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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笙 心漁 4273 字 1個月前

「好,客官您稍等,請問要什麼茶?」

隔壁雅間裡突然「撲通」一聲響,似有什麼東西掉落在地。

(回來得晚了。)

第十一章 畫癡白麟遠

文笙對茶沒有什麼偏好,隨便表哥拿主意。

李從武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離水人久聞歸雁樓的大名,他試著問了句:「聽說你們這裡有一道『將軍茶』?」

夥計恭敬地回答:「是用白州的紅茶加丹桂白菊一同煮沸,煮茶的水取自城南金鉤河上遊,客官,您知道金鉤河流經紀將軍的莊子……」

文笙揮了下手,打斷那夥計滔滔不絕的介紹:「就它吧。」

夥計應了一聲,見她沒有別的吩咐,退下去伺候茶水。

文笙不讓那夥計多話,是因為隔壁的白少爺白麟遠已經不耐煩了,雖然方纔那邊隻是冷不丁響了一聲,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動靜,但文笙就是能感覺到對方的煩躁之意。

文笙想若換了自己想安安靜靜地做點什麼事情,偏有人在邊上不停呱噪,她大約也不會有什麼好心緒。

這時候整個歸雁樓三樓也隻有他們兩幫客人。

文笙站起身,湊到屏風近前,悄悄透過屏風的縫隙往隔壁窺探。

李從武跟過來,他著實是佩服表妹膽子大,索性有樣學樣,也趴下來找了個位置偷看。

卻見隔壁窗戶開著,臨窗擺著長條桌案,上麵亂糟糟放滿了筆墨筆硯,一個人站在桌旁,穿了件雪青色的罩衣,腰繫深色絲絛,看背影長身玉立,能做這個打扮年紀不會太大,不用猜必定是那位畫癡白少爺。

李從武暗自咬牙,聽說他日日在這裡偷畫美人,原來竟是真的!

文笙已經看清楚了,瞥眼見表哥在旁咬牙切齒,不由好笑,拽了下他的衣襟,示意他回去坐好,外邊夥計送茶來了。

李從武打發夥計離開,斟了杯茶,親手送到表妹跟前。

這「將軍茶」不便宜,杯子裡橙紅色的茶水色澤濃鬱,雪白金黃的菊桂個頭小小,在水中不停打著旋兒,襯得十分好看。

李從武悄聲道:「好了,人也看到了,等喝了茶咱們便回家去吧。」

文笙將胳膊撐在桌子上,手托著額頭,以一個十分悠閒自在的姿勢斜靠在那裡,抬眼沖李從武笑笑,突然幽幽歎了口氣,用一種百無聊賴的語氣道:「我還以為能看到什麼像樣的畫呢,誰知坊間傳聞不可信,今日這歸雁樓算是白來了,罷了,試試這將軍茶吧,說不定也是徒有虛名。」

文笙一直特意壓著嗓子說話,聲音不大,但隔壁的白麟遠不過隔著一道屏風,絕對會聽得真真切切。

李從武嚇了一跳,表妹無緣無故去得罪白典史的兒子,這是想做什麼?都說那位白少爺性情古怪,誰知道他聽了表妹這番赤/%e8%a3%b8%e8%a3%b8打臉的話會有什麼反應?

他急得連連使眼色:「那畫畫得多好……」

文笙輕笑一聲,沒有接話,而是顧左右而言它:「咱們走吧!」

李從武鬆了口氣,站起身:「噢,好。」

他巴不得趕緊走,隻要出了歸雁樓,白少爺縱想報復也找不到人。

他卻不知在隔壁的人聽來,文笙的那聲笑比多少刻薄話都要刺耳,到底是不屑一顧還是不值一提?難道那幅被人交相稱讚的賞菊秋景在對方看來竟如一坨屎,叫他評價一下還需先行捏住鼻子?

文笙喝了茶,慢騰騰站起身,前腳出了雅間,果聽身後有人出聲道:「兩位留步。」

文笙回頭,隻見隔壁雅間門口站了一個麵色沉鬱的灰衣老者,看打扮像是個管家下人之類,神情卻透著倨傲。

李從武嚇了一跳,他方才窺探許久,竟沒有發現隔壁房裡還有這麼一個人在。

對方臉色不善,他這做哥哥的自然要擋在前麵,李從武露出戒備之色,上前一步:「什麼事?」

灰衣老者審視著兄妹二人,著重盯著文笙,將她由頭至腳仔細打量一番,皺眉道:「你們是離水本地的人麼?哪家的?家裡長輩怎麼稱呼?」

李從武打了腳底抹油的主意,生怕表妹沉不住氣人家一問就說出實話來,連忙一抱拳,搶先道:「鄙姓趙,家住城東露裡胡同。」

文笙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沒想到這位表哥粗中有細,到這時候還不忘要擺那趙員外一道。

果然對方誤會了:「露裡胡同?趙善道趙員外是你們的……」

文笙不願再和那姓趙的扯上瓜葛,截住表哥的話頭:「大家萍水相逢,何必動問姓名來歷?我們和趙員外並無關係。老丈有話直說吧。」

灰衣老者眼中閃過一絲不快,他是白府老僕,伺候白典史十幾年,看著自家少爺長大,在離水,稍微有點身份的人沒有不認識他的,就是趙善道本人看見他向來也客客氣氣。

本來白麟遠出門隻帶一個書僮,但這段時間不知怎麼了,總有些不相乾的人藉故跑來打擾,言辭間透露出結親嫁女之意,叫白麟遠煩不勝煩,他這才跟出來為少爺擋些俗務,叫他能專心畫畫。

灰衣老者沉下臉:「小小年紀不知道天高地厚,跑到這裡來信口雌黃,而等粗鄙村夫連飯都吃不上,哪裡懂得我家少爺畫作之妙,還不速速離開?」

夥計聽到聲音趕來伺候,被灰衣老者瞪了一眼:「我待要問問武掌櫃,歸雁樓怎麼回事?什麼泥%e8%85%bf子都往上領!」

夥計聞言大驚失色,飛快地瞥了文笙一眼便要請罪。

文笙也不氣惱,含笑道:「老丈發怒,原來是因為在下沒有跟著捧場奉承白公子的那幅畫,嗬嗬,是我失禮了。我不喜歡講違心的話,得罪之處還望海涵。」

她一口咬定自己不過說了句實話,那幅賞菊秋景就是畫得不堪,到顯得對方非但沒有涵養,還仗勢欺人。

雅間裡的白麟遠實在聽不下去了,寒聲道:「那勞你詳細說說,我那畫到底糟在何處?」

事情鬧成這樣,文笙不說出個子醜寅卯來是絕難善了了。

不過這也正是文笙想要的,她徐徐道來:「白公子既然想知道,那我就簡單提幾句吧,這幅賞菊秋景匠氣十足,缺少神韻。觀它可知,畫這幅畫的人眼中無趣心中無情,照此下去,一輩子都很難在畫畫上有所成就。」

第十二章 點睛之手

文笙這番話很不客氣,實在是一針見血不留情麵,白麟遠對畫畫越是癡迷,受到的刺激便越大。

但文笙並不擔心對方會挾私報復,一幅賞菊秋景能看出許多東西來,那畫若真是一無是處,文笙隻會隨口附和幾句匆匆離去,再不費這%e5%94%87%e8%88%8c。

正因為她看出來白麟遠在畫上十分用心,且有一定的火候功力,才篤定對方聽了自己的話,即使不服,也隻會用畫畫找回場子。越內心驕傲的人越是如此。

「你!」那位白少爺怒喝一聲,跟著「砰」的一聲巨響,隔著簾子不知又砸了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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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老僕臉上厲色一閃:「你倆先不要走!」轉身回了雅間去勸說自家少爺:「少爺不要聽他胡言亂語,一看就是什麼都不懂的土包子,畫筆都沒拿過,哪裡懂得欣賞。」

「你去給我把那幅畫取下來。」白少爺的聲音傳出來,一聽就是在堵氣。

灰衣老僕出來,瞪了夥計一眼,黑著臉吩咐道:「去和你家掌櫃說一聲,這裡有事,亂七八糟的人先不要叫他們上來。」過去小心翼翼將牆上的畫取了下來。

夥計應聲下樓去,李從武緊張地望了眼文笙:「咱們也走!」

「別忙走,既然你眼光如此厲害,不如就在這裡畫上一幅給大家瞧瞧,好叫白某長長見識,看看什麼樣的畫才是有神韻的大家之作。」惡氣發洩出去,白麟遠說話的語氣聽上去比方才平和了一些。

灰衣老僕將簾子拉開,雅間裡砸爛的東西早已收拾乾淨,長桌上先前畫了一半的畫也挪到了一旁,隻擺著那幅賞菊秋景。

白麟遠站在桌旁,抬起頭來,帶著好奇之色審視著外邊的兄妹二人。

四目相投,文笙和李從武這才得以看清楚這位白少爺的長相。

白麟遠年紀不大,膚色偏白,襯得五官十分乾淨,眉眼若刀鋒雕刻出來,透著幾分硬朗,隻是眼神淡漠,看上去不容易親近。

李從武當即便想:「哎呀,這姓白的細皮嫩肉可比管儀生得好,表妹會不會就此看上這小白臉,想要嫁到白家去?不行,我定要看住她。」

他這裡胡思亂想,文笙卻隻注意到白麟遠雖然皺著眉十分不快,卻目光清明,暗自生出些許欣賞,邁步進了雅間:「不敢當,大家以畫論友,切磋一下到是無妨。」

李從武瞪著眼阻攔不及,他實在想不通顧家表妹從來沒有學過畫,哪來這麼大的自信,還什麼以畫論友,她就不怕當眾出醜?

白麟遠初看對方衣著不免有些輕視,待看文笙舉止從容,透著一股氣定神閒,心中不由湧起一陣怪異之感,也許此人是有真才華,並不是要踩著自己譁眾取寵。

這麼想著,本來是要吩咐灰衣老僕伺候紙筆,乾脆親自伸手到旁邊拿了張空白畫紙,準備鋪到桌上。

文笙抬手攔住:「白兄若是不介意,我便就著你這幅賞菊秋景簡單添幾筆吧。」

白麟遠麵露古怪:「好。」

賞菊秋景左側尚有數寸的留白,上窄下寬,對方既然說是添幾筆,想是要在這丁點兒地方上做文章。這人將自己這幅得意之作貶得一文不值,他到要瞪大了眼睛好好看看,這好好的一幅畫還能整出什麼花樣來?

一時四下裡鴉雀無聲,文笙盯著那幅賞菊秋景陷入沉思。

打一見到這幅畫的佈局,文笙就靈機一動有了個粗略的想法,此時不過是把那想法在腦袋裡細細成形,打個腹稿而已。

她端詳的正是左下角的那塊留白。

白麟遠的這幅畫太過一板一眼,文笙要添的這幾筆不但要使整幅畫平添生氣,還要與原作渾然一體,要畫出好來十分不易。這固然考驗繪畫的水準,更需作畫的人有著絕佳的大局觀。

前世文笙的十三叔顧君衍書畫雙絕,是南派山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