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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芳記 緋希 4037 字 1個月前

多麼在意……

簡直是易如反掌,又有四兩撥千斤的效果。

他之所以跑這一趟,也正是因為擔心這個……

孟氏轉向東宮方向瞥了一眼,「誰知道呢。」一邊說著,低頭去牽了身邊小郡主的手,漫不經心道:「罷了,你也不用想了。要進去便趕緊吧,有人——正在裡頭作偽證呢。」

之愷愣了愣,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還未及細問,孟氏低頭望見他腰間銀光閃閃的佩劍,冷笑道:「二弟出入東宮,居然還帶著武器,真是好大的膽子。」

她話雖說得嚴重,口氣卻輕描淡寫的,顯然並不怎麼在意。之愷也不以為然,隨口道:「有事擋事,無事防身。」

孟氏冷笑一聲,也不與他多言,施施然轉身離開。之愷不由得有些怔仲,一回想她前麵那句話,心裡猛地一緊,才忽然恍過神來,加快腳步,朝東宮大殿疾奔而去。

正殿兩扇朱紅銅釘的殿門緊閉,儼然密議之境。立在階下的幾個小太監乍見了之愷,活像見了鬼一般,張口結%e8%88%8c半晌,直到他旁若無人的越過他們往裡闖,幾個小太監這才反應過來。

彼時之愷已衝到大殿門外,內監們慌了陣腳,忙朝門口侍衛比劃示意,立時便有兩個侍衛夾上來,一左一右的堵住他。

之愷毫不猶豫的拔劍相向。

合宮皆知他是個性子野不好惹的,雖然名無太子之尊,可也無人敢明著輕慢了他。侍衛雖要阻攔,卻又不敢大動乾戈傷了他,勉強抵擋了幾下,便紛紛作敗落狀,撤到一旁。

……

東宮大殿早已濟濟一堂——太子主位而坐,旁邊的輔座上坐著東宮三師,另有幾位東宮主要臣僚立於兩側旁聽。

安伶也正襟危坐於大殿正中的一把黃花梨交椅上。在她右側,芳芳正屈膝勾背的跪著,微垂著眼眸,低聲細語的說著話——

「我身為袁家庶女,始終覺得境遇不濟,從小到大,一直心有不甘。又自恃有幾分姿色,總盼著一朝攀上高枝……後來我請求父親送我去香山書院,讀書是假,藉機攀附權貴才是真……是我一時糊塗,鬼迷心竅,一直對二殿下糾纏不放,而家父……從頭到尾……都蒙在鼓裡……」

她眼裡噙著淚,聲音雖輕細,卻說得清楚明白,並無明顯破綻。

東宮諸臣……麵色都有些沉重。

好不容易才抓到袁光正的把柄,三言兩句便被撇得一乾二淨,任誰也十分不甘。

遂很快有人質疑:「二殿下成日晃蕩在外,用的都是化名,一般人根本無從得知。若無袁尚書故意透露其身份在先,你如何知道他是誰?」

芳芳仍低著頭,輕聲道:「我因無意中瞧見他與我大哥熟稔,一時起疑,遂多留了心眼;加上本就與他住得近,蛛絲馬跡什麼,總是有的。」

太子聽不下去,沖安伶道:「姑姑!」他皺著眉心連連搖頭,「這全部的責任,她一個人……如何擔待得起?姑姑豈不是要置她於死地麼?」

安伶聞言便冷笑,「那太子殿下想要置誰於死地?」

太子不置可否,隻道:「不論怎樣,口說無憑我不能信。」

見太子拒不讓步,安伶麵色愈沉,一時便要發作。卻見芳芳膝行兩步,對太子躬身叩首,哽咽著道:「……不管殿下信與不信,我這一己私慾,卻是千真萬確……是明知不可為,卻回不了頭……拖累整個家族,更牽連無辜他人為此蒙冤受苦,懇求太子殿下寬恕他們……民女於倫理不容,百身莫贖……」

她前額觸地,長跪不起,一連串的眼淚倒著滴落在地板上。

安伶靜靜的看了芳芳一會兒,又抬首望向主座上蹙眉不語的太子,態度仍是倨傲:「其實這件事情,我一早已便與你父皇說過,今日前來,端不過是給東宮一個交代。按你父皇的意思,這樣的交代——足矣了……」

安伶話音未落,殿外大門「砰」的一聲被人踹開,隨即便見之愷麵帶怒容,手握利劍,殺氣騰騰的闖進來。

在場眾人一時都愣住,芳芳也是一臉惶然。隻見他徑直走向太子,一柄長劍提在手中,步步晃動,在腳邊劃出數彎森冷的銀色弧光。

他舉劍指著太子鼻尖,道:「放人。」

☆、第34章 擔待

殿內鴉雀無聲。眾人似被他的舉動震住一般,一時間,竟都未敢言語。

太子雖然吃驚,倒也不躲不避,隻瞥了安伶一眼,道:「不是我要她來的,你把劍放下……」

「別廢話,我現在叫你放人。」

「之愷!」安伶總算回過神來,急急奔到那兩兄弟旁邊,對之愷厲聲道:「你跑來做什麼?還不趕緊回去!」

之愷劍鋒依然指著太子,身手紋絲未動,僅扭頭過去,緊盯住安伶,冷冷道:

「姑姑,真好手段。」

他老遠便聽見殿內亂哄哄的,特地在門外駐足了片刻,聽見芳芳顫唞著聲音,一字一句的說著違心的話。他心裡像針刺一般,隻想著她此刻該是怎樣委屈無助,便怒火中燒,再也按捺不住的衝入大殿來……

「與你何乾?」安伶也不客氣,更強調道:「這是袁家的事。」

太子亦睨著他道:「姑姑府上的事情,姑姑自有擔當,你何來立場橫加乾涉?」

太子說罷,伸手便要撥開劍鋒。之愷立時察覺,合掌一夾穩住劍柄。那精鋼雪亮的劍刃剛一轉了向,立刻又被生生彈回來,當即便在太子右手手腕處狠狠劃了一道……

太子眉宇糾成一團,一下子縮回手來斂於袖中,而那白緞寬袖底下,頃刻便現出斑斑猩紅來……

離得近的宮人見了此景,早嚇得麵如土色,一麵手忙腳亂的撲過來,又咋咋呼呼的要喚太醫。太子蹙眉擺手,自己就著衣袖在傷口上胡纏了幾下,將手藏於身後。

東宮太傅頭一個從驚愕中反應過來,大步上前,凜然道:「二殿下!這可是要公然謀逆了麼?」

之愷見太子血流如注,一時也有些怔仲,猶豫片刻,慢慢收回劍來,將劍鋒朝下抓握在手裡。

太子朝他飛了個眼色,斥道:「還不出去!」

之愷與太子生分多年,默契早就蕩然無存,哪裡看得懂他的暗示;何況心裡還掛著芳芳,自是不肯輕易離開。那太傅如何肯放他走,立即回首示意眾臣僚,自己復又往前一步,生生堵住之愷去路。

「二殿下眾目睽睽之下揮利劍刺傷太子,便想這般一走了之麼?」

他似乎是在跟之愷說話,又彷彿在提醒太子。之愷以餘光略略環顧,隻見那群方纔還作壁上觀的臣僚們,此刻卻摩拳擦掌的,一個個都興奮起來,你一言我一語的,紛紛附和:

「平日總與太子殿下過不去也罷了,今日所為,實是太膽大妄為了些!」

「如此放肆,該當何罪?」

「即便傷了平民,也當由律法製裁,更何況傷的還是太子……」の思の兔の在の線の閱の讀の

「……」

芳芳尚且跪著,見他用劍傷了太子,早驚駭得說不出話來;這會兒又聽一幫東宮臣僚們議得七嘴八%e8%88%8c,方知他攤上大禍,一時嚇得麵如灰土,連眼淚也忘了流。

太子腕上傷口鑽心的疼,這廂又聽眾人鬧成一團,更是心煩,一壁道「眾卿不必多言」,一壁又猛瞪之愷,生氣道:「給我出去,真是胡鬧!」

之愷隱約明白了幾分,側目瞟了太子一眼,太子連連衝他搖頭。他勉強懂了,隻得收劍回鞘,又回頭去尋芳芳。安伶見狀立刻警惕,側身將芳芳擋在身後,「你大哥隻放你走!你要走便趕緊,其他的閒事少管!」

太子亦是連聲催促:「你管好你自己吧!」

之愷眸帶慍怒,步步逼近安伶,「我若肯這樣走,今日便不會來。」他冷下臉來,「姑姑讓開!我今天非帶她走不可!」

安伶一動不動的盯他,「你走得出去麼?」

之愷有片刻的怔愣,舉眸望去,外頭的侍衛們不知何時已齊齊進到殿裡來,手執長矛全副武裝。他聽到有人冷笑出聲,不禁抬首掃視殿中諸臣,卻見每一個人都在緊盯著他,眼中無不狼顧虎視、精光灼灼;更有甚者,嘴角還勾著陰森森的冷笑……

他忽然心生沮喪,轉首去看太子。太子臉色有些蒼白,左手肘著頭,斜斜倚靠在座位上,受了傷的右手仍藏在身後,那背上的衣衫都已被鮮血染得一片殷紅……而那些平日見不得太子吃一點點虧的臣僚們,此刻一個個卻興奮得很——忙著抓人,忙著算計,忙著要給他扣一個大大的罪名……

他們不遺餘力的維護太子地位的穩固,絕非是因為在意太子這個人,而是他們身為東宮臣僚,與東宮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聯。

這樣利益維繫的現實,他並非是不知道。隻是想不到親眼目睹時,竟會是如此令人悲涼……

之愷手中長劍叮鈴落地,一弧銀光墜在腳邊輕晃幾下,爍如新月。

他慢慢轉過身去,正對著太子,硬生生的屈下雙膝——

「我……我認,我來認。這整件事情,其實是因我而起,是我一早……便存了爭儲之心,這才暗地裡……尋求袁家幾位大人的幫助。至於之後的所有事情,都不過是他們順水推舟而已……說到底,算不得袁家的過錯。而如今東窗事發,我願意……一人做事一人當,還望太子殿下……不要遷怒於其他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說完了這番話,隻覺得這般一個字一個字從緊咬的牙關中迸出來的過程,煎熬得有如淩遲。

言畢,他長長舒了一口氣,似週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一般,整個人都恍惚了。

大殿內詭異的寂靜了片刻。

東宮諸臣們陸續從意外中回過神來,開始竊竊私語。太傅撚髯思忖片刻,徐步走到之愷麵前,拱手掬了個大禮,道:「二殿下如此擔當,老臣佩服。隻是老臣不知,二殿下此時情急之舉,究竟是逞一時之快,還是會言出必行、行之必果呢?」

那太傅拿捏著身份儀態,語速倒也不緊不慢,然而那嘴角的笑意幾乎都快要溢出來。毫無疑問,之愷這一番話,對所有的東宮臣僚,簡直是求之不得的意外驚喜。

袁芳芳算什麼,袁光正算什麼,整個袁家又算什麼?跪在麵前的之愷,才是他們真正的眼中釘!

之愷仍是跪著,挺直了脊樑冷冷望他,「我既然說出來,就必然會承受。要殺要剮,我全都認。」

太傅唯恐他反悔一般,迫不及待的再追問一句:「殿下真的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