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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門。屋內陳設簡單,陽光透過窗稜照射進來,幾束光柱中細塵飄揚,顯得靜謐而平常。若不是隱隱一股血腥之氣,這間屋子與其他驛館裡的其他房間並無分別。

我的目光一下子被屋中的床榻吸引,隱約是個人形躺在上麵,蓋著雲謹言的披風。我一步步走近床榻,雲謹言也跟了進來,在我身後沉默不語。

我顫巍巍地伸出手,手指搭住披風的邊緣,指尖感受到錦帛上刺繡的觸感,卻抖得連披風都無力揭開,隻能彎曲僵直的手指,藉著手臂垂下的力量帶動著扯下披風。

披風滑落,露出蘇宴幾清俊的麵龐,麵色慘白,%e5%94%87色灰青,曾經顧盼如寶石般流光璀璨的雙眸緊緊地閉著。披風一點點滑下,逐漸露出他不著寸/縷,體/無完/膚的軀體,身上的血漬已經乾涸,雙手被繩子綁在%e8%83%b8`前,彷彿祈禱的姿勢。他手裡緊緊地握著一樣東西,自指縫中洩出一點瑩綠的光芒,我認出來那是駱寒衣的玉鐲,曾送給了我,我又轉增給了蘇宴幾,卻在一場誤會中被葉瀾修摔成幾截。我無力再扯動披風,更不忍再往下看,隻覺眼前一黑,向後倒在了雲謹言的懷裡……

我們將蘇宴幾的屍體火化了,我想即便死去,他也是不願留著這樣受盡屈辱的身體的。我們把蘇宴幾的骨灰葬在了郊外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墓碑上隻簡簡單單地刻上他的名字。一同埋葬的是那幾截斷了的鐲子,作為蘇宴幾唯一的陪葬品。就讓駱寒衣曾貼身戴過的玉鐲陪伴他長眠地下吧,好歹是個慰藉。

我與蘇宴幾算不上知交,更因身份的原因不得不有意疏遠,但是他卻是我在這個時空裡的第一個可以稱之為朋友的人。是他在我和林越落在這個異世惶然無措時為我們指點迷津,幫助我們應對陌生又危機四伏的局麵,是他讓我知道原來世間真的有不惜兩肋插刀的赤膽忠心;真的有不圖回報,默默奉獻的情深不壽。但是我真的為他不值啊!他拚盡全力扶持的是一個對他毫無感恩之心的人,他捨命相護的女子可能壓根不知道他對她的情義。

墳前幾注香青煙裊裊,我默默注視著墓碑上蘇宴幾的名字。蘇宴幾,你的心願都達到了,葉瀾修不日登基,駱寒衣也將作為天煜國的皇後與他比肩而立,但是你呢?你受盡屈辱折磨而死,你在意的人會痛惜你的犧牲,你的付出嗎?他們會為你落一滴眼淚嗎?你成全了他們,可是為何卻不善待你自己?

我無法理解蘇宴幾的執著。對我而言,如果忠心得不到信任和肯定,為何我還要愚忠;如果愛得不到愛人的回應,那這份愛也將毫無意義。但是我卻不得不欽佩他的堅守,於百般挫折中不改初心,這樣的人值得我尊敬。

第146章 自相殘殺

一陣山風吹過,揚起我的髮絲衣擺。雲謹言擁住我的肩膀,輕聲道:「起風了,我們走吧。」

我木然點點頭,轉身之際感到%e8%83%b8肺中一股怒火彷彿要將我點燃。「赤赫!」我咬牙切齒地念出這個名字,好像嚼著他的血肉一般,「我要他用命來償!」

「我的暗衛偵查到赤赫帶著他的人馬今晨一早就離開了京城。據聞烏國內部因科莫察的死一片混亂,赤赫本是無可爭議的下一個汗王,但他幾個弟弟趁赤赫不在國中,開始拉幫結派爭奪王位,甚至不惜兵戎相見。赤赫得到消息,怕回去晚了丟了王位,因此帶著他的人急著趕回烏國,這會兒應該已經到通州了。」雲謹言聲音凜然,「我已派了京畿大營的李威帶人去截住他。」

我握住雲謹言的手,「帶我去!」

「好!」雲謹言沉聲應道,帶著我策馬趕往通州。

我們帶著暗衛趕到通州的一處密林,李威部署著他的兵將已將密林團團圍住。雲謹言向李威問道:「李將軍,現在情況如何?」

李威拱手恭敬道:「回國舅爺,赤赫一行千餘人已被包圍,隻是……」李威也是滿臉的困惑,「他們自己在密林中忽然瘋癲了一樣,自相殘殺起來。屬下讓士兵圍著密林,不敢輕舉妄動,隻等國舅爺前來處置。」

「自相殘殺?」雲謹言皺了皺眉頭,「可還有其他異樣之處?」

「有。」 李威小心答道,「密林邊緣有一股奇異的香味,透著古怪,我的部下聞後神誌渙散,渾渾噩噩。於是我便下令所有人撤離密林五十米,隻遠遠地將密林圍住,未敢再靠前。」

「是曼陀羅花霧。」我脫口而出,隨即心念一動,「如果梵冥在這裡,是不是阿城也在?」

雲謹言招來暗衛陳忠、韓平他們,自上次在西山中了花霧被梵冥控製神誌之後,暗衛們對梵冥頗為忌憚,總是隨身攜帶著草藥口罩,以防萬一。雲謹言吩咐所有的暗衛都戴上草藥口罩,又讓李威和他的士兵原地待命,不得靠近密林,這才帶著全副武裝的暗衛走向密林。至於我們兩個,因為蠱毒在身,是不怕這個曼陀羅花霧的。

密林裡一片幽暗,陽光都被隔絕在了密林之外。本是秋季,氣候宜人,這裡卻讓人感覺到侵骨的涼意,絲絲縷縷的冷風像小蛇往人骨縫裡鑽。林中青色的霧氣繚繞,重重樹影彷彿都籠著一層陰冷的薄紗,透出幾分詭秘。一股花香兜頭蓋臉地撲過來,濃鬱中隱含著一絲血腥,正是曼陀羅花霧的詭異香味。暗衛們紛紛拿出刀劍,嚴陣以待,圍在我和雲謹言周圍,小心地探著路往前走。

密林深處傳來一陣刀劍磕碰之聲,利刃砍到人身上的噗噗聲,甚至砍到骨頭上的鏗鏘之聲,除此之外別無其他聲響。隱隱可見影影幢幢的人影在奮力拚殺,鮮血四濺,卻無一人呻/%e5%90%9f吶喊,如無聲的電影般讓人寒毛豎起,脊背發涼。那裡已成了一片修羅地獄,地麵、樹木、花草都被染紅了,滿眼刺目的血色。地上躺滿了血肉橫飛的屍體,斷臂殘肢更是數不勝數。那些沒有倒下的烏國人都瞪著血紅的眼睛,機械地舉刀砍向身邊的人,即便自己身中數刀,渾身浴血也絕不停手,彷彿牽線的木偶,不知疼痛,沒有感覺,隻知道舉刀、下劈,毫無招式可言,更不辨敵友,直到自己血盡倒地。

我們驚駭地看著那些瘋魔的人群,眼見不斷有人倒下,站立的人已不足百人。一陣尖利的笛聲傳來,那群人更加瘋狂,瞬間加快了揮刀砍人的速度,好像突然被按了快進鍵一樣,有的人甚至在無人可砍時,揮刀砍向自己,一刀又一刀,直到氣絕身亡。不到一刻鐘的功夫,一切歸於死一樣的寂靜,空氣中濃濃的血腥味讓人作嘔,而密林深處已無人站立,屍首堆積如山,血流成河。

一切彷彿那樣的不真實,讓我隱約覺得剛才看到的不過是我的幻覺。然而那股揮之不去的血腥味和滿眼鋪天蓋地的紅色又提醒我這不是幻覺,千餘人就在我們的眼前殘殺殆盡。直到雲謹言吩咐暗衛,「去查看一下,有無活口。」我才猛然驚醒過來,忽然想到一件事兒,不禁急道:「壞了,雅若會不會在裡麵!」

自從上次禪位大典之後我就沒有見過雅若。我曾去找過她,卻被拒之門外。她不想見我,我能理解,其實我也不知道真見到她我能說什麼,做什麼。大典上雲謹言一劍射殺了她的父親,而以我目前跟雲謹言的關係,自是不被雅若原諒。有時候世事就是這樣無奈,我知道我跟雅若是回不到從前了。

雲謹言搖頭道:「應該不在。雅若公主此次進京是來完婚的。不會跟隨赤赫回草原。」

「萬一因為她老爹剛死,她要回去安葬她父親呢?」我看著林子裡密密麻麻的屍體,放眼望去覺得哪個都像是雅若,心中越發感到擔憂害怕。

「草原上的人不重儀式,也沒有因親人喪期延遲婚期的先例,所以雅若肯定是留在京城了。」雲謹言見我一臉焦急趕緊安慰我。

我還是不放心,顧不得懼怕那些屍體,跑過去一具具地查看,那些屍體全都血肉模糊,雖然氣絕卻仍瞪著血紅的眼睛,有的臉上都縱橫著刀痕,猙獰恐怖。萬幸裡麵並沒有雅若,絕大多數是精壯孔武的壯年男子,少有的幾個女人也是五大三粗的僕役廚娘打扮。我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遠遠地離開那堆屍體,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喘粗氣,心中將各路神仙感謝了一個遍,幸虧雅若安然無恙,不在其中。

對於科莫查,這個雲謹言的殺父仇人,我自是同仇敵愾。赤赫更不用說了,他上次來天煜國就差點兒要了我的命,如今又害死了蘇宴幾,我隻是覺得他死有餘辜。而雅若,她是那樣純真可愛,如一灣沒有汙染的溪水,清澈透亮,我希望她能永遠簡單快樂。╩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雲謹言跟了過來,遞給我一個水袋,「你臉色很難看,喝點兒水吧。」

我接過水袋猛灌了兩口,方勉強壓下噁心欲嘔的感覺,「誰看見這樣的場麵都會不好受的。找到赤赫了嗎?」

「赤赫已經死了,身中數刀。蘇宴幾的仇也算是報了,隻可惜我沒能親手殺了他。」雲謹言有些遺憾,他與蘇宴幾雖說不上有多深的交情,但一向頗為熟稔,尤其是知道蘇宴幾忍辱負重隻為協助葉瀾修後,更是敬重他的為人。

「我在他身上發現了這個,層層包裹著放在他的懷中,顯然頗為珍重,你看看是不是你說過的那個什麼炸藥的。」雲謹言遞過來一個小包袱,方方正正的,用油紙包裹得非常嚴密。

我仔細打量,湊到鼻端聞了聞,一下子臉色發白,「是炸藥。」又從紙包側麵抽出一根長長的導線,「就是用這個引爆的。」

雲謹言也是麵色凝重,我於禪位大典後就向雲謹言詳細解釋了高台的那場連環爆炸,雲謹言又是在當時現場親自體驗過的,因此對這個東西的威力很清楚。他籲出一口氣,「看來是葉瀾修當作禮物送給赤赫的,也幸虧剛才他們烏國一行人自相殘殺,不然如果赤赫用這個炸藥對付咱們,死傷不可估量。」

我聽了也是後怕,這麼說今日陰差陽錯地還多虧梵冥出手了。

我們兩個正心有餘悸地看著那包炸藥發呆,死寂的密林中忽然傳來「篤,篤」的聲響,遠遠的迷霧中一道灰色的人影緩慢走來,彷彿地獄的幽靈。我和雲謹言趕緊站起身,嚴陣以待。梵冥停在了離我們不足五十步的地方。迷霧漸散,我看到了他那雙灰色的眼眸,冷漠得不帶一絲感情。

「他們背叛了阿瑤,阿瑤讓他們死,他們就得死!你們誰也阻攔不了。」他忽然開口,音調古怪,彷彿含糊不清,卻讓人每個字都聽懂了。

我想了想明白過來,梵冥嘴裡的阿瑤應該就是小雲皇後雲惜瑤。是雲惜瑤惱恨赤赫與葉瀾修聯手,暗殺了她眾多黨羽,所以讓梵冥出馬除掉了赤赫。

雲謹言顯然也意識到了,悻悻道:「你誤會了,我們不是來阻擋你替皇後殺人的。我們是來尋仇的,隻是沒想到晚來了一步,人都讓你殺乾淨了。」

下一秒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