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書院的同學打交道,若不是父親刻意的提醒,她才不會注意到什麼嚴逸呢。
其實芳芳這一點跟之愷倒是挺像,於己無關的事情,他同樣懶得上心。在書院裡,除了他那幾個固定的狐朋狗友以外,還能叫得上名字的,可能也就隻有她袁芳芳了吧。
想到這裡,芳芳不由得有一點小小的得意。
咳咳,似乎此刻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之愷一雙明眸死死盯住嚴逸,聲音冷得可怕:「不起來?」
嚴逸生得一副白淨的麵孔,眉眼亦頗是俊朗,平日裡話也不多,乍一看挺斯文安靜的一個少年。在芳芳印象中,一直都還覺得他……挺有涵養。
可今天是怎麼了?
這個嚴逸,他就不能讓一讓高才麼!
芳芳心裡憤憤的想著,她的心情遠比兩位當事者緊張百倍。
之愷二話不說,驀地伸手過去揪住嚴逸的衣領,單手便將他整個人都提溜起來。嚴逸本就是半躺在椅子上,既沒有防備,更來不及還手。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之愷胳膊一撂,鬆手便將他狠狠摜在地上。
芳芳嚇得目瞪口呆,高才這傢夥……不單脾氣大,力氣也好大啊,練家子麼?
想到自己之前好幾次都險些挨了他的揍,芳芳不由得脊背一涼,頓時毛骨悚然。
嚴逸整個人都趴在了地上。方纔那一下子,他重重被摜倒在地不說,一張臉還狠狠撞到了芳芳的課桌%e8%85%bf上,摔得一聲悶響。
眾人一片嘩然,就連講台上的先生,也像呆住了一般,一動也不動。
嚴逸本能的發出一聲哀嚎,芳芳回過神來趕緊低頭看他,見他口鼻處鮮血淋漓,怵目驚心,不由嚇得尖叫起來。嚴逸抬手拭了一把臉,當看到手上沾到的鮮血時,他眸色驟然一沉,開始掙紮著慢慢爬起來。
講堂裡已然炸開了鍋,眾人紛紛伸長了脖子湊過來,越發有了幾分起哄看熱鬧的意味。
芳芳素來反感這種煽風點火的氣氛,眼下又見嚴逸摔得不輕,越發覺得有些不忍。遂彎腰湊過去,輕聲道:「你還好麼,要不要去大夫那裡,上點藥?」
之愷本來已經出完氣坐了下來,這會兒一聽芳芳居然還溫言細語的去關懷那傢夥,頓時又火冒三丈,扭頭怒吼:「滾遠些!」
他看起來似乎是在沖嚴逸吼,然而卻也正巧對著芳芳的方向。芳芳十分識趣的覺得,他更多的,是在罵自己多管閒事。
嚴逸拭完麵上的血跡,便默不作聲的站起身來,往講堂的後方走去。芳芳鬆了一口氣,因為講堂後方有不少空著的桌椅,想來,他應該是打算去後麵坐了。
芳芳很快就發現,自己還是太天真了!
嚴逸一言不發的一直走到講堂最後麵,從一個裝雜物的壁櫃裡拖出一件黑漆漆的大傢夥,提在手裡便轉身朝之愷這邊走來。
芳芳定睛細看,不由驚得說不出話來,嚴逸手裡提的,居然是一把澆花用的噴水壺,鐵的!
一直穩如泰山立於講台上的先生終於被嚇得魂飛魄散,一掃方才作壁上觀的作風,三步並兩步從講台迅速奔下來,閃身堵在嚴逸跟前,急急道:「嚴同學,有話好說!」
先生年過花甲,眉毛鬍子都有些花白,平日步履蹣跚,動作也挺遲緩。此刻卻像吃了回春丸一般,忽然就變得健步如飛、身手敏捷,著實令人咂%e8%88%8c。
絕大多數同學並不知道之愷的真實身份,但先生卻是知道的。方纔之愷佔上風時他倒也可以無動於衷,眼下嚴逸要抄傢夥動真格,他便慌神了——要是這小祖宗真在他的課上出個什麼三長兩短,他就別想活了!
嚴逸陰著一張臉,半點也不退讓,聲音冷森森的十分駭人:「先生你讓開。我早看這下流無賴貨不順眼了,今天非教訓他不可!」
之愷聽他罵得不堪,蹭的便跳起來,一心要飛身過去揍人,然而一扭頭瞥見芳芳還呆呆的翹首遠觀,不由得遲疑了一霎,轉而隻得忍氣吞聲的沖那邊吼道:「有種的外麵來!」
說完他掉頭朝外麵走去。然而嚴逸並不給他麵子。他在原地釘了須臾,忽然就猛地伸手撥開先生,朝著之愷疾步衝了上去,手中的鐵壺殺氣騰騰的閃著寒光,直直瞄準了之愷的後腦勺……
方纔還喧嘩不堪的講堂此刻一片死寂,眾人皆屏住了呼吸——這陣勢,非把人砸個腦袋開花不可!
然而就在此刻,幾個身影迅速從講堂四麵八方聚了過來,動作之快幾乎令人眼花繚亂。直到他們團團圍住嚴逸,芳芳才看清楚,居然……是平時跟之愷走得很近的那幾個……同學!?
當真是深藏不露啊!
那幾個人奪走嚴逸手裡的鐵壺,將他摜到地上製服……其實倒也沒怎麼下狠手,然而僅僅是這樣,幾個人合力圍攻之下,嚴逸也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芳芳看不出這些招式中的門道,隻知這麼多人打一個,著實是太過份。她實在有些看不下去,又苦於沒有出手相助的實力,隻得手足無措的在四週一邊打著轉兒,一邊瞪著慢騰騰踱步過來的之愷。
之愷根本不理她,悠悠的袖手旁觀,覺得差不多了,才沖幾個幫手比了個手勢,示意可以散了。
那幾個人遂鬆手撤到一旁,不料那嚴逸一得了自由,竟倏地翻身起來,順手摸過丟在一旁的鐵壺,沒頭沒腦的朝著人群砸過來!
之愷離了嚴逸好幾步遠,並不在攻擊範圍內,那幾位幫手見狀,便也懶得與其周旋對抗,紛紛選擇抽身閃避。
周圍的人瞬間一哄而散,令芳芳十分納悶。
直到聞得耳邊風聲呼嘯,芳芳才愣愣的抬首望去,那鐵壺竟不知什麼時候懸在了自己的腦門上方,還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扣下來……
連尖叫都來不及。
耳畔一聲悶響,正是鐵器重擊皮肉……還有骨骼的聲音……
☆、第15章 包紮
有粘稠的液體「滴答」落在芳芳的鼻尖上,帶著濃濃的血腥氣味。她有些發懵,本能的抬手拭下,指尖抖索著舉到眼前——目光所及,正是怵目驚心的鮮紅!
但是,好像又沒有感覺到痛楚。
難道是驚嚇過度,反應越發遲鈍了?
她呆了好一會兒才看到了近在眼前的之愷,正是他……是他不知何時衝到了她身邊,用胳膊硬生生替她擋下了這一擊,鐵壺正正砸中他的手腕,鮮血將他袖口都浸紅了……
是他的血啊……!
芳芳怔怔的望著之愷,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
嚴逸兩手微微發抖,有些傻眼的盯著芳芳的腦門好一陣打量,又去看之愷的手,反覆對比之下,他確認那不是芳芳的血,方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之愷那幾個朋友一見這種陣勢,立刻又要摩拳擦掌的圍過來。之愷沉著臉喝道:「夠了!」
他就著衣袖在手腕上纏了纏,將還在汨汨往外冒鮮血的傷口裹緊。餘光瞥見芳芳泣不成聲,他越發皺了眉頭,一把將她拖過來:
「行了不要哭了!過來給我包紮!」
先生已經完全顧不上講課了,忙不迭的陪著之愷到了診室讓坐堂大夫檢查——還好,都是皮肉傷,並沒有傷到骨頭。
芳芳在旁邊沒完沒了的哭,淚眼朦朧中,之愷的手腕看起來越發一片血肉模糊。
她看得出來,他應當是有些功夫在身的,且有那麼些幫手,若不是幫她擋那一下,他完全可以毫髮無損,全身而退。
而那一下……若真要砸到她頭上,她就鐵定廢了。
之愷聽不得她在耳邊一直嗚嗚咽咽,煩躁道:「我還沒哭呢,你哭個什麼勁兒啊?」
芳芳抬手揉了揉眼睛,咬著嘴%e5%94%87不敢出聲了。
大夫熟練的為之愷清洗傷口,又塗上藥膏,再用紗布一圈一圈的仔細纏好。處理完畢之後,又絮絮叨叨的交代了一些平時需注意的事情,譬如勿拿重物,勿要碰水,小心護理雲雲。
之愷頷首,轉頭問芳芳:「記住了麼?」
芳芳還在發懵,「記住……什麼?」
之愷目光灼灼的盯著她,「我叫你來幹什麼的?」
芳芳趕緊回答:「你不是讓我來給你包紮麼……」①思①兔①網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之愷不耐的打斷她:「那你包紮了麼?」
「有……有大夫啊……」
之愷一陣%e8%83%b8悶,切齒道:「我是因為你才受了傷,你就不能有點責任心麼!」
芳芳總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心裡也十分愧疚,隻怪方才注意力都在之愷身上,壓根兒就沒聽大夫說了些什麼。
她連忙轉身,麵朝大夫深深鞠躬:「對不起,我剛才沒有聽清楚,麻煩大夫重新再說一遍。」
她一臉虔誠,撲閃著一雙盈盈大眼,抿著嘴%e5%94%87聽得格外專注,眼眶濕濕的,睫毛也垂著幾點淚珠,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
唉,怪撩人的。
之愷心頭酥酥的動……然而下一刻,卻猛地又想到了袁從銘那張臉,彷彿頭上澆了一盆冰水,頓時又冷靜了下來。
他都不知是第幾次忠告自己,再也別插手去管她的閒事,卻老是記不住……
之愷心下糾結,一時鬱悶的別過頭去。
芳芳好死不死的卻偏在這時伸爪來撫摸他腕上一圈又一圈的厚厚紗布。
之愷如觸電一般,驚得猛地抽手。
芳芳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抬起頭擔心的望著他,「很痛麼?」
「別碰我。」他皺著眉頭作彆扭狀,用指甲彈開她的手。
芳芳吃痛,訕訕的縮回手來,撇著嘴悶悶道:「你好凶。」
之愷白她一眼,偏過頭去不理她。
芳芳見他不太高興,便笑嗬嗬的厚著臉皮找話說:「那個……咳,你說……那個嚴逸會不會報復你啊?」
「誰是嚴逸?」
「……」
敢情這傢夥隻管揍人,也不打聽打聽對手的來頭麼!
芳芳有點鄙視他,又不敢表露出來,隻好老老實實回答:「就是剛才跟你打架那位。」
之愷「哦」了一聲,又警惕的看她,「你怎麼認識那麼多人?」
那麼……多人……多……人……
芳芳扶額。她估計在整個書院中,之愷能叫出名字的同學總共不會超過五個;而芳芳自己,大約也就比他稍微好那麼一點點吧……
她耐心的同他解釋:「爹爹告訴過我,嚴逸是嚴尚書的獨子來著……」
之愷驀地抬眸,「嚴尚書?哪個嚴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