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要去爬山?公子若是快的話,夜裡可就趕回來了。」
文笙咬牙道:「那正好,省得我再去別處找他。」
幸好冬天天冷,否則段正卿真覺著自己要冒汗了,他陰沉著臉,吩咐其他人:「都跟好了,顧姑娘的琴聲傷不了人,對付狼蟲虎豹怕也是沒有什麼好辦法,大家長起眼色,別叫她受了衝撞。」
那十幾人齊齊應是,護在她的周圍,手上雖然沒有拿兵器,隻看行動間的步伐,顯然一個個的全都訓練有素。
文笙暗哼了一聲,按照之前的計劃去爬雲峰。
鄉邑村鍾天政已經經營了好幾年,並且連段正卿這樣的手下都招了來,這個地方必定有它不同尋常之處。
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文笙排除了那秘密在海裡的可能,那剩下的,就隻有眼前這座險峻難行的雲峰。
考慮到最近鍾天政隔幾天會消失半日,還數到雲峰來最有可能。
山呈南北走向。西側是緩坡,東側是峭壁。緩坡那邊時常有老百姓砍柴打獵,並且她剛來時由鍾天政陪著也差不多逛遍,所以今晚文笙打算好好查探一下東側她從未到過的兩處山穀。
每回她走到那附近,鍾天政或是說,穀裡背陰潮濕,蛇蟲鼠蟻多。對身體不好。或是不動聲色打個岔,引著她走去別的地方,文笙推測。山穀裡很可能別有洞天。
兩個多月的猜測,今晚是時候揭開一切了。
會是鍾天政真正的家嗎,他在山穀中建一處洞府,裡麵存放著他這麼多年的積蓄、收藏。以及他不願示人的秘密?
文笙走得不慢,她沒有直奔山穀。而是選擇了旁邊一條上山的崎嶇小路。
越往上走,月光越亮,眾人腳下的沙土都呈銀白之色。樹木在寒風中瑟瑟作響,黑影清晰到失真。這麼明亮的夜晚十分少見,彷彿一眼能望穿十餘丈開外。
這些人裡頭,段正卿體力最差。文笙還未如何,他已經兩手扶著膝呼呼疾喘。
小孟同情道:「段老。我背著您。」
段正卿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
此時文笙在數丈開外的坡上站定,道:「累了?那就歇一歇吧。」
段正卿鬆了口氣,拉著小孟的手,連滾帶爬上了坡,顧不得地上骯髒,一%e5%b1%81%e8%82%a1坐下去,歎道:「老了,不服老不行,兩年前我爬這山還沒這麼吃力。」
文笙笑了一笑,看中了不遠處的一塊大石,走過去坐下來,將太平橫放在膝上。
段正卿向她望去。
從下方看,老大的月亮就掛在文笙身後,她整個人就像是盤膝坐在月亮裡,這一幕將段正卿震住,令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文笙淡淡地道:「日昇月落,星移鬥轉,連樹木都有枯榮,何況是人?」
文笙若是肯老老實實地不耍花樣,段正卿是很願意陪她坐在這裡看星星看月亮,順便聊聊人生的。
他自詡滿腹經綸,學冠古今,可鍾天政隻要他獻計獻策,很少聽他說這些,至於其他人,都是些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武夫,更加不可能叫他有展示的機會。
好容易遇上文笙,學識有了用武之地,他很想就此聊上一二,無奈喘得厲害,隻好先休息,等喘勻了氣再說。
歇著好啊,拖延時間,等鍾天政回來再說,《希聲譜》再厲害,不也一樣防不住鍾天政?
段正卿正思潮起伏間,突聽著文笙道:「這樣的夜晚,可惜季節不對,看不到月下美人盛放。諸位見過韋陀花開麼?那花隻在深夜時分綻放,盛開之時有碗口大小,月光下潔白如雪。」
周圍十餘條壯漢俱被她的形容所吸引,一時沒人說話。
段正卿笑道:「月下美人麼,那個要看花海才壯觀,美則美矣,隻可惜花時太短,不過一個時辰也就凋謝了。」
文笙道:「我有一個朋友,他在南中看過韋陀花海,給我寄來一篇琴譜,諸位要聽聽麼?」
說罷不等旁人說話,抬手拂動了琴弦。
段正卿心念一動,張口欲待打斷,轉念又想若是她此刻舊病復發也不錯,省得大半夜了,還這麼能折騰。
反正沒人逼她,是她自己要彈的,鍾天政回來,也怪不著眾人,大夥總不能按著她的手不讓彈吧。
琴聲入耳,即便是雜念紛紜的段正卿,也不得不承認,文笙確實很會彈琴。
有的人,就像是與琴相攜而生。
這一曲,左手的%e5%90%9f、猱頗多,曲調聽上去是少見的婉轉動人,想顧文笙接近三個月未彈琴,但此時彈來,絲毫不見生疏,這不是天賦又是什麼?
他卻不知,雖然在之前的兩個多月,文笙將這琴譜在腦海間掰開揉碎,不知琢磨了千百回,今夜,卻是她第一次以琴將它彈出來。
那樣的熱烈而纏綿,溫柔而決絕,多少時日的準備,隻為那短暫的美至極致。
願吾生也能有這樣絢麗的時刻,好像天際的流星,拚盡所有,隻為剎那間盛放。
極盛之時,也是沉寂的開始。
琴聲由疾轉緩,由激烈漸至平靜,這一曲《希聲譜》不難,文笙早有所感,領悟了它,為它取名《探花》。
隻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
等到夜深花睡去之時,山坡上隻聞琴聲裊裊和此起彼伏的鼾聲,除了文笙還醒著,包括段正卿在內,其他的人已經東倒西歪,睡了一地。
文笙左手一記進復,右手一記長鎖結束了這一曲,抱著太平站了起來,歪頭看了看腳下不遠處的段正卿。
琴聲傷不了人?阿政,當你對一件事自覺非常有把握的時候,往往就會出差錯。
文笙在要不要去搜身上麵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算了,正事要緊。她第一次彈這曲《探花》,尚不知道能叫這些人在寒風中睡多久,睡得多深,就不要橫生枝節了。
想到此,文笙不再多停留,轉身直奔山穀而去。
靜夜裡,山野又空曠,文笙擔心自己一行打草驚蛇,選擇落腳的地方離目的地頗遠。
但她心中有事,行動可謂非常迅速,飛奔下山之際心裡的弦繃得緊緊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做好了一有不對,馬上彈起《行船》的準備。
燈光!
在某一個角度,下麵的樹蔭遮得不夠嚴,竟叫文笙發現了一縷光亮。
有燈必然有人,會是鍾天政麼?
文笙心中一跳,慢了下來。
要不要去看?已經到了這裡,自然是要的。
文笙悄悄摸近,燈光似乎是從山壁上一個洞%e7%a9%b4裡透出來,這時候,她唯一能依仗的是,即使是鍾天政也對《探花》毫無防備。
那就行險一試吧。
文笙湊近那洞%e7%a9%b4,估計著距離差不多,彈響了太平。
琴聲隻一響,洞%e7%a9%b4裡便傳來了動靜,兩道黑影「嗖」的躥出來,尋找這突然響起的琴聲來自何處。
黑暗中,文笙用了個小技巧,那兩人原地打了個轉,沒有發現文笙的方位,一人守在原處,一人往周圍查看。
文笙右手打圓,過來查看那人彷彿受到了某種指引,轉了半個圈兒,身體軟軟仆倒。
另一個多半意識到不對,想跟過來,但他此時腦袋裡已經有些混沌,打了個哈欠,沒能挪動步,倚著一旁的樹睡了過去。=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文笙收琴站起,自藏身之處出來。
看來鍾天政並不在這裡,否則這半天他早現身了。
這兩人都睡著,山洞裡就算還有人,也不可能還清楚著。
文笙上前,慢慢步入了山洞。
山洞石壁上燈光搖曳,照得裡頭青濛濛的,山腹挖空了一大塊,隻看裡頭的佈置,文笙便知道自己猜錯了,這不是洞府,而是一處地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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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章 無情
這山洞若是完全靠人力開鑿,無疑是個極大的手筆。
裡麵十分開闊,像一個小型的監獄,左右兩排牢房,一直深入到洞底,盡頭處燃著燈,文笙粗略一估,大大小小的牢房得有二三十間。
通風不好,隱隱自最裡頭飄上來一股形容不出來的惡臭。
文笙皺了皺眉,她剛彈了兩次《探花》,突然進入這麼一個地方,呼吸不暢,不禁有些頭疼泛噁心。
大約正因為這樣,看守都呆在進洞口不遠處,除了剛才出去察看的兩個,還有四個人,此時或趴或臥,都已經睡著。
文笙鬆了口氣,不需她繼續動手,那自是再好不過。
進門第一間屋空著,看起來像是審問犯人的地方,一進去,迎麵擺著一桌一椅,椅子後頭是高大的書架,佔據了整整一麵牆。書架和桌子上都放滿了書冊。
另一麵牆上,則掛滿了各種刑具。
那些黑乎乎的刑具,像是浸透了生人的鮮血,看上去透著猙獰之意,叫人膽寒。
一旁還有個小套間,擺了床和衣櫃,床上被褥齊全。
文笙目光在屋裡逡巡一圈,再看幾個看守都在外頭,沒有一個敢擅進這屋子,就知道這應該是為鍾天政偶爾休息所佈置的。
幾乎所有的牢房都關著人,有的裡頭還不止關了一個。
文笙不知道這都是些什麼人,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都已睡著,現在整座牢房裡除了此起彼伏的酣聲,便是一些疑似在睡夢中發出的**。並沒有人向她掙紮呼救。
文笙沒有急著救人,先去點亮了桌案上的燈。
昏黃的燈光。照亮了燈下一本書冊,封皮上濃墨寫著三個大字:厲俊馳,名字下麵用小楷標著甲二的字樣。
文笙伸手過去,將書冊翻開。
果然,這是一本囚犯的卷宗。
厲俊馳,彰州昌武人,今年三十五歲。昌武厲家的當家人。打從七八年前開始,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