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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笙 心漁 4335 字 1個月前

琴交到右手。如今她所能賴以求生的隻有師父送她的這張琴。

潘先生對嘴吹了吹,小心地將兩張生死狀收起。道:「既然如此,就請兩位上虎嘯台吧。」

熊越應了一聲,當先往那平台上走去,經過文笙身邊。冷冷哼了一聲。

有鳳嵩川等人在旁虎視眈眈,文笙別無選擇,跟著上了那平台。兩人相對而坐,都將古琴放於膝上。

這塊石板本不大。坐了兩人,地方頓顯侷促。

文笙身後便是虛空,而抬起手來,指尖堪堪可以觸及對麵的熊越。

兩人坐好,在座的不知是誰向楊昊禦請示:「大殿下,可否開始?」

楊昊禦應了一聲。

有人開啟了機關,平台沿著石壁緩緩下滑。

每下沉一分,縈繞在周圍的腥臭氣便濃重一分,兩人距離著虎口也近上一分。

熊越抬起眼來,望向了文笙,目光中帶著恨意,譏誚道:「顧姑娘膽子不小,下了黃泉不要怪我,要怪就怪那譚公子太過偏袒你,給了你不該得的榮耀。」

文笙歎了口氣:「不過一個甲等,便值得你為他們捨棄所有,命都不要?」

熊越低吼了一聲:「我的所有早便被你毀了,被你和那姓譚的,你們相互勾結,營私舞弊,偏偏他是譚老國師的孫子,大家都相信他的話,我成了一個笑話。我要你死,你死了,世人自然知道他是錯的,我要維護樂師的尊嚴。」

文笙搖了搖頭,歎道:「好吧。是非對錯到這時候了再說什麼你也聽不進去。你我就在這一戰中決個高下吧。」

熊越聽她說要戰,「嗤」地一笑,道:「自不量力!」低頭右手「錚」地撥動了琴弦,上來便是一記空弦輪指。

三聲琴響,平台四周的空氣跟著一起振蕩,下方的猛虎早見平台下沉,便盯上了獵物,此時「吼」地一聲厲嘯,夾雜在琴聲中,殺氣直向文笙席捲而至。

這熊越,不過數日不見,許是心態上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樂師的技藝竟與那天在同樂台上大不相同。

那日還軟綿綿得給人以飄忽之感,令聽者像喝醉了酒一樣渾然不知身處何地,可這會兒的琴聲卻叫人覺著陰風陣陣,飛沙走石,若是陷在其中一樣會迷失,但心裡卻知道那並不是個好去處。

好重的怨氣!

這怨氣通過琴聲傳遞出去,與坑底的腥臭混雜到了一起,激得猛虎連連咆哮,明知獵物距離著自己還有數丈,撲之不到,依舊衝著平台高高躥起。

文笙將手放到了琴弦上。

此時此刻,她能彈的隻有一曲《伐木》。

文笙左手按弦,右手輕撥,風和日麗,滿山翠柏沐浴在陽光裡,利斧已經磨就,主人提斧在手,哼著輕鬆的小曲,腳步輕快。

熊越手下七弦驟響,嘩啷啷,那是鬼門關的陰差出動,看不到的索命鐵鏈隨時會纏到你脖頸上來。

文笙左手綽、注,一指過兩弦,右手如穿花,那是隨著一聲清叱,斧頭被掄起。

砍下枝丫,來年還會生發,去留隨意,山林間始終是一派欣欣向榮。

平台還在下落,距離著虎口越來越近。

文笙不但手穩,心也穩,左指於音位小幅擺動「%e5%90%9f」,大幅擺動「猱」,琴弦突發悠揚顫音,仿若牽動著聽者的神魂。

那是伐木者突於翠柏枝丫間發現了一窩雛鳥,那些鳥兒尚不會撲扇翅膀,頂著一頭軟塌塌的絨毛,烏溜溜的眼睛,小嘴微張,叫人隻是望著,便心軟得一塌糊塗。

她不由地將斧頭往樹幹上隨意一插,身輕如雁,三兩下攀爬到了鳥窩旁,含笑觀看。

當是時,明媚的陽光灑落下來,好似給她渾身上下染上了一層光暈,清風徐來,樹葉沙沙,一切靜好。

虎嘯台上方坐著的那十幾個人不由地齊齊變了臉色,原來半躺在椅子上的楊昊禦「騰」地坐直了身子。

包括鳳嵩川在內,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匯聚到了正在相鬥的兩個人身上。

這是怎麼回事?

那樂師的琴聲為什麼停了?大家隻能聽到一首歡快到叫人沉醉的琴曲,那是顧文笙彈出來的。不,你看,那熊越還在彈,隻是他的琴聲去了哪裡?

熊越自己也覺著不妙。

不知道為什麼殺意渙散,頻頻走神,精力集中不起來,這些都是樂師拚鬥中的大忌。

他明明知道,卻身不由己,甚至忍不住被對方的琴聲所吸引。

因為對方的琴聲會叫他想起那些快樂的事。

當年家中條件並不寬裕,他第一次得到了屬於自己的古琴,如獲至寶,一夜幾次坐起,將枕邊的琴摸索過來,抱在懷裡。

他的琴聲令聽者交口稱讚,嶽父認為他是個誌趣高雅的人,有意將愛女許他為妻,夫人悄悄跑來相看,隔著窗子聽他彈了一曲,回去後便紅著臉應了親事。現在想來,那時候日子是何等的甜蜜。

最幸福的時刻,莫過於他成為樂師之時。

可就像登山一樣,他登上了最高峰,也意味著上到了最高處,從此之後不覺迷失了方向。

這時候,他聽著文笙的琴聲,回顧來路的艱辛和快樂,心中突起一念:「我在做什麼?我已經是樂師了,苦練琴技近二十年何其不易,隻為一個甲等學徒的虛名,便將一切隨意葬送,我熊越是被什麼蒙住了雙眼,做出這麼傻的事來。」

這種種雜念紛至遝來,其實也隻是一晃神的工夫。

熊越不覺間殺意消散,兵敗如山倒。

這時候下墜的虎嘯台已經停在了離坑底一丈四五尺高,那隻猛虎全力一撲足有丈餘,尾巴幾乎是貼著平台之下掃過。

上麵的眾人在等著這場賭鬥中的失敗者掉下台去,被老虎撕成碎片。

原以為掉下去的必定是顧文笙無疑,誰料現在看來,那熊越雖是樂師,忒不頂事,完全沒有招架之力。

怪不得會在同樂台的比試中輸給顧文笙。

在座的除了楊昊禦和潘先生多是習武之人,離得又遠,受這一曲《伐木》的影響要遠遠小於熊越,他們很快自那愉悅的琴曲中掙脫出來,探頭望著平台上的兩人,口中嘖嘖,等著看那既將到來的刺激一幕。

誰知出乎他們意料,熊越明顯是輸掉了賭鬥的那個,可他全不像之前那些賭鬥中輸了的樂師,一點兒遭了反噬的模樣都沒有,在平台上穩穩坐著,竟然還能彈琴。

時間足足過去了一刻鐘,賭鬥的兩人竟然形成了一種勝敗已分的僵持。

就這麼完了?

鳳嵩川「騰」地站起來,氣急敗壞喝道:「放,再往下放!」

那平台再往下放,就是要將兩個人送入虎口了,這已經是壞了規矩,但大皇子楊昊禦和那潘先生不說話,此時便是鳳嵩川最大,負責操縱機關那人聽話地向下一扳,機括聲「卡卡」連響,文笙和熊越所呆的平台登時又往下沉了四五尺。

距地麵不足一丈,這已經是猛虎能撲到的高度了。

一直沉浸在《伐木》中的楊昊禦此時突然醒過神來,叫道:「慢著!」

可惜已經太遲了,此時那隻猛虎眼見獵物臨近,猛然一躥而起,向著檯子上的兩人撲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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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行船欸乃

猛虎一躍而起,向著平台上的兩個人疾撲過去。

腥風大盛!

眾人驚呼聲中,文笙沒有躲,她運力於右指,對著琴弦靠近嶽山的部分猛地彈出,左手以指腹對準徽位,輕快疾點。

「錚」!她膝上的琴發出一聲清脆空靈的泛音。

泛音清越,在古琴中自來有「天地人」之說,泛音為天,散音為地,按音為人。

對麵的熊越一哆嗦,自迷茫中醒了過來,說實在話,他彈琴二十載,還從來沒有聽到過這麼響的泛音。

也不知是由於文笙的這一聲琴響,還是那老虎本來就撲得偏了,它龐大的身軀貼著平台旁側撲了個空,尾巴如鋼鞭一樣掃過去,帶動的疾風吹得台上兩人都有些睜不開眼睛。

這隻是個開始,那老虎看出來餓得狠了,氣勢驚人,一撲不至,落地之後第二撲緊跟著就會到來。

更可怕的是,那機括一時未停,平台還在繼續下沉。

熊越一時麵如死灰。

被《伐木》激起的懊悔,即將葬身虎口的恐懼和這些天對文笙的恨意交雜於心,熊越兩眼赤紅,漸漸染上瘋狂之意,突然丟了琴起身,手在小%e8%85%bf旁邊一摸,摸出一把半尺長的尖刀來。

這是他聽了鳳嵩川的話,提早知道要來虎嘯台賭命,為了預防萬一所做的準備。

這把尖刀乃是殺人的利器,先前被他用布條纏了,綁在小%e8%85%bf上,此時正好拿出來拚命。

「別彈了!」他嘶聲大叫,寒光一閃。揮刀向著文笙刺去。

這一下,虎嘯台上麵的人看得清清楚楚。自楊昊禦叫了那一聲「慢著」之後,眾人都在等他的吩咐,這時候卻聽他「哎呀」了一聲,道:「這姓熊的怎麼這麼輸不起?」

文笙意識到要糟,熊越已經瘋了,處在虎嘯台這麼個特殊的環境。他這股瘋狂之意已經不是自己以一首《伐木》所能安撫得住。

平台之上隻有這麼大的空間。身後便是虛空,雖說高不足丈,掉落下去摔不死人。可還有隻餓瘋了的老虎等著呢。此等情形,誰先落下,立刻就成了老虎的目標。

可不躲,對方利器刺來。自己身上能稍做抵擋的就隻有膝上的古琴。

不,這張琴是師父所贈之物。文笙寧可拿血肉之軀去硬挨這一下,也不願它受到任何損傷。

尖刀刺至,目標已經非常明確,刀鋒所向正是文笙的腹部和她膝上這張琴。

這半天熊越看上去沒有什麼大礙。但彈琴未成,加上一時一念,情緒大起大落。還是受到了反噬,此際他神智混沌。眼中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