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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枯。

「歸擎,」她叫著他的名字,將嘴%e5%94%87貼到他的耳邊,努力微笑著,眼淚卻撲簌而下,「我有一個好消息告訴你,我有了身孕。」

一絲狂喜閃現在他毫無神采的眼中,讓他的生命在最後的盡頭凝聚出不可思議的力量。他輕撫著她的小腹,將妻兒一起擁在懷中喜極而泣。這是他生命的延續,因為這個孩子,他不再遺憾早至的死亡。同時也終於放了心,他最怕的是妻子會因他的離世而失去活下去的意念,如今有了這個孩子,她會帶著他的祝福勇敢地活下去。

但是狂喜過後,憂慮漫過他的心頭。本已大敗北戎準備班師回朝,卻在漓山遇到偷襲。究竟是誰想要他的命,他已沒有機會去查清了。自古帝位之爭就是用鮮血和白骨鋪出的一條血路。親政僅三載,他還沒來及將所有的政敵肅清,朝中各種暗流湧動從不停歇,每一個人都可能是這個幕後黑手,即便是手足亦免不掉嫌疑,畢竟成功的誘惑太大了,那是將整個天下作為戰利品收入囊中。他沒有把這些懷疑告訴他的皇後,更不想讓他們的孩子去承擔復仇。如果可以,他寧可他們的孩子能夠生在平民之家,不必像他這樣年紀輕輕就在陰謀中命喪黃泉。

此刻最讓他擔心的是失去了他的庇佑,他的妻兒會任人屠戮。如果是個公主還好說,但是如果是個皇子,就會成為他人奪取帝位的絆腳石。朝中有多少老臣能輔佐這個孩子登基?有多少蠢蠢欲動的勢力會將這個孩子視為眼中釘?在生命的盡頭,年輕的帝王第一次感到如此的無助和無奈,那種透心的寒涼遠勝過一箭穿%e8%83%b8。

沒有時間了,生命正在迅速地流逝,他已經看見死神在向他招手。他拚力撐起上身,向妻子道「拿筆墨來……我留一道詔書給你……若我死後朝中清明,眾心安穩……你就將詔書拿出來,如果這是個皇子,他就是即位的下一任君王。但是如果宮中大亂,境況危險……我擔心……」擔心什麼他沒有說出口。他是擔心真的發生混亂,這道詔書反倒會成為妻兒的一道催命符。因此他反覆地囑咐妻子,「若境況危險……你就去求助於你的父親雲相……千萬不要將詔書隨便現於人前……」

這是他帝王生涯中最後一道詔書。他斜倚在妻子身上,努力握著筆,在黃綾上寫下:建安三年二月朕親征北戎,回途於漠北漓山遇襲身中一箭。凱旋京城於宮中得知皇後雲氏已有身孕,朕心甚喜。若此子為男則封為太子,繼天煜帝位,賜名:葉瀾歡。

最後一筆長長地劃過黃綾。葉歸擎頭一沉,歪在了雲惜晚的懷裡。

帝崩於建安三年五月十五。

葉歸擎駕崩後,雲惜晚被軟禁在傾晚宮。兩個月後宮門再次打開時,她看到一個明黃色的身影,那一刻她激動地以為是她的夫君回來了。待那人影越走越近,她才發現那人不是葉歸擎,而是曾經的慶王葉歸霆,葉歸擎最疼愛信任的弟弟。

新皇頒布的第一道聖旨,就是封她為「端懿康慈皇太後」。當新皇問她,先帝是否留下什麼口諭詔書時,她突然想起夫君最後的囑托,若情況危急千萬不要將詔書隨便現於人前。背上的冷汗青蛇般順著脊柱蜿蜒而下,她下意識地護住腹部後退了一步。已近五個月的身孕,讓她隻能穿寬大的衣服遮擋。

「不,沒有。」她聽到自己的聲音說道,同時攥緊了袖籠裡藏著的詔書。

對麵的人一臉滿意的笑意。眉目舒展的樣子讓她有剎那的恍惚。但是她知道這個人不是他。那個愛她的人已經走了,再也不會有人像他那樣溫柔地嗬護她。現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住他的骨肉血脈。

她仰起頭,如鳳凰般倨傲,「本宮……哀家心中悲痛,不欲待在宮中,哀家想回雲府小住一段時間。」

新皇並未刁難,「宮中確實會讓皇嫂觸景生情,隨皇嫂心意,願住多久都可以。」他的臉上帶著如釋重負的神情,他是怕見到她的,因為她的存在會時刻提醒他這個皇位是如何從他兄長手中奪來的。

於是她回到了少女時代的家園,回到了父親身邊。家中人來人往,門庭若市,原來新皇登基不久皇後江氏就薨了,中宮不可無主,眾人都道駱靜怡入主中宮的呼聲最高,卻不料新皇封她的妹妹雲惜瑤為皇後,世人為了和她區分,稱雲惜瑤為小雲後。本來先帝駕崩,朝中以為雲氏隨之落寞,誰料雲家出了第二個皇後,一時趨炎附勢之人蜂擁而至。

她像小時候那樣趴在父親的膝頭,仰臉看著慈愛的父親,泫然欲泣,「我有了先帝的骨血……」

熟諳皇室爭鬥的父親瞬間睜大了眼睛,他太明白此時這個孩子的到來意味著什麼。

雲惜晚迎著父親躊躇猶豫的目光堅定道:「我要生下這個孩子。」

她將先帝留給她的詔書放在父親手裡,「先帝臨終前告訴女兒,如果境況危險就求助於您。」

雲思淼緩緩打開詔書,看完後已是滿臉淚痕,「我的女兒,宮中險惡,你就安心留在父親身邊。這個孩子,為父就是拚了老命也會替你保全下來。」

朝中的黨派之爭早已讓雲思淼厭倦,如今他盡心輔佐的帝王已歸於塵土,最疼愛的女兒又遇到這樣危難,雲思淼不顧新皇的一再挽留執意辭任了宰相之職,做回布衣,雖有國丈稱號,卻深居簡出,不問朝政。

四個多月後,雲惜晚在雲府的後院悄悄地生下一個男孩。許是上天的補償,這個孩子完美地結合了她和葉歸擎的優點,聰慧漂亮,人見人愛。喜當外祖父的雲思淼為孩子取名雲謹言,對外則聲稱是老來得子。一個雲姓的名字,塵封了孩子的真實身世。

夜闌人靜的時候,雲惜晚抱著愛子,看著那酷似先帝的眉眼,不禁淚流滿麵,「我的歡兒,娘親隻願你健康長大,一生平安。」

……

第124章 患得患失

老雲相的病逝讓雲謹言悲痛萬分,本就傷重未癒,勉強撐到葬禮結束,他也一頭倒下了,連日高燒不退。

我能體諒他的心情,這個世上最疼愛他的那個人也去了,隻剩下他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在這個虎視眈眈充滿陰謀與艱險的世上。

認真算起來他還有親叔叔,親姨母,可惜這樣的親戚還不如沒有,他親叔叔勾結烏國陰謀害死了他父親,篡奪了皇位。他親姨母指示南疆的梵冥給他下蠱害得他吃盡苦頭,還間接地害死了他外公。

雲謹言的病情很是凶險,莫傷在他臥房裡守了整整兩天不敢離開。他身上燒得火燙,手腳卻是冰涼的,我將他的手握在掌心,卻怎麼也暖不過來。

他是個極安靜的病人,隻有在燒得糊塗的情況下,才會低低地囈語。我隻聽見過兩次,一次他喊了一聲「外公」,另一次喊了聲「娘親」,聲音小小的,即便是昏迷著也帶著謹慎和小心,彷彿生怕別人聽見,偷偷喚一聲。

這麼多年,他該是怎樣壓抑著自己,管自己的外公叫爹,娘親叫大姐姐。我記起在西山皇陵的地宮裡,他撫著先帝的靈柩,幽幽地說了一句,「我都沒有見過他。」當時我還想,一個姐夫,沒見過就沒見過吧,如今才知道那是他壯誌未酬英年早逝的父親。

老雲相下葬後的第五天,雲謹言在屋子裡燒得昏天黑地。好在莫傷說他已經沒有生命危險,隻等著慢慢恢復。我略感放心,在他吃藥的間隙打了盆溫熱的水,絞濕了一塊柔軟的布巾,輕輕擦拭著他的額頭和臉頰。

他忽然睜開了眼睛,神情有些迷茫,麵頰也因高燒而紅紅的,看上去呆萌又可愛。我趕緊餵他喝了兩口溫水,手攬著他的脖頸抬起他的上半身,依舊感到他的後頸熱得燙手。喝過水他清醒了些,躺在床上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我忙著倒水,熱藥,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我忙碌的身影,好像生怕他一錯眼珠我就會不見了一樣。

我將熱好的湯藥端到他床前,他癟癟嘴,將頭扭到裡麵。我隻好放下藥碗,又扶起他,在他背後放一個枕頭讓他靠著。我扶他起來的時候,他的臉正對著我的脖頸,呼出來的炙熱的氣息都噴在我頸間。我有種錯覺,覺得他的嘴%e5%94%87都快貼到我的皮膚上了,尷尬中一鬆手,將他扔在枕頭上。▓思▓兔▓網▓

他抿著嘴表示無聲的譴責,好像我虐待他一樣。我無視他委屈的目光,在他旁邊的床榻上坐下,替他將被角壓嚴,這才端起藥碗,用湯勺舀了一勺,吹涼了喂到他嘴邊。他苦著臉往後縮。

「良藥苦口利於病,不吃藥怎麼會好?」我難得的耐心耐意。

「不好就不好。」他賭氣道。見我不理他,又小聲嘀咕了一句,「等我病癒你就不會對我這麼好了。」

我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最受不了他這副可憐相,忙表忠心道:「怎麼會呢?我能上哪兒去?來,先把藥喝了。」說著又往前遞了遞湯勺。

他依舊躲避,「那你保證以後一天十二個時辰跟在我身旁。」

「好!」我正專心地用勺子跟他的嘴對接,下意識地應了一句。

他眼角眉梢懼是笑意,張嘴銜住了湯勺。我才發現自己不經意間許下了不能實現的諾言,一時怔住。他輕輕地握住我的手,聲音帶著病中的沙啞,卻顯得異常的溫柔,「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你且放下心來,把你的心交給我,我定不負你。」

我的心狂跳了一下,這樣的話語太美妙,差點兒讓我把持不住。我故作不經意地抽出我的手,舀了一大勺藥塞到他嘴裡,看著他瞬間皺成一團的臉,「先養好你的病再惦記別的吧。」

「我是真心的。」他幽幽來了一句,因我的敷衍而不快。

「是嗎?花名在外的國舅爺真心地愛上了一個來路不明的丫鬟。」我用調侃來緩解我的不安,「那你覺得我是才情堪比京城的大家閨秀,還是美貌勝過煙花柳巷的絕色花魁?」

「那些花名都是逢場作戲罷了,駱氏一直盯著雲家不放,我不如此早就惹禍上身,更沒有機會為我娘親報仇。」他急著向我解釋。

我忽然想起曾經有個男人對我說過一切不過是逢場作戲,遮人耳目,結果他逢場作戲地跟別的女人有了孩子。

見我突然落寞下來的神情,雲謹言也敏[gǎn]地感受到我的思緒,他垂了眼簾輕輕道:「我跟別人不一樣,為何你總不信我?」

我打起精神將剩下的藥喂到他嘴裡,「我不想瞞著你,我是很喜歡你。我看不得你生病受傷,更看不得你傷心難過,我恨不得將你所有的傷痛都轉接到自己身上。」

我微笑著輕撫了一下他的臉,從他的眉梢一直劃到%e5%94%87角,我深深地看著他略帶迷惘的眼睛,「你這麼好,喜歡你實在是件身不由己的事兒。但是感情這件事不是光喜歡就可以決定在一起的。我確實有很多的顧慮。」我頓了一下,直言不諱道:「你也知道我有過一段失敗的感情,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