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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早飯,算算行程不能再耽擱了,於是雲謹言也隻能忍著頭痛上路。又走了兩天的山路,我們終於在第三天來到了西山。西山腳下便是先帝葉歸擎的陵墓。說來也是奇怪,天煜國歷朝帝王的皇陵都在離京城不過百裡的龍泉山,隻有先帝葉歸擎駕崩後未葬入龍泉山的皇陵,而是葬到了離京城頗遠的西山腳下。聽聞當今聖上為了給親哥哥修建皇陵,動用了逾萬工匠,大興土木,不過半年的時間,就建成了這個恢宏的地下宮殿。幾年後大雲後雲惜晚薨了,也隨先帝葬到了這裡。

到了這裡,莫傷就要跟我們分開了,他要繞到後山半山腰的溫泉處採集藥材。雖然山間溫泉,鳥語花香對我的吸引力更大,不過我捨不得離開阿城,又怕自身遇到什麼危險傷痛連累雲謹言,所以便決定跟著他先去祭拜先皇後,完事後我們再去後山找莫傷,接上莫傷一起回京。

莫傷慣於雲遊,背上他的大竹簍,悠哉樂哉地走了。剩下我們三人來到了守皇陵的侍衛處。雲謹言年年此時前來,守陵侍衛都認識他這個國舅爺,知道他代表雲家前來祭拜先皇後雲惜晚,於是熟門熟路地為我們安排下住處。

皇陵從外麵看就是一處恢宏的殿宇,但是石門緊閉,有重兵把守。祭祀的儀式盛大隆重,皇陵四周都用白色的帷幔罩起,像我這樣的閒雜人等不能靠前,隻能遠遠地看到皇陵主殿前的空地上搭起了祭台,一應禮器物品都已備齊,西山靈塔寺的僧人已在祭台兩側唸經做法,低沉綿長的佛音響徹在整個皇陵上方,彷彿從盤古開天的亙古時代一直傳誦到現在,這樣的場合氣氛讓人不自覺就感受到莊嚴肅穆。

祭祀進行了整整三天,這還是小祭,聽聞逢整年的大祭要唸經七七四十九天。這三天雲謹言忙於祭祀拜禮,我每日跟阿城隻能縮在房間裡,最多也就在離皇陵稍遠的山腳下轉轉,京城早已春意盎然,而這裡地處西北,四周依舊是光禿禿的沒什麼好看,實在是閒得要長毛了。

三天後祭祀結束,祭台撤了,僧人也都回了寺廟。雲謹言一頭紮進他的房間裡悄無聲息。我在他的門口轉了好幾圈,他不會憋出病來吧,我有點兒擔心,想敲門進去勸勸他,又怕他這三天已是身心疲憊,此刻更需要休息補眠。阿城見我在雲謹言門口猶豫不前,安慰我道:「姐姐不必擔心,國舅爺每年前來祭拜先皇後都是這樣的,過兩天就好了。」

我也發現他對他這個大姐姐情感很深,雖然很少提及,但是偶然提起都是情難自禁。算來他大姐姐仙逝時,他也就五、六歲的年紀,可能是他母親早逝,長姐如母,他從小在長姐身邊長大,因此感情格外深厚。

下午時分雲謹言打開房門從裡麵走了出來。我聽見他房門響聲,趕緊從自己的房間跑了出來。之前的車馬勞頓再加上這幾天的焚香茹素,讓他清減了不少,臉色也有些蒼白,一身雪衣縞素越發顯得麵如美玉,目若寒潭,芝蘭玉樹,風姿高徹,很有幾分仙風道骨,不染凡塵的味道。饒是我認識他這許久,自認對他的容貌已有了免疫力,此時見他還是忍不住心底暗讚一聲,長成這樣的男人果真是來禍害人間的。

雲謹言神色肅穆消沉,一改往日的灑脫肆意。我跟他隨便慣了,見他如此都不知道該怎麼跟他開口說話,蹭到他身邊,才期期艾艾地勸慰道:「斯人已逝,還請節哀。」我一向不會勸慰人,說了這一句再不知該說什麼,隻是有些擔心地看著他,他這個樣子還真是讓我感到不適應。

雲謹言抬眼看我,目光若流雪回風,清清裊裊,那一眼好像看到我心底深處,我渾身一震,這廝還會讀心術或者攝魂大法不成?

我還在小心地窺著他的臉色,但見一絲淺笑如風吹漣漪一般蕩漾在他的臉上,「你在擔心我?」

「才沒有!」我退後一步打著哈哈,「我是悶得難受,早知道跟莫傷上後山採藥去了。」

他垂了眼簾,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遮住了他的目光,再抬眼時又是一臉的促狹,「這三天光撓牆了吧!伸出爪子來我看看,指甲是不是都撓禿了。」

我依言剛要伸手,猛然琢磨過來他又在調侃我,憤然將雙手背到身後。

他輕笑出聲,搖搖頭繞過我往前走,「再忍半日,明日一早我便帶你去後山。」

「你要去哪裡?」我忍不住在他身後問了一句。

「進皇陵給我大姐姐再磕幾個頭,順便拿點兒東西。」他沉聲答道。

我有點後悔剛才抱怨待得煩悶,尤其是我看到他明明笑著,眼底卻有化不開的哀傷,這個時候是應該體現朋友的價值的,我緊跑了兩步追上他,「我陪你去吧!萬一你哭到虛脫,我還可以借給你一個肩膀。」

一絲笑意先抵達了他的眼底,又躍上他精緻的%e5%94%87角,「好!」他並未停住,隻是步伐輕快了幾分。

我一身月白色壓銀邊的袍子還是挺素淡的,就沒有再換衣服。雲謹言並未走向皇陵的正門,而是帶著我七繞八繞地在山間走了近半個時辰。我氣喘籲籲地問他:「你確定你不是迷路了?皇陵的大門超南開的,咱們都到了皇陵的西麵了。」

雲謹言攜著我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又遞給我一個水囊,「就知道你這個小體格走不了幾步路。爺已經是挑著好走的路帶你走了,若是抄近道就要爬山,從一處斷壁繞過去隻需一炷香的時間。」

我揉著發酸的%e8%85%bf想了想,斷壁啊,我鐵定是上不去的,「那還是這麼走吧,我就當郊遊了。」

我喝過水將水囊遞給他,他接過來自然而然地喝了一口,我有些彆扭,有心提醒他一下,不過見他毫不在意,也就沒說什麼。

他見我依舊在揉腰捶%e8%85%bf,不禁搖頭歎道:「若是解了蠱,你便不會如此容易疲倦,體力能提升很多。」

「你是說在這兒?」我抬眼警惕地看看四周,雖然周圍荒郊野嶺,空無一人,但是幕天席地的,對於咱這種規矩慣了的人來說還真是難以接受。

正在糾結,腦門上已經挨了他一個爆栗。「想什麼呢?快點兒走吧,天黑前咱們還要趕回來。」

我在他麵前早已是皮厚如牆,雖然想歪了,也不覺難堪,揉揉腦門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他。又走了一炷香的時間,看到前方已經沒路了,兩邊是陡峭的山壁,中間一塊凸出的巨大岩石橫在那裡。誰知他帶著我從岩石旁邊的縫隙繞過去,岩石後有一個非常隱蔽的洞口,若不是跟著他,還真是發現不了這裡還有一個山洞。

進了山洞,光線暗了下來,雲謹言從懷中拿出火折子,點燃了舉在手裡。山洞裡有很多小洞口,四通八達。我剛要舉步,雲謹言一把拉住我,「小心有地坑陷阱還有箭雨機關。」我一條%e8%85%bf還抬著,嚇得不敢邁步。雲謹言帶著我,讓我每一步都踩在他走過的腳印上,七扭八拐地來到一處山洞的盡頭,這裡有一扇緊閉的石門。雲謹言開動了石門的機關,厚重的石門伴著「隆隆」聲打開,一縷陰寒的風彷彿不散的魂靈自地宮深處吹了過來,我不禁打了一個冷戰,悄悄地往雲謹言身邊挪了挪。

進到地道後,石門在我們身後關閉,唯一的光亮隻剩下雲謹言手裡的火折子,他又從懷裡掏出一個嬰兒拳頭那麼大的夜明珠遞給我照明,讓我有了種大雄得到寶物後的喜悅感,不禁懷疑身旁的雲謹言是不是機器貓穿越過來的。

有了夜明珠,方圓幾米之內都被瑩瑩的珠光照亮。我們沿著長長的甬道走了不知多久,又下了三層台階,終於來到一處恢宏的地下宮殿。我一手抓著雲謹言的袖角,一手舉起手中的夜明珠四處打量。整個地宮金碧輝煌,一切陳設仿製帝王生前的樣子,龍椅書案一應俱全,隻是所有的東西都顯得靜謐沉默,彷彿被遺忘在時光的角落,隻能默默地等待著永遠不會出現的主人。此時我的大腦異常活躍,不禁腦補了一下帝王的靈魂還被禁錮在這裡,無人時便會出來坐在龍椅上,享受生前的無限榮光……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想……

前麵的雲謹言忽然站住,我猛地撞到了他的後背,不禁「哎呦」了一聲,雖然沒有痛感,還是條件反射地摀住了鼻子。雲謹言神色凝重,回身在我耳邊小聲問道:「你剛才有沒有看到一個影子飄過去?」

陰森的環境,再配上他飄忽的聲音,我更害怕了,感覺頭皮發麻,頭髮根都立起來了,好像周圍真的會有靈異的事物隨時出現,我戰戰兢兢地轉動著眼球四處看了看,聲音也哆嗦起來,「沒……沒有……」㊣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我也沒有!」他回復了往常的聲線,若無其事地轉身接著走。

第110章 刻骨深仇

我呼出一口氣,知道又被他算計了,惱羞成怒,「你欺負起我來真是不分場合不分地點,枉我好心陪你。」見他走遠,又不禁緊追兩步,「唉,你慢點兒走,等等我!」

不過經他這麼一嚇唬,我反而不那麼害怕了。我本來前世生長在紅/旗下,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無神論者,此刻再看地宮,跟前世看到的京郊十三陵佈局相似,大同小異,便也不覺有多□得慌,況且還有雲謹言氣定神閒地走在前麵,更讓我覺得心安。

下到最底層才是先帝和先皇後合葬的墓室。整間墓室由厚重的青黑色的石塊壘成,室內有八根盤龍柱,墓室正上方是個穹頂,雕刻著日月星辰,穹頂的正下方停放著帝王的巨大靈柩,旁邊有一個稍小的靈柩想來就是先皇後雲惜晚的棺木了。

雲謹言恭恭敬敬地向著先帝和先皇後的靈柩行三拜九叩之禮,衣袂飄飄,如行雲流水,起身之際,我見他垂著頭,卻有一滴淚珠自麵頰滑落,又從下頜處落到了地上。我不是沒見過男人哭,我看見過他們傷心的嚎啕,看見過他們驕傲激動的淚水,看見過他們隱忍的硬逼回將要奪眶的眼淚,卻第一次看見如此美麗而安靜的一顆淚珠無聲無息地以落花的身姿墜到地上。那一滴淚彷彿落到了我的心上,澀澀的,沒來由地讓我為他難過起來。我不知如何安慰他,隻有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他輕顫了一下。

正在此時,地宮裡忽然有沉重的腳步聲傳來,彷彿從最深的煉獄中走過來,帶著空曠的回音,一下一下地踏在我的心坎上。我剛還標榜自己是無神論者,此刻卻嚇得%e8%85%bf都軟了,與失去知覺的%e8%85%bf相比,感官卻變得異常敏銳,墓室外影影綽綽的光亮,空氣中驟然而起的陰風,耳畔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雲謹言吹熄了手裡的火折子,又拿出一個蛟鯊的袋子將夜明珠裝起來,這才一把抄起我躲到巨大的棺槨後麵,從背後擁著我蹲了下來。

不過一秒鐘,一個高大消瘦的身影踉蹌著闖進了墓室,聲音沙啞地急切呼喚著,「皇兄,是你嗎?」。

我們躲在棺木的陰影處,悄悄往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