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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是一個五十上下的男子,手裡拿著火折子四處尋找,麵色惶恐而焦急。

我第一個關注點是看到了他在地上的影子,活人啊!那我就不怕了。隨即暗暗鄙視自己,這世上哪有所謂的神鬼妖魔,不過是迷信的人自己嚇自己罷了。第二個關注點是看到了這個人身上的龍袍,雖然火折子的光線不算多亮,還是足夠我看見他衣服上的金龍,結合此人的年紀,還有他不停呼喊著皇兄,我很快判斷出他應該就是當今聖上葉歸霆。

那人找了一圈,見墓室中空無一人,頹然地垂下頭,「我知道你不肯原諒我,即便在這裡也是不肯見我的。」隨即他身子一矮,跪在了先帝的靈柩前,高大的身軀都佝僂下去,此刻他不是一個叱吒風雲的帝王,隻剩下一個疲憊的行將就木的老人,他的聲音疲憊而蒼涼,「皇兄,臣弟對不起你,也沒臉再見你。如今臣弟的幾個不肖子爭奪皇位,已是讓臣弟疲於應對。臣弟知道這事老天給我的報應,報應我當年覬覦皇位,罔顧手足之情害你性命……」

我感到身後的雲謹言攬著我的手臂驟然收緊了,我甚至感覺到他貼著我後背的%e8%83%b8膛劇烈地起伏著,讓我忍不住懷疑他會不顧一切地衝出去。我伸手握住他的手,他勉強冷靜下來,努力壓抑著呼吸不那麼急促。

墓室裡又響起葉歸霆痛苦懺悔的話語,「這些年來這件事如蛆附骨,無時不刻地折磨著我。臣弟自知時日無多,這些話不說出來,實在是死不瞑目。當年皇兄禦駕親征討伐進犯天煜的北戎,是我暗中勾結了烏國的可汗科莫察在漠北漓山偷襲皇兄,致使皇兄身中一箭,最終命喪黃泉……」他聲音哽咽,似是情難自禁,隔了一會兒才接著道:「臣弟近來每晚睡不安穩總會夢見小時候皇兄帶著我在禦花園玩耍的情景。如果時光能夠倒流該有多好……」

不知過了多久,葉歸霆歎息著走出了墓室,步伐躑躅,彷彿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墳墓。墓室中恢復了平靜,我感覺自己的後背都汗濕了,誰承想竟然聽到這樣的皇家秘辛,自古以來這頂皇冠就是用鮮血染就,但是親耳聽到還是讓人覺得不勝唏噓。

又靜候了一會兒,我感覺什麼響動都沒有了,才微微掙了一下,雲謹言這才意識到還抱著我,鬆了手臂將我放開。眼前伸手不見五指,雲謹言沉默不語,我摸索著搖了搖他的手臂,輕聲道:「他早走了。」

我又摸索著從他手裡拿過蛟鯊袋,掏出夜明珠,瞬間照亮了周圍,藉著珠光我看到他麵色慘白,一副失魂落魄,搖搖欲墜的模樣。我嚇了一跳,「你沒事兒吧!」

他彷彿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喃喃道:「我聽大姐姐說過,先帝在戰場上身中一箭,撐了一口氣回來見她,隻來及說了幾句話就嚥氣了。隻是他至死也沒有想到,害死他的竟然是他一直疼愛的親弟弟。」

「你二姐夫也得到報應了,他害死了你大姐夫,可是如今他幾個兒子跟他當年一樣為皇位不惜手足相殘。他自己這麼多年也一直備受良心的折磨,寢食難安。才四十多歲就已經入土半截了。所以說,人不能做虧心事兒。」我拉起雲謹言,「還好我們都沒有生在皇家,太黑暗了。親兄弟都能背後捅刀子。」

雲謹言手撫先帝的棺木,目光眷戀,「我都沒有見過他。」

我記得聽蘇宴幾說過,雲謹言出生在乾元元年,自是沒有見過先帝的,「你大姐夫肯定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就憑他禦駕親征,身中一箭命在旦夕也要撐著一口氣回來見你大姐姐一麵,就說明他不但是個英明神武的帝王,更是個重情重義的人,比你那二姐夫強多了。」

雲謹言神色悲慼,撫過先帝的棺木,又輕撫著雲惜晚的棺木,雙目中燃起復仇的火焰,「葉歸霆、科莫察、駱靜怡!」一個個仇人的名字自他嘴中念出,帶著滔天的仇恨,「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

他的神色嚇到了我,總覺得他有點兒不對勁兒,為他大姐姐報仇可以理解,可是這個大姐夫肯定是素未謀麵。一般人聽到這樣的皇家陰謀後,心有餘悸,氣惱憤慨都是正常的,但他都能說出此仇不報誓不為人來,就有些難以理解了。看他的樣子也不像是隨便說說,好在我不是個多事的人,便識趣地沒有多問。

此時不知從何處吹來一陣風,陰涼沁骨,我打了一個寒顫,剛才因為緊張而汗濕的後背,此刻衣服都貼在了身上,那種陰涼直往骨縫裡鑽。雲謹言回過神來歉然道:「抱歉嚇到你了。時辰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我忙不迭地點頭。他拉著我走到靈柩後的那麵牆壁前,「等我一下,我還要拿上一件東西。」

這麵牆壁上雕刻著飛龍在天的凸紋壁畫,我看他在牆壁上摸索,似乎在尋找什麼機關按鈕。我將手中的夜明珠托起為他照亮,忍不住問他,「找什麼呢?」

「找這個。」言語間,他已經觸碰到一個機關,牆上的雕龍龍口張開,竟是一個暗格,他從暗格裡拿出一個玄鐵的牌子放在我的手心,隨即再次按動機關,龍口閉合,嚴絲合縫。

我接過來一看,上麵雕刻著繁複的紋飾,但似乎是殘破的,少了一半。「這是什麼?」

「是調動京畿大營的兵符。」雲謹言沉聲答道。

我本來在翻過調過去地看著這個牌子,聽聞這不起眼的鐵片子是兵符,還可以調動駱寒飛掌管的京畿大營,手一抖差點兒給掉到地上。

雲謹言向我解釋道:「我接到消息,葉歸霆要趁著自己還活著將皇位禪位給葉瀾修。駱氏已經按捺不住蠢蠢欲動,暗中勾結了朝中支持二皇子葉瀾昊的勢力,準備先聲奪人,由駱寒飛統領京畿大營直入皇城逼宮,藉機讓葉瀾昊登上皇位。」

原來是葉歸霆眼見自己行將就木,想索性趁著自己還沒閉眼把皇位傳給最心愛的兒子。駱氏聽到這個消息當然是坐不住了。我大吃一驚,「駱氏這是要謀反?」

雲謹言冷笑,「我等的就是這一天,沒有這樣的滔天罪行,如何能將駱氏一網打盡,讓他們血債血償?」

我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你不是不能自己復仇,就憑你手中的那支暗衛,想要駱靜怡的命也不見得就做不到。可你放著簡單的復仇方法不用,偏要跟葉瀾修聯手,就是為了扶植葉瀾修,逼迫駱氏和葉瀾昊走投無路隻能謀反,再以謀逆的罪名將他們一網打盡,趕盡殺絕。」

雲謹言不語算是默認。我倒吸了一口冷氣,怪不得之前他那麼痛快就答應了跟葉瀾修合作。他自己有一支隱藏在暗處神出鬼沒的暗衛,又有可以調動京畿大營的兵符,說不定他還有更加深不可測的勢力,他完全不需要跟太子結盟。卻原來他與太子聯手,不過是為了處心積慮地步步為營,完成他瘋狂的復仇計劃,「你好深的心計,你不滿足於隻要駱靜怡的命,你是要整個駱氏和駱貴妃的兒子都身敗名裂,永無翻身之日。」

一絲猩紅蒙上他的眼睛,「這是他們應得的。你不知道我大姐姐死得有多慘。她不過進宮見了駱靜怡一麵,回來後就口吐鮮血。我抱著她,拚命用手去堵她的嘴,可是鮮血還是不斷從她的嘴裡湧出來,浸濕了我的衣服,浸濕了身下的地毯。我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可以有那麼多的血。她最後死在我的懷裡,至死閉不上眼睛。那麼美麗的一個人,不過一個時辰的工夫就隻剩下皮包骨頭的一具屍體……」

我聽著也覺難過,當時他不過是個五、六的孩子,至親的人就這樣死在他麵前,他一定是嚇壞了。「是你大姐姐告訴你駱靜怡害的她嗎?」

「不是,」雲謹言因憤怒而握緊了拳頭,骨節都咯咯地響,「是我二姐告訴我的,大姐姐進宮後在駱靜怡的鍾秀宮小坐,喝了一盞據說是駱明德送給駱靜怡的碧螺春,之後就不行了,強忍回雲府就開始吐血不止……」

我見他身體都微微發抖,忍不住上前握住他的手,一根根掰開他攥拳的手指,不讓他握得太緊而傷到自己,「你大姐姐臨終前對你說了什麼?讓你替她報仇嗎?」

雲謹言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才艱澀道:「沒有,我大姐姐抓著我的手隻說了一句話,讓我永遠不要參與帝王家的爭鬥。」他睜開眼睛,目光中滿是痛楚,「可是我忍不了,我違背了大姐姐的囑咐,跟葉瀾修聯手,逼葉瀾昊謀反,我知道這樣做陰險骯髒,但是隻要想到我大姐姐口吐鮮血死在我懷裡,我就恨不得將仇人碎屍萬段。駱靜怡、駱明德、駱寒飛……他們駱氏一族欠我大姐姐一條命!」

我無法去評判他的對與錯,更無法想像一個孩子懷著這樣的仇恨和復仇的念頭需要怎樣的毅力和執著,他這些年又是怎麼過來的。││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回到住處我們聽阿城說當今聖上果然來到了西山的皇陵,但是隻稍作停留便帶著大隊人馬回京了。本來我對葉瀾修這個便宜爹沒什麼印象,但是在墓室中親耳聽到他為了奪取皇位害死了自己的親哥哥,讓我對這個人乃至整個天煜的皇室都心有餘悸,以後見著這群皇宮裡的人都要繞道走啊,這可是連至親都能下黑手的非人類物種。

第111章 林間迷霧

第二天一早風和日麗,空氣中帶著早春的草木氣息和陽光的味道,將昨日的陰霾一掃而光。我打開房門就看到雲謹言一身素衣倚在我的門口,見到我後給了我一個比陽光還要燦爛的笑容。不得不說,除了心存復仇的執念,雲謹言沒有被心底的仇恨扭曲成一個陰狠變態的人,作為朋友讓我很欣慰。在這一年多的接觸中,我知道他雖然表麵上放蕩不羈,內心卻是正直善良,溫暖友善的。尤其是昨天看到他痛失親人的悲痛哀傷,更讓我觸碰到了他的內心世界,對他的瞭解也深了一個層次。

阿城也過來跟我打招呼,年輕的臉上佈滿笑容,「早啊,姐姐!」

他們兩個的好心情感染了我,我歡呼著,「咱們去後山吧!」

雲謹言瞟了我一眼,「這麼迫不及待?」

「這個地方光禿禿的,一點兒也不好看。聽說後山有溫泉,植物四季常青,經年鳥語花香,我自然想去看看。」我手忙腳亂地綰起頭髮,仍有一撮散在髮髻外麵隨風飄蕩。

雲謹言用手指拈著我那縷在風中招展的頭髮,撇嘴道:「著急也不必打扮得跟個瘋婆子似的。」

「有那麼驚悚嗎?」我難以置信地又跑回屋裡對著銅鏡左看右看。雲謹言也跟了進來,他身量高,毫不費力地抬手打開我散亂的髮髻,十指為梳梳順我的長髮。他做得自然隨意,我也沒躲避。最後他用一根玉簪將我的頭髮綰好,退後兩步看了看,神色滿意。我臉一紅,以為他要讚我貌美,誰知他讚的是自己,「爺就是心靈手巧!」

我撇撇嘴,剛要反%e5%94%87相譏,但是事實擺在麵前,他一個大男人梳頭的手法都比我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