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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那日聽牆根聽來的零散對話,這些天雲謹言一直在守靈, 悲傷疲憊,所以我沒跟他說起。今日看見小雲皇後讓我想起當日的情形,仔細琢磨聽到的隻言片語,竟覺頗有深意。我不敢貿然提及老雲相對小雲皇後的失望和所說的小雲皇後似乎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雲謹言剛剛才好轉一點兒,吐露了心事又喝了碗參湯。我試探著問他:「那天你……外公關起門來跟你說什麼了?」

提到老雲相,雲謹言眼裡又蒙了水汽,「很奇怪,外公說他對不起我,說是他害了我。我問他為什麼,他又不肯說。」雲謹言歎口氣,「可能他覺得是把我一個人孤孤單單地留在人世間了吧!」

我的心尖一顫,他把頭就勢靠在我肩膀上,我也沒忍心推開他。「他還說什麼了?」

雲謹言幽幽道:「他說讓我盡快找到纏絲的宿主。我說我找到了,就是你。外公很欣慰,連說老天有眼。他讓我在解蠱前一定保護好你,千萬別帶你進宮。還說……」他遲疑了一下,才接著道:「還說讓我小心提防我小姨。」

我心下明白,老雲相一定是知道了什麼,卻苦於已經無力保護雲謹言,隻能這樣警告他。於是我將那天偷聽到的對話原封不動地告訴了雲謹言。敘述完了,我攤攤手,「我隻聽到這麼多,欠缺好多重要信息,我隻知道是你外公在宮中意外發現小雲皇後,也就是你小姨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激憤之下心臟病發作了。」

「那他為什麼沒有告訴我?」雲謹言失神地喃喃問道。

我抬手撫過他的頭髮,「我想,他是為了保護你。可能他發現的事兒跟你有關。他已無力再護著你,又怕你鬥不過你小姨,怕你衝動之下反而壞事,所以才沒有將事實真相告訴你,隻提醒你讓你提防她。然後他又單獨見你小姨,試圖勸說她回頭是岸。她在你娘親靈前發過什麼誓你知道嗎?」 我問雲謹言。

雲謹言茫然地搖搖頭。

我想起剛才小雲皇後冰冷的眼神,無奈道:「不過看來你外公沒有說動她,咱們還得防著她。」我心念一動,「八成跟咱倆的蠱毒有關,你外公說讓你護著我,又說別進宮,會不會咱們這個情蠱就是你小姨指使梵冥下的?這倒能解釋為什麼你外公急怒攻心了,要是他在你小姨的鳳鸞宮見到梵冥,或者是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

我越想越覺得就是這麼回事兒,之前雲謹言就說過他的暗衛調查到梵冥上次來中原見的就是小雲皇後。我一扭頭看見雲謹言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驚得我不敢再往下說。畢竟是他的親姨母,若是如此害他,又間接地害死他外公,任是誰也無法接受。

「咱們先不說這個。我也是瞎猜的,當不得準。」為了岔開這個話題,我趕緊拋出另一個疑問,「你小姨向你外公索要的是什麼東西?還說要替你保管。」

隔了好一會兒雲謹言的麵色才緩過來,緩緩從衣袖中拿出一個淡黃色的卷軸,灰濛濛的絹帛顯示出卷軸的年代久遠,他苦笑道:「她惦記的應該就是這個,若說她害我肯定也是為了這個。還記得你曾說過的嗎?對皇位的熾烈慾望會讓人枉顧親情。我外公把它交給了我,他讓我自己做決定,是拿回屬於我的一切,還是遵循我娘親的遺言永不捲入皇家的爭鬥。」

我好奇地打開卷軸,見到黃綾上是一道詔書,字跡有些歪斜,好像寫字的人已經力不從心,然而筆力依舊剛勁,鐵劃銀鉤,上麵的日期是建安三年五月十五,詔書寫道:建安三年二月朕親征北戎,回途於漠北漓山遇襲身中一箭。凱旋京城於宮中得知皇後雲氏已有身孕,朕心甚喜。若此子為男則封為太子,繼天煜帝位,賜名:葉瀾歡。

最後那個「歡」字的一捺長長地延伸下去,彷彿帶著無盡的不捨和牽掛。

這薄薄的絹帛和寥寥數語的詔書,揭開了塵封二十多年的秘密。我彷彿看到遙遠而虛無的人影在我眼前漸漸清晰,還原出那個驚心動魄的夜晚……

傾晚宮內皇後雲惜晚緊張地在玉石鋪就的地麵上踱步。這座美輪美奐的宮殿是年輕的帝王為她而建造的。白玉為階,碧玉為瓦,殿內的地麵都是以光可鑒人的青色玉石鋪成,再以白玉嵌為蓮花圖形,取步步生蓮之意。宮內一應陳設均以溫潤剔透的玉石為飾,就像他說的那樣,晚兒之美,如藍田玉暖。朕願以金屋藏之,又恐金屋媚俗難襯佳人,唯有搭建玲瓏玉宮,方能不負晚兒的玉骨冰肌,絕世風華。就連宮殿的匾額都是帝王親手寫的,沒有用禮部擬的坤寧、鳳儀之類的字眼,禦筆一揮寫就「傾晚宮」三個大字,如今高高地懸掛在宮門上。然而那個眉眼帶著溫柔醉人的笑意的帝王如今身在何方呢?

想到這裡雲惜晚咬了咬嘴%e5%94%87,擔憂和欣喜交替的情緒讓她坐立不安,心煩意亂。憂的是皇上禦駕親征討伐進犯天煜的北戎,雖然捷報頻傳,最新的戰報也說聖上領兵二十萬大敗北戎,不日凱旋。然而掐指算著日子,前日就該到京城了,為何至今還沒有消息?喜的是,自己有一個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訴他。大婚三載,她終於有了他的骨肉。雖然隻有三個月的身孕,這個小小的孩兒還沒有成形,但是她撫著依舊平坦的腹部露出初為人母甜蜜的笑容,希望是個小皇子。她不是不喜歡女兒,隻是他的帝國需要一個繼承人,他將他的寵愛全都給了她這個皇後,對於一個帝王而言,這樣的專情卻惹來大臣們的疑慮和反對。三年的期待與忐忑,如今終於可以堵住悠悠眾口了。這個小人兒會長得像誰?希望能夠像他的父皇,一樣的豐神俊朗,英偉不凡。

雲惜晚看看殿外,已過申時,大軍今日不會進京了。外麵的天色陰沉沉的,烏雲鉛塊一般將天空壓得很低,也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朔風漸起搖動著宮殿的窗扇「劈啪」作響。宮女上前關嚴了窗扇。

雲惜晚看著忙碌的宮女和內監不禁皺起了眉頭。她身邊得力而值得信賴的人都不見了。先是傾晚宮的掌事姑姑韻湘染了風寒被遷出宮外,接著貼身的宮女也陸續生病。她前一陣並不知已有身孕,整日精神倦怠昏昏沉沉,等她終於意識到自己懷孕時才驚覺身邊的人竟然已經換成了陌生的麵孔。

雖然心地純善不喜爭鬥,自幼有父親的寵愛,婚後又有丈夫的嗬護,但是畢竟做皇後在這宮中這麼多年,這點政治敏[gǎn]度還是有的,雲惜晚意識到周圍的變化,彷彿有人在暗處窺視著她,步步為營,將她握在手心。心底的不安在漸漸擴大,讓她焦慮不已,懷孕的事兒都沒有聲張,一併連太醫來請平安脈都免了,直覺告訴她此時還是保守這個秘密為好。

聖上不在宮中,官拜宰相的父親忙於政務,她隻好找來身為慶王側妃的妹妹雲惜瑤。惜瑤的日子也不好過,慶王妃江氏沉痾痼疾病情日重,已是命不久矣。同為側妃的駱氏駱靜怡仗著父兄在朝中的勢力囂張跋扈,明爭暗鬥,隻為爭奪正妃之位。

「姐姐要當心了,駱氏的手越深越長,這傾晚宮裡的宮女內侍都保不定是駱氏的人。」惜瑤細聲細氣地在她耳邊說道。這個訊息讓雲惜晚更加不安,她似乎嗅到了陰謀的氣息,籠罩著傾晚宮甚至是整個皇宮。她想把懷孕的事兒告訴妹妹,但是惜瑤幾個月前剛被駱靜怡害得落了一胎,她不忍心刺激她。況且,這樣的好消息,她要第一個告訴她的夫君,如此的喜悅要和那個人分享才會倍感幸福。

此刻雲惜晚又看了看殿外,烏雲更濃重了,佈滿整個天空,空氣中已經有了雷雨將至那種帶著土腥的氣味。突然一道刺目的閃電利劍一般將天空劈成兩半,緊接著轟隆的雷聲如戰車駛過,震得天地都跟著發顫。大殿的門被狂風吹開,她正站在門口,風夾雜著冰冷的雨絲撲麵而來,打濕了她的麵頰和身上的衣裙。透過洞開的殿門她看見外麵風雨大作,庭前他親手植下的海棠花被吹得東倒西歪,新開的花朵經受不住摧殘落了一地。

又是一道閃電劈過,灼目刺眼的光亮照亮了漆黑又甬長的甬道,一小隊人正飛速地向傾晚宮疾馳而來。雲惜晚的心狂跳不已,一陣莫名的恐懼彷彿一隻巨大的手要將她的心臟揉碎。那隊人轉眼到了傾晚宮的門口,她這才看清是幾個侍衛抬著一頂軟轎冒雨而至。

第123章 先帝遺詔^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轎簾掀開,雲惜晚赫然看見日思夜想,魂牽夢繫的那個人此刻麵色灰敗地倚在轎子裡。一隻白羽箭深深地插在他的%e8%83%b8口,標槍一樣豎直立在他的身上。

隨同的侍衛將傷重的帝王抬到殿內床榻上。他無力地揮揮手,屏退了殿內所有的人,隻留下她依舊驚愕地呆立在大殿門口。

大殿的門被從外麵關上,阻擋住殿外的狂風驟雨,她這個時候才如夢初醒般地反應過來,撲到他的床前,嘶聲叫到:「快,傳太醫……」

年輕的帝王抬起冰冷的手指,輕如羽毛點在她的%e5%94%87上,一如以往很多次為她點上櫻色的%e5%94%87彩,他的聲音那樣虛弱,她不得不將耳朵湊在他的%e5%94%87邊才聽清他在說什麼,「晚兒……不要叫太醫了……就我們兩個人……說說話……」

她下意識地伸手想拔掉他%e8%83%b8口的利箭卻哆嗦著不敢觸碰。他握住她顫唞的手指,「不能拔……拔了我就……不能跟你說話了……」

她撲倒在他身旁失聲痛哭。她也明白,白羽箭深深地紮進他的%e8%83%b8膛,如果拔了箭他頃刻就會沒命,他是拚著一口氣回來見她的。

「別哭……聽我說……我若去了……宮中可能會大亂……若真有暴動,我的暗衛營可保你平安……還有這個……」他吃力地將一塊玄鐵兵符交到雲惜晚的手裡,「這個兵符……可以調動京畿大營……你收好……」

他的氣息越來越微弱,自中箭受傷後強撐著這口氣從漓山趕回來,一路上是對妻子的牽掛支撐著他。都怪他,一直忙於國事政務,沒有想過身後事。畢竟他還這樣年輕,隻有二十三歲,他如何能料到二十三歲壯誌未酬,這竟會是他人生的終點。他和她約定過要相守到白頭的,豈知世事難料,自己要先走一步了。他實在是不放心將善良柔弱的她一個人留在這個世上。他將他能給與她的最後的保護都留給了她,暗衛營、京畿大營的兵符,再加上雲家的勢力,關鍵時刻可以保她平安了吧!這個念頭一湧上心頭,連日緊繃的心弦終於放鬆了,一聲歎息自%e8%83%b8膛處溢出,「對不起晚兒……不能陪你到白頭了……」

他眼睛裡的光芒越來越黯淡,彷彿將息的爐火。一滴淚自他的眼角滑落而下,珍珠般璀璨。他抬手想最後一次觸碰她的臉,手抬到半空卻無力地落下。她握住他如冰塊般冷的手,貼到自己滿是淚痕的臉上。她知道他太累了,這樣的傷勢顛簸數日隻為回來見她一麵給她最後的安排,他已經是強弩之末,油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