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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芳記 緋希 4043 字 1個月前

「你少廢話!」

他眼色一橫,那太傅不敢再囉嗦。又恐之愷萬一翻臉不認,白白放過眼下良機,遂即當著所有臣僚的麵,對太子高聲稟道:「太子殿下,以二殿下之口供,袁尚書並非主謀,故此案當另行定奪。但依老臣拙見,袁尚書並非全無過錯,本當小懲大誡,隻因袁尚書多年勤勉謀政,又有八鬥之才,也是國之棟樑。若功過相抵,倒是其罪可赦……」

言及此,他瞟一眼之愷,慢聲道:「至於二皇子殿下,老臣不敢擅言。隻二殿下之供詞,老臣將一字不漏稟與皇上,懇請皇上聖裁!」

安伶震驚得簡直不敢相信,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之愷……你……你這是……」

她啟%e5%94%87好幾次,都沒能說下去。太子眉頭緊鎖,轉向安伶隻道:「好了,好了,先帶她回去吧,姑姑。」

他搖著頭沉沉歎氣,「眾卿都散了吧,喚太醫進來。」

安伶心事沉沉,仍想跟之愷說些什麼。之愷隻背過身去,不欲言語。安伶欲言又止,也隻好起身,隨眾人緩步踱出。芳芳轉眸匆匆望了一眼他的背影,也不得不趨步跟在後麵,終與人流一道散了去……

太醫很快便來。方才耽誤了好些時候,血液早已凝結成塊,傷口連著衣料粘在了一起。太醫也是無奈,隻得一點一點的揭開清洗,再敷藥包紮。太子一向嬌生慣養,幾曾受過這等罪,一時疼得臉都白了。

「有這麼疼麼?」之愷看在眼裡,不由得嗤之以鼻。

太子睨他一眼,「你還不走?」

「我有事與你說。」他見那太醫還在慢騰騰的打結,遂不耐道:「別弄了,出去!」

那太醫甚是惶恐,於是匆匆收拾,躬身退下。太子見之愷居高臨下的立在麵前,一時很不習慣,便道:「你先坐下。」

「不必,我話很少,說完便離開。」

太子不想仰著頭跟他說話,隻好也跟著站起身來。話說兩三年前,之愷還比太子矮了半個腦袋;如今,已經能夠與他平視了,還比他略略高出一個頂來。

他們的容貌其實頗是相似。隻是太子輪廓更為柔和溫潤;而之愷……眉梢眼角間,卻滿滿都是尖銳的稜角和畢露的鋒芒。

太子看著他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我什麼也不想問。」他毫不客氣的打斷太子,「事已至此,我隻與你議條件。正如我剛才對太傅所說,要殺要剮,我全都接受,絕不食言。而你要做的,便是還所有因譚氏一案蒙冤的人一個清白。除了袁光正之外,還有嚴尚書,以及相關審案的官員、證人,全部予以釋放,官復原職!」

☆、第35章 代價

太子注視他片刻,點頭,「其他人可以,但嚴尚書……」

「嚴尚書怎麼?」

太子隻好解釋:「那一日,父皇派人去探望嚴尚書,怎奈他言辭激烈,便惹惱了父皇,所以……」

「這算怎麼回事!」之愷一聽便火冒三丈,「這是不讓人說話麼!」

太子連忙勸道:「父皇辦事一向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

之愷兩眼冒火,轉身就往外走。太子生怕他又跑到皇帝那裡去鬧,嚇得趕緊叫住他:「之愷!」

之愷扭頭望回來,衝口便道:「怎麼,還想扣我在此不成?你這裡我住不慣。我人就在府上,要拿隨時來拿,絕不會跑了!」

太子連聲道:「你切不可再惹是非!「他猶豫片刻,終於道:」好,我現在便告訴你:永定侯一開始不過是請求東宮把此案掩蓋過去,那後麵接連的一檔子問罪,不過是東宮順帶送給他的人情。」

之愷身子一震,慢慢的轉過來,直直盯了他好一會兒,不怒反笑,「是麼。我居然不知道……譚氏對你來說是如此得罪不起的人。不過……罷了,你高興就好。」

太子麵有無奈,「你不必憤慨。那永定侯本乃將門世族,歷代忠義,不論在朝在野,聲望都是高山仰止。而如今這等醜事,鬧得滿朝文武皆知,可以說百年忠良之名,幾乎毀於一旦。這是其一。其二,永定侯行事謹慎,一向隻談邊關軍務,不肯涉足政局;可此事一朝曝出,便將永定侯暗中隱藏在朝中的勢力,徹底暴露了個乾淨。你仔細想想,那永定侯……可是鎮關之將!」

身為鎮關之將,竟將勢力廣佈朝政,深植東宮……邊將勾結內臣,自古以來便是天大的忌諱。

太子一口氣說完,見之愷沉%e5%90%9f不決,便道:「你現在還覺得,是譚氏佔了便宜麼?」

之愷神色微凜,不覺抬首去看太子。太子壓低聲音,悄聲道:「是父皇,要除永定侯。」

之愷還是有些不解,躊躇著道:「可是嚴尚書他……」

「嚴尚書性情太過耿直。那日父皇派人過去,本是試探他的看法,可是他極是執拗,根本無法解釋。若按你所說將他官復原職,他必然會重新去審譚氏一案,如此一來,事先設好的局豈不又會被攪得大亂?」

之愷目光顫了顫,並不吭聲。太子也是有些委屈,一接連的說道:「嚴尚書如今,三餐冷暖都有專人照看;且他這幾日身子不太好,我還特意使了太醫駐地問診。一切都好,你不必記掛,也不必以此來衝我發火!」

之愷如何肯示弱,見太子生氣,便也道:「那又如何。是忠是奸,都是你們的事,我根本也不想聽這些。隻是讓人無辜領罪,還能如此義正辭嚴……這便是東宮的以理服人麼?」

太子明白他心中芥蒂,隻得道:「任何事情都是要有代價的……」

之愷自嘲的笑了兩聲,「我知道。我和嚴尚書,就是那個代價。」

「你本來不用……」

「誰不是一樣!」

太子蹙眉望著他。他說得有點激動,一時心緒難平,又是悲憤又是蒼涼,滿腔都是無能為力的黯然。太子沉默了一會兒,歎了口氣還想再說點什麼,他卻忽又側過頭來,認真的看著太子,問道:

「你說,父皇不會真的殺了我吧?」

太子一愣,旋即諷刺他:「你不是都認麼?」

之愷也點點頭,睜眼望天,「其實,貶為庶人我還比較喜歡。」

太子又好氣又好笑,「你現在知道怕了?你如此頑劣,難道不正該殺之而後快麼?」

正說著,太子妃孟氏款款走進來。之愷見了,便要迴避。孟氏一直在大殿之內,隔著簾子坐在後麵。早聽之愷執劍傷了太子,這會兒走進來,又見那一柄長劍仍然丟在地上,而之愷依舊還大模大樣的,說走就要走。心裡便不太高興,開口便道:「二弟果真是桀驁,劍不要了麼?」

之愷剛走了幾步,聞言便折返回來,故意用撩撥的眼神瞟著孟氏,滿口輕佻道:「送給你的,你喜歡麼?」

他神色曖昧的湊過去,又以言語挑逗。孟氏見他當著太子放肆,也不肯讓他得意,遂站定了不閃不避,連眼也不眨一下,冷冷道:「多謝,改日必定回敬。」

太子直扶額歎氣。

……

待之愷出了大殿,太子方攜孟氏一道坐下,道:「之愷小孩子家,你何必跟他一般見識。」

孟氏執過他手來細細查看傷處,漫不經心道:「你這番苦心,之愷未必能懂,也未必領情。」°思°兔°網°

「這些年,他也是委屈。便是對我出氣也罷,我也不會真的怪他。隻今日這件事情,卻又與以往不同,對他的打擊,隻怕是……」太子沉沉歎氣,「這重重誤會,舊的還沒消除,又添了新的,也不知猴年馬月才能說得清楚。」

孟氏道:「袁家與東宮敵對多年,早該予以重創。若照事前設想,今日卸掉袁家一條臂膀,本是毫無懸念的事情。就算之愷鬧這麼大一出,可若你堅持處罰袁芳芳,他又能怎樣?」

「你是說……我不該放走袁芳芳?」太子苦笑,「之愷會恨死我吧。」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老實講,我是真同情袁芳芳。『勾引皇子意欲謀逆』,這是什麼樣的罪名,若真被扣上了,又無人幫襯說話,當是必死無疑了。你姑姑也真是心狠,再不是自己生的,好歹也是府上看著長大的孩子,就當草芥一般來作踐麼。」

太子隻是搖頭,「姑姑不是那麼心狠的人,出此下策,她大約也是沒辦法了……至於之愷,既是自願替她擔了……便也隻能這樣了。」

孟氏接著道:「說來他們兩個……也是癡,今日當著東宮眾臣的麵,居然把自己與對方的關係說得如此不堪,這真是……讓人說什麼好,是打算要斷了以後的緣分還是怎樣?」

太子方想起芳芳彼時是說了什麼「攀附權貴」一類的話,一時也有些感概,「是啊,以後之愷成家,不管娶個什麼樣的,世家千金也好,平民小姐也罷,都不能再是袁家的姑娘了麼。」

孟氏沉%e5%90%9f著點頭,「罷了,之愷麼,你也別太在意他了,反正不管你怎麼做他都會恨你。倒是皇上那裡,事已至此,你還是準備準備,等著挨罵吧。」

太子心下煩惱,「今日太傅一看出我有庇護之意,便故意當眾高聲宣揚此事。等到了父皇那裡,他更會趁機大書特書。可如何是好?」

孟氏微微一笑,「為了東宮的顏麵,之愷必然難逃此罰。皇上他一定會這麼做——這是沒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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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

芳芳費了不少勁,終於找到了之愷位於京城近郊的宅子。見門楣匾額上頭,以風神灑落的行書漆了三個大字——「閒雲莊」。

她聽父親袁光正說,那東宮太傅連夜上書皇帝,添油加醋的痛陳之愷樁樁罪狀,皇帝自是勃然大怒,當即拍案稱要數罪並懲……具體如何定的罪暫不可知,然而袁光正隻道——這京城裡……他鐵定是呆不下去了。

她在一處隱秘院落內找到了之愷。彼時他正緊靠在一匹通體黝黑的高頭駿馬旁,一手輕撫著油光水滑的鬃毛,一手抱著馬脖子,低首湊在尖尖的馬耳朵旁,小聲的說著什麼。神色微有黯然。

芳芳情不自禁的朝著他走過去……

「你來幹什麼?」

他大約是早就瞥見她進來,不過是不想理睬,此刻語氣涼薄,頭也不抬,與此前在東宮時那義憤填膺的模樣,簡直是判若兩人。

芳芳滿腹的熱切話語,全部都被堵了回去。

「我來……」她釘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半晌才道:「我來……是……謝謝你。」

之愷目光有些滯重,很快便低頭冷笑,也不說話。轉頭取過旁邊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