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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芳記 緋希 4078 字 1個月前

……什麼……人……隻是……」

「好了好了,」皇後聽他憋得如此艱難,遂也不勉強,隻道:「母後懂了。你並非是不想成婚,隻是人不對,是麼?」

之愷沉%e5%90%9f了須臾,正要說話,卻聽外頭通報說皇帝下朝回來了。之愷一聽,連忙從皇後身邊撤走,端端正正的迎上去與皇帝跪禮問安。皇帝落了座,他尚且垂手遠遠站著。皇帝無奈,隻得再命賜坐與他,他這才搬了椅子,往一旁坐下了。

皇帝見他言行謹慎,也頗有些百感交集,遂溫言道:「之愷,你這兩年,變化著實不小。」

他垂首,「是,母後也這樣說。」

皇帝又問:「在外頭可還習慣?」

他點了下頭,「多謝父皇關心,兒臣在外一切都好。」

皇帝想了想,又道:「朕打算著,你這次既回來,就別再去了。外頭到底艱險,不比家裡。」

之愷微微搖頭,「兒臣筋骨粗糙,經得起摔打。求父皇還允許兒臣繼續留下戍邊……」

父子倆這般寒暄著——皇帝問一句,他便答一句。句句簡短,字字慎重,小心恭謹,唯恐失言。一席話說下來,便連皇帝自己,也覺得甚無趣味。

皇後實在聽不下去,便找了個由頭欲將皇帝打發走。皇帝何等明白之人,一聽便知是在攆他,心頭不是個滋味,一時也不願離開。皇後遂笑道:「之愷在這裡一上午,一直還有說有笑,你這一來,他就沒法好好說話了。這樣吧,先傳午膳,咱們坐下來一起用了……晚膳也一起用;中間這段時間便留與我和之愷再說說話。如此,也不至太冷落了你,如何?」

之愷靜靜在旁聽著,隻微笑不語。深知他母後不論什麼古怪要求,父皇總也是依的。果然,皇帝沒了輒,隻得點頭同意,一齊坐下來用了午膳。之後一整個下午,之愷便獨陪著皇後閒閒敘話,無拘無束甚是愜意。直到黃昏時分,皇後才再叫了皇帝過來一起用晚膳。這一整日,之愷心情都十分不錯,至天黑辭了皇後,自行回宮時,腳步也一路輕快。

然而一進了內殿,他就嚇了一跳,隻見地上橫七豎八的堆滿了各種不同形狀大小的錦盒,高高的摞得如小山一般。幾個小太監滿頭大汗蹲在旁邊,正手忙腳亂的一一清點。

之愷心裡明白了七八分,隨手撿了一個來,隻見那錦盒上都附有精緻名帖。潔白的卡紙上,工工整整的書寫著送禮人的姓名、官職等信息。

有小太監手拿著一張禮單,一邊拭著汗,一邊喜滋滋的過來稟道:「殿下今個兒出門一整天,這宮裡的門檻都要被踩爛了呢。那些文武百官們,紛紛來這兒送禮示好,還有不少私下求見的,隻可惜殿下不在啊。這不奴才幾個都盤點好了,請殿下過目……」

之愷接也不接,冷冷道:「誰讓你們收禮的?都給我退了。」

小太監怔了怔,手一鬆連禮單也滑落下來,回過神來慌忙撲到地上,嘴裡說著「奴才該死,這就去退」雲雲。

這時另一模樣白淨的小太監也走過來,小聲問道:「那些私下求見的大人,都還等著回話呢,依殿下的意思,是拒了不是……?」

之愷猶豫片刻,隻得問道:「都是些什麼人?」

那小太監遂展開手裡一張捏得皺巴巴的紙來,上頭黑黑密密的寫滿了名字,「回殿下,有……兵部關大人、京兆尹左大人、越騎校尉李將軍、都察院禦史馮大人……」

之愷聽得直打哈欠,正要叫停,卻聽那頭念著念著,忽然有些支支吾吾,似乎念不下去一般。那小太監偏也是怪異,見之愷有所察覺,竟越發故意吊著後半截話,磨磨蹭蹭道:「還有……還有……」

直到之愷皺眉瞥他一眼,他方陪笑兩聲,小心翼翼的試探著道:「還有……吏部……袁大人。」

之愷冷笑一聲,「我當是誰。」遂將手中錦盒一撂,「去回了那幫勢利東西——朝臣覲見,一律白天到正殿來,鬼鬼祟祟的『私下』求見就不必了!」

那小太監聽他語氣不善,忙一疊聲的應了,喏喏退下。隻他一出了大殿,便左顧右盼,見四下無人,遂一溜煙兒的竟拿了牌子出了宮,直往袁光正府上跑了去……

而之愷這頭,情緒便有些不好了。那太監一出門,他越發生起氣來,連連罵道:「這些傢夥也真是可笑,我如今領兵沙場,又不曾涉足朝政,討好我有何用?」抬足往那堆錦盒狠狠一踢,煩躁道:「能退的都去退了,實在退不掉的,抬出去給兄弟們分了!」

他抄起桌上的硯台一砸老遠,將旁邊那寫了一半、本要呈給皇帝看的軍報,也不分青紅皂白的撕了個粉碎。驚得外頭宮人紛紛來看他發生了什麼事,他命人關了門,一個也不許進來。摔摔打打的一連發洩好一會兒,忽聽見外頭太監拔高了聲音,隻報「皇上駕到——」

之愷乍聽見皇帝來了,方發覺殿內已是一片狼藉,一時也慌了陣腳,趕緊命人前去拖住。又忙著自行整理了衣服頭髮,確保容色無異,深吸了兩口氣平復情緒,這才敢走出來,到正殿拜見皇帝。

隻皇帝一向是那慎密多疑之人,之愷才一出來,他立刻便察覺有異。比起晚膳時的自在輕鬆,此刻的之愷,麵上瞧著貌似還算齊整,然而神色中隱隱透出幾分戾氣,眼圈竟也有些紅紅的。皇帝遂招呼他到麵前來,仔細看了看,越發皺了眉頭,問道:「你怎麼了?」

之愷也知道皇帝已經看出了什麼,亦趁皇帝打量他時,絞盡腦汁的思量應對。這廂皇帝一問,他立刻便將方纔想好的話對答如流的說了出來,隻道自己正在寫軍報,但因文辭荒疏,時時卡殼,這才心情不好雲雲。

皇帝哪裡會信,便笑道:「朕看過你寫的軍報,條理明晰,邏輯清楚,乃是難得的簡明利落。不似有些文臣那般,熱衷堆砌辭藻,作無端的冗餘鋪陳……」

之愷聽得正得意,誰知皇帝話鋒一轉,隻道:「拿來朕看看吧,到底是哪裡卡了殼。」

之愷追悔莫及,隻得道:「寫不出來,一時生氣就撕了。」

皇帝也沒想要拆穿他,便讓他在旁邊先坐下。隻之愷這會兒一冷靜下來,見皇帝有話要說,卻不免又小心謹慎起來。隻站著道:「方纔晚膳,父皇不曾多言。此刻特地又來看兒臣,是否有話要單獨對兒臣說?」

皇帝仍讓他坐,點頭道:「沒錯,父皇想說說你的事。」

他便垂下眼瞼,輕聲道:「兒臣……並沒有什麼事,值得父皇如此上心。」

他實是委婉的拒絕,語氣既客套又疏離,比起先前在皇後宮裡時那般熱絡,幾乎是判若兩人。

皇帝靜靜的看著他,一時沉默了好一會兒。

「之愷……」

☆、第45章 賜婚

半晌,皇帝歎了口氣,語重心長的說道:「父皇知道你有心結,隻是從前的事情……還是讓它過去吧。你功名已就,實在不必再去南疆委屈,大可留在朝中更好施展,東宮也好,不論什麼地方也好,也需要你……」

之愷本已經坐了下來,一聞得「東宮」二字,立刻一躍起身,屈膝叩首連聲道:「父皇,兒臣不敢!不敢對父皇有心結,也絕不敢對太子有異心!」

他語氣說得很重,一字一詞俱咬得死緊,如在賭咒發誓一般。皇帝初是聽得怔了怔,很快明白過來,一時甚是不悅,蹙了眉道:「你何需這等警惕?莫非還覺得朕故意在試探你?」①思①兔①網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之愷不置可否,垂眸仍跪在皇帝麵前,決然道:「京城人事紛雜,人心難測。兒臣回京不過兩日,已深感困惑,隻恐一時大意,再誤入其中,又惹父皇猜忌。兒臣心性愚鈍,實在無力應付。隻懇求父皇,放任兒臣一個海闊天空吧!」

皇帝沉默的盯著他,半晌,隻問:「你真的這樣想?」

「是。」

「好,很好。」皇帝連連點頭,「既然如此,那朕便將靖海侯的女兒賜婚與你,讓你們海闊天空去吧。」

之愷呼吸滯了一滯,「兒臣暫無成婚的打算,父皇不必為兒臣操心。」

皇帝聞言便冷笑,「昨日筵席之上,那吳小姐待你何等親密,眾人皆看在眼裡;更在散席之後,將你一路送回寢宮。你彼時尚且默許,今日卻這般出爾反爾,到底是什麼意思?」

之愷抬眸深深望住皇帝,一字一句的道:「父皇,那吳小姐要如何想,是她的事情,兒臣製止不了。但兒臣的確無意於她,且從未有過曖昧言行,清白坦蕩,問心無愧!至於昨晚席間,內有親眷,外有百官,她那般胡言亂語,我為著靖海侯的麵子,亦是一忍再忍,如何就成了默許?莫非要我當眾羞辱了她,才算是乾淨利落麼!」

皇帝麵有陰霾,眼中蘊著克忍之色,定定的注視他,目光漸涼……

「你愈發能辯了。」

之愷扯了下%e5%94%87角,自嘲的笑了笑。果然,方纔這一番反%e5%94%87相譏,又惹得父皇不高興了……

他深吸一口氣,索性接著道:「兒臣不過直抒%e8%83%b8臆,也為父皇所不容麼?兒臣一片赤誠,隻為憂民憂國憂君,無暇考慮一己之私事,更不想誤了他人。隻求父皇——給兒臣一個清靜。」

皇帝冷笑出聲,「滿口家國仁義,說得真是不錯。」他緩緩道,「不過之愷,你或許忘了,朕一生聽得最多的,正是這些冠冕堂皇之語。幾分忠義,幾分私心,幾分惺惺作態,朕一聽便知。」

之愷默了片刻,低頭道:「父皇不信也罷,兒臣未來必會證明……」

「不必未來再證明!」

皇帝忽地厲了聲色,猛一拂袖,冷冷打斷他,「朕現在立刻就能考驗你!你聽著,那靖海侯鎮守南海數十年,朝中精銳水師盡數掌控他手,沿海邊防大將也多是其舊部,一旦不安分,後果必不堪設想。而吳仁邦為人刁鑽陰險,朕不敢輕信他的忠心,惟有掌握他的把柄。而如今他女兒欽慕你,正是一個絕佳的機會,你若順水推舟與其聯了姻,定會一舉將他掣肘住!」

之愷臉色有些蒼白。半晌,方動了動嘴%e5%94%87,卻又發不出聲音來。或許是跪得久了,冰涼的地板帶著冬夜的寒意慢慢滲入他的膝蓋裡。剛開始,他還覺得有些難受;時間稍一長些,等那僵冷的感覺逐漸蔓延到全身時,卻反而變得麻木了……

「如何?」皇帝見他沉默不言,便道:「口口聲聲為國為君,這麼點小事,怎麼就不敢欣然承應?」

「小事……」之愷頹然跪坐下來,隻覺滿腹屈辱,心中寒徹,既不平、又不甘,一時聲音都有些發抖,語無倫次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