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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芳記 緋希 4080 字 1個月前

於有一天,有人悄悄從旁提點他,說皇帝這樣的迴避,實則是一種防備,針對的——隻是他一個人而已。

因為有一位所謂的大師術士,說他比太子更有真龍之相。

之愷大概也聽說過,說太子更像母後,而自己……的確是更像父皇一些,這一點很小的時候就能看出來。連皇後也常笑言說他跟父皇一個模子刻出來般的相似,而他記得,父皇起初還是很高興的……

他從小便是有些心性的,甫一聽說便十分生氣,一個江湖術士胡言亂語父皇竟也能當真!他委屈的跑到皇後那裡哭訴,皇後一開始還不相信,立刻帶上他去質問皇帝,也不知皇帝說了什麼,皇後便很激動……最後,帝後一頓爭吵收場。

他當時窩在一旁,聽著、看著父母為了自己激烈爭執,那時還小小的他,不是不害怕的。皇帝麵色沉重,偶爾掃過來的眼風涼涼的,卻固執的不肯讓步;皇後據理力爭,淚水漣漣……至於他們究竟說了什麼,之愷至今回憶起來,腦子裡仍是一片空白,唯一記得的一句話是皇帝最後說:「他遲早會明白的。」

明白……明白什麼?

他如今長到十六歲,依然不明白。

隻是後來,他也漸漸習慣了,加之年歲漸長,早就沒有那麼依賴父母。遂主動疏遠了他的父皇,也再不在母後麵前……提及自己的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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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輪不疾不徐的碾過地麵砂石水漬,隱隱濺起氤氳。

車內少年義憤填膺的聲音,依稀迴盪在夜晚的嘈嘈風雨中。

「……身為鎮關之將,本就該隻管邊關軍務,不得涉足政局;可那永定侯不但勾結朝臣,還能對東宮加以如此的影響,這等禍國奸臣,人人得而誅之!可太子偏偏是非不分,顛倒黑白,誣陷忠良!父皇怎麼就不管!」

皇帝淡淡的瞥著他。

「那你想怎麼樣?」

之愷見皇帝態度冷漠,哪裡嚥得下這口氣,愈發激動道:「父皇這是什麼意思?莫非譚氏不該受罰麼!」

皇帝微微閉目,「一則西北未平,二則時機未到。你想得太簡單了。」

之愷難以置信,連連搖頭,「可笑!國中無將麼?」

「這不是該你操心的事情。」

之愷冷笑,「是。差點忘了,父皇從不讓我知道這些的。隻是我本以為太子心思還算清明,況且還有父皇在上頭盯著,他不至於昏聵至此。怎麼也想不到竟是父皇暗中授意。兒臣看不過去,又無可奈何,發兩句牢騷也不行麼!」

自從察覺到那莫須有的防備開始,對這樣的父皇,他也越來越無話可說。一則因為賭氣,二則也害怕會自討沒趣……很久很久,他都沒有在父皇麵前如此激動過了。

半晌,皇帝慢慢問道:「說來,你與袁家那丫頭,相處得可還好?」

「好得很,沒打起來!」

他隨口一答,語氣甚是蠻橫:「父皇問起這個,是又打算對袁尚書做什麼了麼!?」

皇帝眉頭深鎖,「那是該你姑母操心的事情,你管什麼?朕現在問你,你跟那個袁芳芳到底有些什麼糾葛?你給朕如實回答!」

之愷嘴%e5%94%87動了動,卻沒有出聲。隻覺%e8%83%b8中氣悶,隨手去將車簾拉開一個小口,不料外頭冷風猛地灌進來,凍得他醍醐灌頂的一凜,禁不住狠狠哆嗦了一下,隻得悻悻的又將簾子放下掩好。

「說來說去,父皇還是隻在意這個?父皇反覆的追問這種小事,到底有什麼意思……」

「回答朕的問題。」

皇帝聲色俱厲的打斷他,顯然已不欲容忍。而之愷偏更不肯服軟,死咬著嘴%e5%94%87,硬梗著脖子道:

「那麼,也恕兒臣無可奉告。」

他頑石一般倔強。皇帝眉心隱隱聚著怒氣,正要開口,冷不防旁邊之愷又忽然一聲大喊:

「停車!」

馬兒「灰——」一聲長長嘶叫,馬車在頓挫中顛簸不已,車輪在地麵砂石上喀喀摩攃,粗鈍的刮著耳膜。

馬車尚未停穩,之愷掀開簾子便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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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袁府海棠軒內。

「……你這不要臉的小賤人!平日一副呆頭呆腦的樣子,勾引男人的手段倒是十分地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秦氏作成了茶壺狀,一手叉腰,一手戳著芳芳鼻子罵。

她的女兒袁以蓉眼含幽怨,纖纖細細的手指捏著一張潔白絲帕,一麵淒淒抹淚,一麵惡狠狠的瞪芳芳。

直到秦氏母女倆尋釁上門時,芳芳這才知道,為了譚宇文舞弊一事,大哥袁從銘把袁以蓉的未婚夫劉復也拖來作了人證。而結果——也自然是被譚宇文一併暗算,說是偽造證詞,遂將劉復下第除名。

秦氏母女為覓夫婿費了不少心思,幾曾想過會遭遇這等變故,簡直有如晴天霹靂。她們自是不敢去找袁從銘的麻煩,卻偶爾得知這事竟與芳芳有關,立刻氣勢洶洶的直奔芳芳院裡來,劈頭蓋臉的衝她一通撒氣。

芳芳自然隻得洗耳恭聽。垂著腦袋不吭聲,偶爾也抬起頭來,可憐巴巴的望一眼秦氏——隻知她嘴皮子一張一合,辟辟啪啪的往外吐著刻薄字眼,有如蚊蠅一般在她耳邊嗡嗡作響。

負著這樣尷尬的身份在袁府長大,隨時可能會被挑釁和辱罵。芳芳沒有人撐腰,反抗自是不敢,唯獨磨煉了這一身左耳進右耳出的的本領,所有不想聽的,不願聽的,全都能自動屏蔽掉,無傷肝肺。

秦氏罵得累了,撐按著扶手坐回椅上,寬袖帶過幾案時,一不小心將茶盞拂到地上,碎瓷和茶水四下潑灑,飛濺到芳芳桃紅色的裙擺上。

芳芳驚了一下,這才回過神來,懵懵的抬首望向秦氏。

秦氏見她眼神呆滯,知她大抵是又沒聽進去,一時更是惱火,尖著嗓子大罵:「死丫頭!這事因你而起,你還敢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倒是要臉不要!」

芳芳無動於衷的抖了抖肩頭,埋頭下去又打算神遊九霄,卻聽見旁邊袁以蓉幽幽怨怨的開口道:「娘,芳芳如今可不是自恃是二皇子的人了,便等著二皇子娶她呢。咱們的話,她哪裡還聽得進去。」

芳芳一愣,連忙辯解:「不……不是……」

「哈,」秦氏一聲嬌笑打斷她,又睨一眼袁以蓉,「芳芳這丫頭無知,你也跟著犯蠢麼?二皇子什麼樣的人哪,誰不知道,那就一好掂花惹草的風流主兒,混世小魔王麼,真要一個個花花草草的都娶,哪裡娶得過來。不過就當個玩意兒,玩玩罷了,還當真!」

芳芳臉色煞白,嘴%e5%94%87微微顫唞,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

她昨日才聽安伶提起之愷,說他又惹事了。那日從袁府離開,他不知什麼原因沒有隨皇帝回宮,反而跑到花街柳巷流連徹夜,直到天亮才微醺著出來;之後又帶了幾個人在街頭鬧市跑馬,馬匹不知何故忽然失控,在街邊民宅店舖撒野亂撞,碰損了好些財物不說,還撞傷了平民。皇帝知道後勃然大怒,立刻將他捉回宮裡,罰他閉門思過一個月。

芳芳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秦氏見她快要哭出來,方覺得解恨了些。她心裡也清楚,這事雖與芳芳有那麼一點關係,實也是怪不得她。於是罵也罵了,氣也出了,至於劉復的事情,也還得另想辦法。遂朝袁以蓉使了個眼色,揉著腰眼站起來,準備回去了。

誰知秦氏扭著水蛇腰,剛轉了個身,竟見一個頎長人影立在門前。或是背對日光的緣故,那人臉色陰沉得緊,乍一望隻見星眸冷光,氣勢逼人。

秦氏定睛看清那人,驚嚇得連連後退,「二……二殿下。」

之愷上前兩步,冷冷的盯著二人,目中隱有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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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冤家

秦氏到底心虛,也不知方才口無遮攔的罵了那麼些話,之愷究竟聽到了多少。遂胡亂陪了兩聲笑,慌慌張張的拉上自家閨女,灰溜溜的逃走了。

之愷本意不在這兩人,自是不屑理會,走了便走了,也懶得多管。

他徑直朝一臉錯愕的芳芳走過去,二話不說,猛一把將她扯在手裡,隻道:「走。」

他動作毛躁且粗暴,芳芳纖細的手腕被他反著一擰,疼得頓時尖叫起來。

「你做什麼!」

「先走再說。」之愷不解釋,也不回頭,拖著她朝門外快步走去。

芳芳本能的要扒開他的手,然而他手勁如鐵鉗一般,芳芳被他攥著拉扯著,根本掙脫不得,一時氣得大喊:「你不是在閉門思過麼!怎麼又出來撒野了,可是減刑了麼?還是越獄了?!」

之愷聽她連諷帶刺,頓時也黑下臉來,忍了忍,僵硬的解釋道:「有事,很重要的事。」

芳芳氣悶,「有事不能在這裡說麼?」

「不方便在這裡說。」

「你……!」

他毫不讓步,既不肯把話說明,又不肯鬆了半分手勁,反而用力一拽,一聲不吭的又拖著她朝外走。誰知芳芳卻忽然頓下腳步,身子猛地朝後一仰,梗著脖子道:「你不說我不走!」

之愷不料她竟然反抗,硬生生被拖一個趔趄,心下窩火,陰沉著臉回頭盯她。見她眼圈紅紅,滿臉委屈。他便迅速移開目光,一眼撩過,再不肯多看。

他那日被皇帝捉回宮中,倒也消停了些許,老老實實的蹲了一整天。隻是一旦沉下心來,卻忍不住又細細回想此事——從安伶逼問芳芳那些話,到後來她與皇帝低聲密談時提到的「東宮」;還有在回來的馬車上,皇帝話語中隱隱流露的傾向;前前後後各種事情聯繫起來,再加上芳芳夾在其中的尷尬處境……

他忽然覺得不妙。

如果皇帝認為他跟芳芳有點什麼事,如果皇帝看不上芳芳,那麼,此事正好是個機會。皇帝很可能會暗示安伶找隻替罪羊來代袁光正受過;而安伶,也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將芳芳推出去。

想到這裡,他脊背都涼了,半刻也坐不下去,拔%e8%85%bf便要往外衝。然而他正在閉門思過,大殿門前立著那一長溜兒侍衛,便是專門看管他的。見他要跑,都齊齊上前阻攔。可他豈是順服的,一時惱了,揮拳便打。闖出大殿後,他又在宮城青龍門外順手搶了一位禁軍將領的馬,朝著袁府飛奔而來。

可一見到芳芳,他又不知道要說什麼。

他所擔心的事情,都還隻是他的預感,無憑無據的,他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他兩眼望天,吞吞吐吐道:「現在……你……隻有跟我在一起……你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