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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芳記 緋希 4029 字 1個月前

「父皇,當年太子……執意要娶罪臣之女……兒臣那時雖小,倒也還隱約記得……父皇雖不情願,到底也是千方百計的成全……可如今……對兒臣……父皇對兒臣……卻為了穩住邊將軍心,逼兒臣去和親……兒臣……兒臣……可是外麵撿來的孩子麼……」

皇帝聽他說得不堪,一時別過臉去,依然道:「那吳小姐……對你也算有情有義,你怎麼就偏覺得朕委屈了你?」

「是……」他嘶著嗓子,怔怔的應道,「承蒙父皇如此看得起,將事關家國天下的重擔壓在兒臣肩上……」

他滿眼絕望,隻覺喉中暗啞,一時竟說不下去。黯然良久,忽又重重叩首,驟然道:「既是如此,兒臣……領旨便是了……謝父皇隆恩!」

他話語鏗鏘,皇帝聽得也不由一怔,回過頭來正要說話。之愷卻又道:「另懇求父皇,恩準兒臣明日便啟程返回南疆。京城是非之地,兒臣……實在不敢久留。」

他躬身俯首,久久不起,手掌和前額緊貼著地板,隻覺得冰涼沁心。

京城天寒物燥,似乎一切……都是冷冷硬硬的。

皇帝忍耐著,先緩了幾分姿態,上前將他扶起來,一壁搖頭道:「你這次回來,朕見你成熟不少,本以為你已懂得穩重,卻不想……你還是這般倔強。」

之愷輕輕掙開他父皇的手,退後兩步,垂首隻道:「……兒臣不敢。」

皇帝生氣道:「父皇剛才本就讓你留在京城,誰知你一意孤行一定要回南疆。若是如此,那吳小姐將來必然常伴你身邊,成婚又有何不可?一說你兩句,你便開始扯什麼逼你和親,還翻你大哥當年的舊事,甚至滿口胡說什麼撿來的孩子……從小便是這樣,半點不遂你心願,便說一大堆氣話。你這又臭又硬的脾氣,何時能改?」

之愷滿眼黯然,「兒臣自知自己的性子,向來不招父皇喜歡。無奈本性難移,這一輩子,也隻好這樣了。」

皇帝放低姿態,心平氣和的與他道:「話說昨日席間,朕何嘗看不出你一點不喜歡那吳小姐。朕也知道,你心裡還是有些放不下的事情。後來又和你母後聊了幾次,的確也覺得,或許……不該讓你一直遺憾下去。之愷,你若想娶京中的女子,並非是不可以好好商量,隻是你一昧抗拒父皇,父皇如今都不知道,該要如何與你溝通下去了?」

之愷心灰意冷,聞言也隻無力苦笑,不斷搖頭道:「這京中女子,兒臣也不敢娶。萬一父皇哪日疑心又起,說要誰家破人亡,就要誰家破人亡……這等恩寵,兒臣如何承受得起……也罷了,兒臣一己之身,反而無牽無掛……何苦再去誤人害人……罷了,罷了,兒臣早斷了心念,如今……也不敢勞父皇操心了……」

他神思都有些迷離,也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些什麼。朦朦朧朧的,忽然又想起自己初到南疆時的情形來。隻覺得那四下流動的空氣裡,都混著悶悶的潮熱和海水鹹濕的氣味。稍一出汗,那汗水便黏糊糊的貼在背上,一整天都幹不了。彼時,他還水土不服的生了一場大病,然而病好之後,竟然一下子……全都適應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忽然想起這些,也搞不懂自己……到底是更留戀那天涯海角的自由自在,還是京中的繁華熱鬧……也或者,都不是。

他留戀的……是京城的熟悉親密;然而,這裡也有太多他難以麵對的事……和人。

皇帝沉沉歎氣。

「既然如此,那便如你所願。朕明日,便會下旨賜婚。你實在要走,朕也不便留你。臨走前,記得去跟你母後道別就是了。」

之愷深深低頭,聲音戰戰振栗著,暗啞得似從喉嚨深處憋出來一般——

「兒臣,領旨。」

———

次日天氣驟然轉冷,更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雪,漫天飛絮隨風渙散,四下飄零有如塵煙一般。

之愷臉色蒼白的從皇後的春華宮裡走出來。

吳禎兒穿了一件大紅色的鬥篷,站在廊下已等候多時,身上薄薄的鋪了一層積雪,一張俏臉紅撲撲的,滿眼都燃著熾熱的情意。

她眼中閃著激動的淚花,三步並兩步飛奔過去,張開手臂緊緊的擁住他。

「之愷……你不要不開心,我一輩子……都會好好照顧你的……」

她一邊哭一邊笑,哽咽著連聲安慰他。他沒有說話,隻輕撥開她,一步步走下台階來。吳禎兒見他神色迷惘,腳步虛浮,連忙又上前執住他的手。他一雙手冰涼得可怕,吳禎兒又難過又心疼,忙捧了過來合在掌心,一邊幫他捂熱,一邊緊攙住他小心的往前走。

這時吳仁邦卻不知從哪裡走了出來,見兩人這般境況,便十分的喜聞樂見,轉頭對之愷笑道:「殿下,臣方才求皇上準許你們在京城完婚,皇上說……看殿下的意思。」

之愷一臉的恍惚,隻疲憊道:「回南疆再說吧。」

吳仁邦愣了愣,一時便有些不悅,說話也甚不客氣,冷冰冰的盯著之愷質問:「這是何意?殿下父母親友俱在京城,為何偏要等回南疆再說?」

之愷有氣無力道:「我不喜歡人多。」

吳禎兒擔心的覷著之愷的臉色,見他麵上現了幾分不豫,急得衝著吳仁邦又是搖頭又是擺手,連聲道:「行了爹爹,不說了,不說了!之愷說得沒錯,本來就不急這一時半會兒的!我也不喜歡京城,南疆那邊朋友多,地方也熟,哪裡就不好了!」

她朝吳仁邦嚷了一通,又忙不迭的哄著之愷:「沒關係的,你不用管爹爹,南疆就南疆麼……」

☆、第46章 明媒

芳芳一連幾日都悶悶的,成天閒來無事便去找夏小蟬聊天。

她將那日安伶的話一字不漏的說與夏小蟬。夏小蟬靜靜的聽畢了,一時也忍不住連連搖頭,唏噓不已。

芳芳幽幽道:「本來,我還打算著,無論如何,也該想辦法與他見一麵,說上幾句話……可是……聽夫人那麼一說,我……大概不應該再去打擾他如今的生活了。」

夏小蟬歎道:「就算要見他,如今……隻怕也不那麼容易了。且莫說你我,便是那些京城的權貴們,不惜代價想攀附他的也大有人在,他都不愛搭理。許多人甚至輾轉找到我這裡來,希望我代為引薦呢。」

她往角櫃邊上那一大堆錦盒瞅了眼,搖頭笑道:「你瞧,今日又有好幾位。他如今這般炙手可熱,可真真是超出我的想像。」

芳芳瞠目半晌,遂與夏小蟬一起沉默下來,悶頭飲酒。

「小蟬啊,」芳芳不多會兒便喝了好些,一時昏昏沉沉的,支起右手勉強托著下巴,嘴裡胡亂說著話,「我從來沒有問過你,你是不是也喜歡他啊?」

「我麼……」夏小蟬認真想了想,笑道:「我倒沒有你那麼喜歡他。最主要的,他也沒有那麼需要我的感情……」

她將手中酒盞隨意晃了晃,慢慢悠悠道:「更何況,既知不可能,又何苦要去肖想。能陪他多久算多久便是了。」

夏小蟬貌似是在說她本人,可芳芳卻又覺得,好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正有一搭沒一搭的侃著,一位櫻色衣裙的姑娘打了簾子匆匆從外頭進來,一連聲隻道:「姐姐,不好了,齊王走了!」

這姑娘名叫花桃。芳芳這兩年常來找夏小蟬聊天,這花桃偶爾也見得幾次。她生得一雙勾魂攝魄的丹鳳眼,與朝廷大員侍中馬江私下來往密切。夏小蟬這裡不少朝中的大事密事,都是透過這位花桃,與那馬江耳鬢廝磨間套來的消息。⑨思⑨兔⑨在⑨線⑨閱⑨讀⑨

夏小蟬聞言大驚起身,「什麼?走了?!」一時又望向芳芳,大惑不解,「這才回來兩天,怎麼就走了?」

夏小蟬都覺得搞不懂的事情,芳芳更是一臉迷茫。而花桃這一趟來得急,一時也女喬喘籲籲,隻一壁點頭道:「是,聽馬大人說,皇上昨日已將吳侯家的小姐賜婚與齊王。也不知為何,齊王一定要回南疆去辦婚事,匆匆忙忙就走了。」

芳芳聽得「賜婚」二字,驚怔如遭雷擊一般,一時瞠目結%e8%88%8c。

花桃回頭瞥見芳芳也在,便順口打趣道:「哎喲我說你這傻丫頭,這事本來就意料之內情理之中麼,別傷心了!」

夏小蟬眉心微曲,輕輕拉了花桃幾把,兩個人方坐下來一齊飲茶敘話,認真討論起來。隻芳芳心下鬱悶,便獨自一杯接一杯的猛喝酒,一會兒傻笑,一會兒又哭得涕淚交加,趴在桌上吵吵嚷嚷的大發酒話——

「小蟬你知道嗎,那天他跟夫人爭執,忽然就說要娶我,還問我願不願意嫁……」

夏小蟬偏過頭來,「還有這種事,那你怎麼回答他的?」

芳芳抓了張手帕用力的擤鼻涕,臉上糊成一團,抽泣著道:「我……我當時覺得他是拿我尋開心,就……沒理他……」

花桃也哭笑不得,「真是個小傻瓜,萬一他是認真的呢?」

「認真他就不該娶別人啊!」芳芳拍著桌子大哭,「一轉眼就要娶別人,算哪門子認真!」

夏小蟬歎了口氣,命人拿了一疊乾淨手帕過來。花桃看得直樂,伸手過去揉了揉芳芳一頭青絲,滿不在乎的笑道:「什麼一轉眼,明明已經兩年了。兩年的時間,男人的心思啊……都不知轉了多少輪了。」

夏小蟬沖花桃微微搖頭。而芳芳也想起來,安伶前兩日說「兩年多的時間,不見不聞不問,再深的感情,也會慢慢淡了」,一時絕望的伏在桌上,哭得差點背過氣去。

花桃被她這陣仗嚇了一跳,忙笑著安慰道:「罷了罷了,等齊王哪日萬一來找小蟬,你的心意,小蟬一定幫你帶到便是,別哭了別哭了……」

她胡亂應付著勸了幾句,又對夏小蟬道:「還有一件事情,朝中傳得沸沸揚揚,也是有關齊王的,姐姐可想聽?」

夏小蟬還未應話,那廂芳芳已連說了好幾個「要」字,收了哭忙不迭的起身斟茶拉椅子,將花桃往自己方向挪了幾分。花桃笑靨如花,說了句「好乖妹子」,遂斂了幾分神色,壓低聲音對兩人道:「聽說,多年前南華山慧能大師見過齊王,說……齊王有帝王之相,方才是真龍天子之命……」

夏小蟬本還帶著微笑,乍一聽了這話,不覺臉色一沉,不由自主的將一枚酒盅在手裡攥得死死的。

連芳芳也聽懂個中利害,不由得連連拭汗。

真龍天子……且不說太子聽了這話會怎麼想,皇帝也還好端端的活著,何人敢稱是真龍?

芳芳見過太子。那太子與之愷,本就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