柏之說得很是平靜,但這平淡的語氣,卻叫櫻檸聽得一陣陣的難過。原來這陽光一般燦爛的男子,也曾有過這樣殘酷的經歷。

「我差點就回不來了。最後一次戰役,我被人從背後捅了一刀,昏迷在戰場上。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戰役已經結束了。戰場上一片死寂,缺頭短%e8%85%bf的屍體橫七豎八地堆在我身上。我從死人堆裡爬了出來,隻看到眼前一片通紅。那時正是黃昏,殘陽如血,映得整個天空像著了火般。而地上,原本黃褐色的泥土,也叫鮮血染得一片血紅。那一片紅色浩瀚如海,何其的壯觀,何其的令人震撼。我那時就在想,這是要多少人的血,才能把這片土地染成這樣的顏色。」

「那後來呢?後來怎麼樣了?」櫻檸等了一會,見蕭柏之不往下說,禁不住追問道。

蕭柏之拍了拍櫻檸的手,示意她別著急,又繼續往下說:「邱大人知道我的身份,不敢怠慢,極力醫治。最後總算從閻王爺手裡把我搶回來了,對我老爹有了一個交代。臥榻養傷的那些日子裡,我便在想,若是我就這樣死了,會怎麼樣。可思來想去,結果卻很令我沮喪。我不過一個凡夫俗子,死了對世界不會有任何的影響,地球照樣轉,太陽照樣東昇西落。」他苦笑一下,「而且,除了我爹娘,還有孫琥,大概也不會有人為我流一滴眼淚。」

「那時,我開始反省,我這樣做是不是太自私了。我若真的死了,我爹或許會傷心,可他在渝山關那邊還有姨娘,還有一群兒女,他到底還有些安慰。我娘就不同了,她隻有我一個孩子,我若死了,她就真的一點指靠都沒有了。我這樣任性妄為,其實最對不起的人是她。我又想,這二十年來,蕭家給了我生命,給了我榮耀,給了我權勢,可我又給了蕭家什麼?又為蕭家做過些什麼?是讓它門楣生輝了還是讓它日益鼎盛了?都沒有。我什麼都沒有做過。我對蕭家隻有索取,卻從無付出。」夜風裡,蕭柏之的聲音有些低沉,莫名的便令櫻檸有些心疼。

他接著說道:「我在病床上躺了一個月,也想了一個月。傷好後回到京城,我就讓我娘去挑日子,準備迎娶杜繁歌。當時我想,反正你不在了,我娶誰不是娶?娶杜繁歌還能圓了我娘的心願,還能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