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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夫記 青盈 4233 字 1個月前

王爺說,姑娘的籍貫文書雖是真的,卻經不起推敲,所以還請姑娘安分守己,莫到處亂跑,省得出了亂子不好收拾。」

羅老頭一邊慢慢說著,一邊偷眼覷視。果然不出他所料,櫻檸聞言,麵色頓時白了幾分。七王爺既已經查到了她商容容的身份是假冒的,那麼娘親和高航的真實身份,他會不會也一併知曉了?

見櫻檸麵露懼色,羅老頭滿意地笑了,「此地不宜久留,老夫先走了。王爺的話,還望姑娘深思。」說完,拖著那把掃帚,佝僂著背,復又慢吞吞地走了。

櫻檸怔怔佇立。過了許久,才拖著腳步,沿著卵石甬道,無意識地往前漫步而去。

☆、第二十二章

不知不覺中,櫻檸又走了赤闌橋上。她素來愛此處清幽,雖然時已入秋,半湖殘荷瑟瑟,卻勝在清淨無擾。

此刻日暮西山。餘暉脈脈,鋪在水麵上仿似十裡綺羅;湖麵艷光漣漣,透著血一般的顏色。

櫻檸隻覺得這滿目的殘紅如此刺眼,直晃得人眼睛生疼。她歎了口氣,在橋欄上坐了下來,將一直捏在手上的批文徐徐打開。細細審視了一遍,卻不曾發現這一張與管事嬤嬤給的那一張有何不同。看來七王爺做事極為謹慎,就連印記也留得這般隱秘。

可正是如此,才愈叫人害怕。如今又多了個把柄在他手上,這一場較量,敵我雙方力量如此懸殊……櫻檸憂心忡忡,愁思千回,一時竟沒注意到蕭柏之已悄悄來到了她身後。

蕭柏之這些天沒過來,卻是在暗中調查櫻檸。他查了櫻檸這些年在歷州城的經歷,也查到她五月份時去教坊司報名留下的記錄。因時間短促,他隻查到個大概,很多細節並不清楚。

今日過來,他原還在擔憂櫻檸是否會像上回般不肯相見,沒想到行至半路,便遇到櫻檸又在橋上發呆。

他躡足過去,見櫻檸正對著一紙杏箋出神,一時好奇心起,探過手去將紙張抽了過來。

「這是什麼?」蕭柏之展開一看,卻是教坊司發下的批文,不由大怒,「你還要進宮?我前兩天跟你說的話白說了?」

櫻檸被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卻是蕭柏之,一顆心才放了下來。她站起身來,從蕭柏之手中將批文取回,收好放入袖袋,才淡淡回了一句:「不乾你事。」

蕭柏之忿忿盯著她,卻到底也沒有再言聲。片刻之後,他探手入襟,摸出一張紙來,遞給了櫻檸。

櫻檸狐疑地瞟了他一眼,打開來一看,卻是一張麵值千兩白銀的銀票。

她正要開口回絕,卻聽得蕭柏之問道:「這夠不夠?不夠的話我再去找孫琥借借。」

櫻檸已經滑到嘴邊的話便突然說不出口了。捏著那薄薄的一紙素箋,她心裡最深處的一塊地方開始柔柔地疼了起來。

蕭柏之溫和的聲音在她耳畔徐徐響起:「櫻檸,我不知道你現在為何如此拜金。你在歷州城的這些年,過得雖不富裕,卻也不是生活窘迫,且也沒有負債這方麵的傳聞。不像是為錢所困的模樣。況且,依你一向的行事風格,也幹不出這種要錢不要命的事。所以,我猜,錢大概隻是你的一個借口罷了。但不管如何,既然你說了要錢,我就給你。你要多少,我給多少。隻要你答應我不進宮。」

櫻檸卻遽然變了臉色,「你調查我?!」尖細的聲音裡滿是驚怒。

蕭柏之急急安撫,「櫻檸,我沒有惡意。我隻是想幫你……」

「不必了,我受不起。」櫻檸冷冷打斷了他,把手裡的銀票往他懷裡一摜,「一千兩白銀太多了。我區區一介舞姬,值不了這個身價。」

蕭柏之蹙緊了眉峰,眉目間俱是忍耐之色。他不明白重逢後的櫻檸為何變得如此的尖酸刻薄,言辭間句句冷嘲熱諷。他深吸了一口氣,抑製著自己的情緒,緩聲說道:「櫻檸,我這是為了你好!皇宮險惡,我怕你進得去出不來。」

櫻檸冷笑,「蕭公子在宮裡做事,難道不知道,宮裡的奴婢隻要年滿二十五歲便可放出宮來?何來的進得去出不來?」

蕭柏之怒道:「那也得你有命活到二十五歲才行!我正是在宮裡看得多了,才知道在宮裡奴婢的性命比草芥都不如!隨便說錯一句話,走錯一步路,主子一個不高興就可以要了你的命!伴君如伴虎!別告訴我你沒聽過這句話!」

櫻檸緘口無言。她知道蕭柏之說的都是實情。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就算她真的隻是到宮裡做一個普通的舞孃,也難保能夠平平安安地捱到二十五歲。何況,還有七王爺要她做的事,更是充滿了未知的危險……她兩道秀眉不由皺成一個川字,滿麵愁苦,緩緩地跌坐回石欄上。

蕭柏之見狀,心裡泛起一陣憐惜,放軟了聲音道:「櫻檸,聽我一句勸,隨我回蕭府。現在還來得及。」

櫻檸茫然搖了搖頭,「來不及了。」

「什麼來不及了?」蕭柏之警惕地問道。

櫻檸霍然回過神來,斂了臉上憂色,換作一副冷淡神色,道:「我的名字已經報上去了。當初是我自己要求入宮的,如今又要撤回,出爾反爾的,我怕太子殿下不高興。」

蕭柏之鬆了口氣道:「這不打緊。太子那邊有我去說。」

櫻檸卻道:「謝了。可是不必了。我還是想進宮。」

「你怎麼這麼頑固不化?!」蕭柏之再也忍不住,暴跳起來一手扳了櫻檸下頜,一手壓在她後腦勺逼著她看水裡自己的倒影,「你看看你自己!你不知道自己長什麼模樣嗎?!這副模樣,就不怕入了宮被皇上看上收你進後宮?!」

櫻檸用力推開蕭柏之,捋了捋亂髮,才冷冷說道:「皇上已多年不收新人了。你少拿這個來誆我!」

「那如果皇上一時心血來潮呢?還有宮裡其他的皇親貴戚呢?若是他們看中了你,一樣可以跟皇上討了你去!」

櫻檸冷笑,「我真該謝謝蕭公子的青眼相待。可櫻檸不過中人之姿,宮裡美女如雲,蕭公子實在多慮了。」

蕭柏之氣得說不出話來,兩眼裡怒火滔天,磨了半天牙,方才吐出一句:「難道你一定要淪落為某個王孫公子的狎褻玩物,才會知道後悔兩字怎麼寫?」

他如此糾纏不休,早已叫櫻檸不耐,如今吐出這「狎褻玩物」四字,更是叫她大為惱火,一時氣憤之下,脫口而道:「你以為別人都同你一樣眼光嗎?你不過是情人眼裡出西施罷了!」

「你知道我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就好!」蕭柏之想也不想,張口就頂了回去。

話一出口,兩人俱是一愣。旋即沉默如同湖麵的漣漪,在兩人中間緩緩地、一圈一圈地瀰漫開來。

櫻檸很是驚愕。她一直以為自己與蕭柏之之間不過是哥們情誼,與男女之情扯不上邊。方纔她不過一時口不擇言,也許用詞不當,可蕭柏之的回答又是怎麼回事?這,難道是表白?

蕭柏之一臉的不自在,默了半晌,才又低低說道:「櫻檸,你能不能不進宮?算我求你了。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這些年,我是怎麼過的。我已經失去你一次,不想再次失去你……」

櫻檸驟然清醒過來,蕭柏之確實是在表白!她霎時心亂如麻,七王爺的事還沒解決,蕭柏之這邊又來添亂!忍不住,她尖聲叫了起來:「蕭柏之,你有資格跟我說這種話嗎?不過三個月前,我可是親眼看著你著喜袍騎高馬八抬大轎迎娶新婦的!你別忘了,你現在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思▼兔▼在▼線▼閱▼讀▼

蕭柏之臉上先是一紅,旋即身子一震,麵孔剎那間一片雪白。他猛跨出一步,一伸手牢牢攥住了櫻檸臂膀,「你說什麼?!你親眼看的?我大婚的時候你去觀過禮?」

櫻檸冷冷與他對視,「正是。」

彷彿變臉般,蕭柏之臉色倏忽又漲得通紅,激動得大吼大叫:「你這個混蛋!你那時幹嘛不喊住我?你為什麼不來找我?你隻要喊我一聲,一聲就夠了,我就不娶親了!」夕陽裡,他眼底彷彿沾染了殘陽的顏色,裡麵的懊悔排山倒海。

事情越扯越亂。

櫻檸忽然覺得滿心疲憊,不願與蕭柏之再糾纏下去,「你娶不娶親與我何乾?總而言之,你如今已有家有室,不要再來找我。還有,我入宮的事,也與你無關,請你不要再插手。」說著,抬手抹去蕭柏之的手,轉身徑直離去。

蕭柏之本是將櫻檸攥得死緊,聽了她的話,猶如大雪天兜頭澆下一瓢冷水,寒心透骨,手勁不由一鬆,叫櫻檸輕輕一抹,便如無骨般直直掉了下去。沉沉暮靄裡,他孑然獨立,彷彿失去同伴的孤雁,寥寞裡幾許孤單。

×××××

翌日,櫻檸去太醫署體檢。有了七王爺的關照,一切都很順利。不過一個時辰,諸事皆已妥當。其他姑娘沒櫻檸這麼順利,一個個還在排隊等候。櫻檸不願在此空等浪費時間,便與她們打了個招呼,提前先走了。

出了太醫署的大門,櫻檸仰頭望了望天,輕輕呼出一口氣。再過兩天,自己就要進去那個地方了。不知那裡麵的天空,是否也這樣高這樣的藍?

從天際收回視線,她一手拿著已經蓋章放行的文書,一手提了裙裾,小心翼翼地走在街上。昨夜裡下過雨,路麵不僅濕滑,而且時不時的還窪出幾個淺坑。櫻檸不僅要注意不要踩到水坑裡,還要及時躲避路上馬車經過時飛濺起來的汙水。

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櫻檸間或遇阻,走得並不快。堪堪快走到街口,忽然前麵一陣騷亂,耳裡聽得路人亂糟糟地喊著:「抓賊呀!抓賊呀!」

緊接著,一粗葛布衣、滿麵胡腮的壯漢像一頭發狂的公牛般,直直朝櫻檸衝撞了過來。可憐櫻檸還不明白怎麼回事,半邊身子便被撞得發麻,手裡抓著的文書,也啪的一聲掉到了地麵上。

地麵汙穢不堪。櫻檸顧不得被撞得生疼的肩膊,趕忙蹲下`身去拾撿文書。誰知手臂剛剛伸出,後麵又來一青衣男子,一邊大喊:「抓賊呀!」,一邊啪嗒啪嗒地跑上來,大腳好死不死的,竟一腳踩在了文書上麵!這還沒完,那人似乎怕文書糟蹋得不夠,竟還順勢一鉤,把文書踢進了附近的一個水坑裡!

等櫻檸撿起文書一看,整張紙墨跡暈散,字跡模糊,已全然看不出原先的筆畫。更有甚者,那個方纔還鮮紅得如同初升旭日的公章,此刻上麵竟附了一團汙泥,一片狼藉。

櫻檸舉著手裡鬼畫符般的文書,目瞪口呆。這一切的發生,不過堪堪幾息,她甚至還來不及叫喊,一切都已結束。那兩個男子早已遠去,不見蹤影,若不是街上還有行人指指點點交頭議論,真不敢相信這一幕確實發生過。

櫻檸一張臉瞬時垮了下來。這一張文書,顯而易見,已經作廢。七王爺那邊,要如何交代?她的頭開始隱隱作痛。

☆、第二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