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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芳記 緋希 4042 字 1個月前

上一柄大大的寬齒木梳,替那黑馬緩緩的梳理鬃毛。

芳芳尷尬得緊。

她想了想,小心翼翼的說道:「那個……我爹爹……已經回家了。」

他並沒有多在意這個,又彷彿是意料之中,隻隨意點了下頭,「那很好啊。」

聽他終於正常說話了,芳芳忙朝他走了兩步,急急問道:「那你呢?你……不會有事吧?」

他還是漫不經心的,「反正,死不了就是了。」

「你……」他態度消沉抗拒,芳芳沒法再接話下去,一時隻覺得難受極了,「請你……別說這樣的話好麼,我隻是想知道,他們會把你怎麼樣……然後……」

沒等她說完,之愷將手中木梳「砰」的一聲擱回木架上,冷冷道:「你管好你自己就是了。我會怎麼樣,還不需要你來操心!」

芳芳見他脾氣又不太好了,越發有些無措,後退了兩步,低頭哽咽道:「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他隻是冷笑,「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吧。你何來這麼大的能耐?」

芳芳聽著他尖刻言語,隻好極力忍住心酸,隔了片晌,見他沒有再說下去,心下不安,惶然的抬頭看他……卻見他正凝眸注視著自己,四目一觸,他眉心一緊,迅速的避開了目光,微微偏過頭去,依然一把一把的去捋那黑馬長長的鬃毛。

馬兒似察覺到他的煩躁,竟也十分通人性的將頭靠過來,貼到他臉頰上輕輕廝磨,恰似安撫他一般。

這一幕,芳芳莫名覺得心疼……

安伶事後告訴她,說父親袁光正之所以能夠安然無恙,全是因為之愷願獨自一人扛下所有過錯。但是,這樣的承擔,絕非隻是口頭認個錯那麼簡單。他勢必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不小的代價……

芳芳不由得脊背一涼,似醍醐灌頂的過了一遭冷水,猛地打了個寒顫。

她深吸一口氣,鼓足了勇氣上前問他:「不是因為我……也罷,那到底是因為什麼,你要主動來承擔這麼嚴重的後果?」

他麵上微有怔仲,眼神也漸漸變得有些空洞,兩手在馬鬃上胡亂捋著抓扯著,揪得馬兒吃痛的擺頭「灰灰」亂叫,他隻似沒聽見一般,目光遊離著,久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良久,他輕輕道:「你就當我瘋了吧。」

說罷,他長籲一口氣,神色方漸漸恢復了,重新取了木梳將馬鬃梳順,又牽著馬走到院子一角的木樁旁拴好。做完這一切,他轉身回來,見芳芳仍站在原地呆望著他,不覺眉頭緊鎖。

「沒事就趕緊回去,別隨便來了。」

芳芳怔怔的望著他,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不管怎麼樣,還是……謝謝你。另外,我之前跟你說了那些話……實在對不起……我……」

她指的是那日他來府上,要將她帶走時,與他那一番大吵。她語無倫次的說著,隻想要一口氣把心裡的話都倒出來,可不知為何竟越講越亂,怎麼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事到如今,她終於明白了他那時的擔心,雖然彼時他也隻是推測,然而卻不幸的……全都被他猜中了。

他似乎也在回憶那一日,一時也是閉目不言,隻微微的、不斷搖著頭……

「你還有事麼?」

片刻,他還是冷漠的打斷了她,「還不走,你還嫌惹的麻煩不夠麼!」

她訕訕的收了口,無力的道了聲「是」。來之前,她心裡憋了好多話,本要一一跟他傾訴……然而此時此刻,她根本、完全無從說起!

她強忍住眼淚,咬著嘴%e5%94%87低低道:「那……我可以做些什麼麼?」

「可以,」他點頭,手指向大門,「馬上出去。」

他言語始終疏淡,刺得她心口生疼。看來,眼下他還是很生氣,什麼也別想再說了;她本還想與他多呆一會兒,大約也是不能夠了……

改日再來吧……

之愷手裡仍攥握著韁繩,餘光卻目送著芳芳跌跌撞撞的走向門外,那嬌小的身影一步三晃,晃得他連視線也模糊起來。良久,他緩過神來,悵悵歎氣,左手不經意的揉了揉眼睛,所觸之處竟有微妙的溼潤感……他忽然心慌起來,胡亂扯了衣袖在臉上橫七豎八的擦拭。他似發洩一般,毫無章法的一昧用力,直擦得臉頰火辣辣的發痛,方才頹然停下來……

這時裡屋緩緩踱出一人來,卻是嚴逸。

☆、第36章 遠走

嚴逸在裡麵聽得真切,也不禁搖頭,「你這態度,豈不是讓她更難過麼?」

之愷還失魂落魄的呆站在原地,目光尚且怔怔的鎖住芳芳離去的方向。半晌,他對著夜空長長呼出一口氣,僵硬的轉過身來,擦了擦眼睛,「我……」

他隻覺得口中澀澀的,不知該往下說些什麼,勉強定神看了嚴逸一會兒,忽然說:「……你回去吧,我遲早……會還嚴尚書一個公道……」

嚴逸慢慢走近,「我同你一道走。」

「你?」之愷微有驚訝,不覺上下打量他。嚴逸本生得白淨秀氣,乍一瞧便是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模樣。之愷十分鄙夷:「別鬧!你可知戍邊的苦,就你這樣兒……你受得了麼!」

嚴逸立刻反嗆他:「再不濟,也有你墊底,總不至是最差的。況且我清白一身,還比不得你負罪流放?反正你也不是什麼靠譜的人,指望你救爹爹,也不知猴年馬月了,還不如我自己擇機圖強,也好過你滿口說大話,卻連到底要怎麼做都不知道。」

那嚴逸看似斯文,也不輕易言語,卻不料講起尖酸刻薄的話來,竟一點也不含糊,順溜得連氣也不喘一口。之愷恨得直磨牙,捏了拳頭就要掄過去,罵道:「皮又癢得很了是吧!」

嚴逸不避不閃,挑著眉頭睨他,「你當我多想成天與你一起麼。我今日去探過我爹,是他讓我這麼做,說軍中不比別處,你又性情衝動,便讓我多看住你些。尤其在你頭腦發熱要去撞南牆的時候,千萬把你拉回來。」

之愷聞言差點跳起來,氣得咬牙切齒,「行,看在你爹份上,就帶你去。馬上就走!」

他翻身上馬,抖了韁繩就要往前衝。嚴逸連忙道:「天還沒亮,我也還得收拾東西……」

「少磨嘰,不走滾蛋!」

他手中鞭子一揚,瞬間跑得無影無蹤。嚴逸見他半件行李沒帶,且在這春寒料峭的季節,又隻著了一件單衣。不由得扶額直歎,隻得回頭去吩咐幾個小廝收拾細軟,打包後快馬送往最近的驛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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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日子,光陰越發顯得疏淡而綿長。

袁府海棠軒內,芳芳正迫不及待的搶過涼春揣在裡衣中夾帶進來的書函,手忙腳亂的胡亂撕開,恨不得一眼就看完。涼春連忙轉身去關門關窗。芳芳一目十行的快速閱畢,如遭晴天霹靂一般,腳下驟然一軟,整個人跌坐在椅中,手中的信箋如落葉一般飄落在地上。

涼春嚇得趕緊拾起信箋來,四下環顧,塞到袖子裡藏好,好奇道:「怎麼了?夏姑娘是怎麼說的?」

「皇上……貶他去南疆……充軍……非召……不得回京……」◆思◆兔◆在◆線◆閱◆讀◆

芳芳一邊說,一邊崩潰大哭,「軍中鐵紀嚴律,哪裡是他這野人呆得住的地方……不被戰火燒死,也遲早被軍法處死……」

涼春哭笑不得,伸手去捂她的嘴,「小姐莫要亂說,這話可是詛咒了!夏姑娘給我信的時候,說了一句什麼『他自己要走』,」她把信箋又取出來打開,顛來倒去的翻看,「小姐再看看,裡麵沒有寫麼?」

芳芳擦著眼淚,勉強接過來又看了看。果然,夏小蟬在信中寫了,說之愷此番是主動去了皇帝處認罪,請纓以庶民身份隨軍戍邊,連離開的時間都有提及——是正月二十。

芳芳又氣又傷心,將那信箋揉成一團,揚手扔在涼春臉上。

「正月二十……不就是我去找他的那天麼,可他居然不說……他個混蛋,就知道一個勁的攆我走,還什麼都不告訴我……卻告訴夏小蟬……」

涼春誇張的摀住臉,從指頭縫裡藐視芳芳,「小姐這話好沒良心,忘了人家是怎麼被逼去充軍的麼,還罵人混蛋……」

芳芳哭得收不住聲。她如何能忘,若不是因為她,他會繼續悠哉悠哉的當他的紈褲公子,怎麼可能跑去疆場上承受那刀劍無眼的險惡!

涼春勸她不住,便開始亂出主意:「要不,我去請夏姑娘過來陪小姐說說話……」

芳芳幾乎氣死,一爪子糊在她臉上,「走開!夏姑娘那麼招人注目,一進一出肯定惹眼,給夫人知道,不知又要怎麼罰我……」

涼春再一次被打臉,一時欲哭無淚,嘴裡直嘟囔:「夫人要關小姐整整三個月,我還不是怕小姐悶麼……」

涼春說著,一壁悶悶起身,去開了門窗透氣。從門裡探出頭去,隻見四方天外,春光明媚,輕風綿綿。院中的楊柳抽出細細的枝條,萌出一個個黃嫩飽滿的新芽,在春風中搖曳生姿。

「這麼好的春天……白白蹉跎啊……」

涼春丟下芳芳,自行搬了把椅子坐到門外,仰頭閉目,悠哉悠哉的曬太陽。

芳芳氣得「砰」的一腳,從裡麵將門狠狠踢上,坐回來一個人生悶氣。

回想那一日,她擅自去之愷私宅找他,安伶不知怎麼就知道了,一怒之下命她在海棠軒關禁閉,不許出門半步。芳芳彼時正心急如焚,哪裡坐得住,遂千方百計的使人打聽之愷的消息。怎奈袁府上下,竟是齊齊噤聲,芳芳一問及此事,皆是避諱不及。

芳芳有時甚至會覺得恍惚:之愷這個人……似乎是陰差陽錯的到來她身邊,卻又靜悄悄的憑空抽離,一來一去,竟是一點印跡都不曾留下,就好像從未在她生命中出現過一樣……

至於袁光正,此刻便是退守蟄伏,伺機再戰。城府深重如他,雖不肯就此認栽,然而值此風口浪尖之時,他也絕不會去頂風作案,隻作消沉受挫之狀,姑且退而靜觀,隻待度過此劫。

既是如此,對之愷的事情,袁光正當然也不會隨意評價。芳芳每每抓著他追問,他也隻潦草的安慰幾句打發,再不肯多言。

芳芳左思右想,遂又讓涼春去請袁光正。

一見了麵,芳芳先哭了一場,袁光正勸之不迭。芳芳一邊哭一邊埋怨袁光正,說為什麼不告訴她之愷要去南疆戍邊,害得她連挽留的機會都沒有雲雲……

袁光正皺著眉頭聽罷,問:「是誰告訴你的?」

芳芳咬了咬嘴%e5%94%87,揉著眼瞥見涼春一旁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