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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笙 心漁 4228 字 1個月前

子裡喧喧鬧鬧地洗漱。

大家對昨夜差點兒送了命的事全不知情,收拾完了還要外出接著唱戲。

戚琴向班主請辭,說是顧公子不巧病倒,他要陪著去縣城看大夫,其實文笙的病狀已經大為減輕,這不過是戚琴找的一個托詞,商其昨晚吃了大虧,下次再出來作惡還不知何年何月,戚琴還有很多正事要做,不可能一直混跡在戲班子裡,正好以此脫身。

他帶著文笙離開,卻將雲鷺留下善後。

「戚老,雲鷺他……」

「我們先去大興,估計著有個七八天他會自己追上來。商其從來做事狠毒,我怕咱們前腳離開,他養一養傷,回去何家村拿無辜的村民撒氣。」

文笙點頭,戚琴久歷世情,考慮問題縝密周詳,她跟在一旁覺著學到了很多。

隻是文笙沒有想到,戚琴這等人物先前竟不是裝窮,也不知他怎麼混的,一大把年紀了身上竟然沒有什麼積蓄,一路帶著文笙步行,遇到人多的地方就找個地方坐下來拉上一段,跟大夥收點兒賞錢做盤纏。

文笙長這麼大,還從未做過這等不計身份的事,不過隻看戚琴的行事,她就知道這老人已經習慣於此,若她拿出銀子來僱車反而不美,這叫她想起先前自己一時心血來潮對費文友許下的豪言壯語:「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

文笙索性換了裝束,和戚琴扮作祖孫二人,戚琴拉琴,她就在旁張羅著收錢。

反正老人家拉琴,她百聽不厭。

如此等到了大興,文笙的病也好得七七八八了。

看得出戚琴對文笙一路上的表現十分滿意,他問文笙:「你之前跟著鳳嵩川他們去京城,是想學習音律?」

文笙心裡一跳,前生的遺憾加上這段時間所見所聞,她這時候內心對於學習音律的極度渴望連她自己都有些驚訝,戚琴這樣問,莫不是有意收下她這樣一個學生?

可想到一直以來,戚琴對雲鷺的態度,文笙很快便冷靜下來,她還是受了前生的影響,在這大梁,音律已經不再僅僅用來寄托情懷,它成了某種生殺予奪的特權,非親非故的,戚琴怎麼會這麼草率便把性命攸關的東西相授?

她想通了這點,目光恢復澄澈,肅然道:「不瞞戚老,學習音律是我現下最大的心願。」

戚琴似是早知她會如此回答,又問道:「這世上,能發出動人旋律的樂器有千百樣,你想學什麼呢?」

文笙明知道這時候要投戚琴所好,應該答一句胡琴,但她心中對此早有答案,不想為了討好戚琴,改變自己的初衷,遂坦然回答:「晚輩最想學的其實是古琴。」

「哦?」戚琴聞言有些意外。

「古琴和雅恬淡,乃是樂器中的君子,晚輩心慕已久。」

戚琴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當今世上公認的古琴第一人當屬譚國師,可誰若是說他琴聲和雅恬淡,所有的樂師都知道那是胡說八道,器中君子一樣奏得出『妙音八法』。」

他頓了頓,又道:「不過你年紀還小,能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已經很不容易,我有一位老朋友,古琴彈得十分不錯,他的琴聲會令聽者陶醉,卻不會叫人迷失了神智,故而隻有那些真正淡泊名利的人才會懂得欣賞。這一點他不像玄音閣的那些樂師,也不像我。現在這人正好就在大興,你若隻是想學琴,而不是學什麼殺人之法,我到是可以帶你去見一見他。」

能得戚琴讚一聲不錯,那這人古琴彈得必然極好,文笙大喜過望:「多謝戚老成全,晚輩求之不得。」

戚琴微笑道:「切莫高興得太早,我醜話說到前麵,他那脾氣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戚琴的這位老友姓王名昔,早年也曾給權貴子弟作為教習,為他們啟蒙音律,後來得罪了人,對方散佈流言,說他教授的方法不對,凡是得他啟蒙的樂師都會步入歧途,日後沒辦法再進入玄音閣深造,致使他最終被掃地出門。

王昔半生漂泊,直到這幾年才落腳大興,在青泥山上隱居。

青泥山是大興境內一座不出名的荒山,山不高,上麵種著成片的鬆柏,大冬天的草木不發,溪水乾涸,枯枝上舊雪未融,掩映著其中幾間破房子,看上去頗顯蕭索。

戚琴一邊上山,一邊笑對文笙道:「你看,要和雅恬淡,日子可清苦得很。」

何止是清苦,兩人到時,正聽到鬆林裡麵有人大聲嗬斥:「你個老東西,這山、這片林子都是我家老爺的,你白住這麼久,還隨意亂砍我們老爺的樹,也該給個說法吧!」

第五十九章 壞脾氣

戚琴和文笙相顧愕然。

這等人跡罕至的荒山野嶺,竟然還是有主之物?

那小子還在大聲嚷嚷,卻聽一個口音濃重的聲音道:「你們是哪家的刁奴?六年前老夫來此居住,青泥山上隻有些百年古木,沒有人照管,連根都快被蟲子啃光,老夫在此一住六年,種下這滿山鬆柏,按照大梁的律法,山野之草木藥石,有人已加功力,或刈伐積聚而輒取者,以盜論。」

文笙腳下頓了頓,不問可知,這個人必是戚琴那位擅長古琴的老友王昔。

與他爭執的幾個奴才可不管什麼律法不律法,高聲喝道:「放%e5%b1%81,我家老爺已經出銀子把這方圓百裡都買下了,這青泥山上一根草一塊石頭都跟我們老爺姓!你擅自用我們家的百年古木製琴,沒抓了你送官就不錯了,還敢白拿不成?」

王昔怒極反笑:「我說怎麼回事,原來是看老夫做出古琴賣了錢眼熱,世人之貪婪狡詐,可見一斑。」

幾個奴才受命而來,哪裡管他在那裡發什麼感慨,登時便有帶頭的喝道:「老東西,別耍賴,你不肯掏銀子,就先拿這幾張琴頂賬!」

說完了,屋子裡傳來亂哄哄地爭搶聲。

戚琴臉色一沉,握緊了手裡的胡琴,朗聲道:「住手!王昔老友,戚琴來訪。」

遠處傳來的爭執喧鬧聲並沒有因為戚琴這句話而中斷,突聽得「砰砰」兩聲巨響,跟著「嘩啦」「嘩啦」不知什麼東西被推倒在地,餘音裊裊響成一片。

王昔的聲音再度響起來,似譏似嘲:「要搶是不是?隨便你們,你們這幫刁奴,看好什麼隨便拿就是了!」

與王昔的嗤笑不已相反,幾個奴才七嘴八%e8%88%8c大聲怒喝,全都惱羞成怒。

「你個老不死,敬酒不吃非要吃罰酒!」

「奶奶的,不抓你到牢裡吃板子,看來你個老東西是不會老實。」

戚琴帶著文笙已經趕到了幾間破房子外邊,但見房門大開,門口站著幾個家奴,地上滾著一張古琴,好好的琴上麵全是泥土,底板裂開老大一道口子,琴弦也斷了幾根,文笙眼尖地瞧見屋裡地上也丟著東西。

這王昔方才一怒之下竟然將琴全都摔毀了,怪不得幾個奴才氣得跳腳。

一張好琴的價值非是用金錢可以衡量,文笙見狀不禁暗暗心疼,同時又想:「明明戚琴都先出聲了,有『三更雨』在,什麼事情解決不了?可這個名叫王昔老頭兒卻還是將自己的心血全都砸乾淨了,好剛烈的脾氣。」◢思◢兔◢在◢線◢閱◢讀◢

戚琴見狀顯是生了氣,不再多言,手中琴弓一擺,胡琴聲響起,一上來那琴聲就十分激越,文笙隻覺耳畔「嗡」的一聲,好像有一股寒風吹過了鬆林。

距離戚琴最近的一個家奴立時便有了反應,他兩手往胳膊上一抱,嘟囔道:「怎麼這麼冷?」五大三粗的模樣突然做出這樣一個動作來,叫不知道的人看到,隻會覺著怪異到有些好笑。

但此時在場的卻沒人笑得出,幾個鬧事的家奴很快俱都變了臉色,湊在一起張皇四顧,好像林子裡隱藏著許多厲鬼,隨時可能撲上來捉住他們啃食。

一個六旬上下的乾瘦老者隨後自屋裡出來,看到戚琴,板著張長臉不悅地道:「又是這樣,最煩你們來這手,烏煙瘴氣,亂七八糟。」

戚琴不以為忤,手上胡琴「吱扭」一聲,像是誰人在說話。

領頭的家奴一聲驚呼,不辨方向抱頭鼠竄,有人帶了頭,其他幾個也都麵露驚恐之色,「啊啊」叫著一路狂奔而去,連鞋都跑掉了也不敢回頭,好像後麵有可怕的鬼怪在追趕他們。

直到幾人逃得不見了影,戚琴才收了琴,緩步上前,道:「都一把年紀了,怎麼火氣還這麼大?」

那老者瞪眼望向他,半晌才從鼻子裡「嗤」了一聲:「一幫鼠輩,也敢來勒索老夫,我看他們能奈我何。」

戚琴心疼地望了望地上幾張摔壞了的琴:「傷敵八百,自損一千,我人都來了,你這又是何苦?」

那老者冷笑道:「千金難買我樂意。你戚琴可是大忙人,無事也想不起我來,說吧,勞你屈尊跑到荒山野嶺來見我這無用之人,到底有什麼事?」

戚琴顯是早習慣了他的臭脾氣,也不生氣,笑了笑,指著一旁的文笙道:「我給你送了個學生來。看看怎麼樣?小姑娘人很聰明,天賦我看也不錯,樣樣都比你以前教的那些蠢物強,你應該謝謝我這老朋友才是,可別把適才受的氣發到我身上來。」

又向文笙道:「這就是我和你說的師父。還不見禮?」

文笙上前欲行禮,王昔卻避而不受:「都說了那些是蠢物,有什麼好比的?你既是看著樣樣都好,為何不自己收下了教導?哼,推卻不過人情,送到我這裡來了,你當我這裡是什麼地方?」

戚琴微微歎了口氣:「你有所不知,我要收弟子可麻煩得很,還需先跟社裡打過招呼,唉,再說顧姑娘自己也是一心想學古琴。」

王昔怔了怔,這才拿正眼打量了一下文笙,不知文笙哪裡長得不合他意了,他眉目一皺,吹鬍子瞪眼道:「說不收就不收,難道還賴上我了不成?趕緊走,沒得以後又怪老夫誤人子弟!」

文笙躬著身子保持著欲行禮的姿勢,聞言求助地望向戚琴。

戚琴煞有介事點了點頭,手撚鬍鬚:「還真是賴上你了,我已經答應了顧姑娘,怎麼能說話不算數?你若不肯收這徒弟,至少這青泥山往後你是呆不住了。」

王昔大怒,兩條長眉漸漸豎了起來。

戚琴笑道:「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