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深處的聖域,悄然地迎接我們。這應該就是衛星照片上看到貌似農園的地方。雨稍微下大了,我嚥了口氣,舉足踏進聖域。從黑夜中,又或是從天上,從我心裡,似乎有聲音在說:別進去。但是,我無法停下腳步。榎野跟在我後麵,因為這是個開放場地,他沒辦法一個人行動。
那兒有塊區畫成四方形的農地,種植著我沒見過的小樹。我用手電筒照著,觀察那些小樹。
「種的好像不是蔬菜。」我說,「該不會是,大麻?」
「不是。」榎野在我身邊蹲下,搓搓地麵的葉子,「大麻不會長成這種樹。」
「看上去隻是普通的樹……」
「對,普通的樹。一般在山上到處可見的樹。這叫作小溝樹,那是結香。」
看來也不是在製造毒品或毒藥的原料。但是,為什麼在這種地方栽培呢?難道打算把樹果當作糧食嗎?
「克裡斯。」榎野叫我,指著廣場最裡側。
那裡有棟鐵皮屋頂的小屋。叫它小屋說不定還嫌太大,但叫它房子,外觀又太粗陋。它有個狀似煙囪的突起,讓我來形容的話,頗像個工廠。漸漸增強的雨勢,在鐵皮屋頂發出吧噠吧噠的聲響。
「那是……」
「跟照片上的房子相同。」
「消失的小屋,就是指它嗎?」
「不對,那是另外一棟。」榎野踏出一步,「去看看吧。」
我們的冒險就快要進入佳境。榎野一聲不吭的樣子、轟然的雨聲,以及聽到我%e8%83%b8中激烈的鼓動,都讓我全身上下有這種預感。榎野從走進本鎮開始,就是為了尋找這個陰森之處吧,而我們現在終於找到了。我和榎野一起走近那棟鐵皮小屋。
入口處沒有門,隻立了一片三合板。我把燈往它照去,並沒有特異之處。最後我們兩人站在入口前,合力搬起那片三合板,橫倒在旁。
剎那間,一股怪異的惡臭籠罩著我們,那種明顯不尋常的臭味,令人本能地想走避──我再也受不了,如果沒有榎野在旁,我一定立刻轉身逃走。但是,我不能離開榎野一步。
我舉起顫唞的手,將燈光射入小屋中。
啊……
我的腦細胞一起發出抗拒令。
那是不可目睹的東西!
從牆連到另一麵牆的鐵杆上,隨意吊掛著許多……宛如洗好衣物般的膚色東西……
另外有兩個巨大的鐵桶,裡麵堆著暗紅色條狀物體……
暴露出來的白色東西是……
這裡不是什麼聖域,而是地獄啊!
榎野一個人進入屋內。
「榎野,」我立刻追過去。「這是……」
「無數的被害者。」
他的語調一如往常般冷漠平淡。
「這太詭異了!」
人體被拆成了碎片,
放進鍋裡,
剝去了皮,
曬在鐵杆上……
簡言之,這是個殺人工廠。到處放著從沒見過的木製水槽、類似織布機的工具,角落有塊扭成一團的破布,可能是用來擦拭血水,已經染成暗紅色。中央有張大桌子,好像在宣告遺體是在這裡被肢解一般,表麵已變得深黑。放進鐵桶裡還沒煮的切碎遺體,泡在什麼液體中,看起來就像在烹煮世上最汙穢的食物一般。還有掛在鐵棒上的人皮,從形狀可知,那的確是人體的一部分。這些、這些才是「推理」中殺人魔的勾當。我太天真了,真正的犯罪是這種樣子。啊──我真的無法理解。
雨下得時大時小,像波浪般打在屋頂。屋頂滴落的雨滴在水窪猛烈彈跳著。我站在門口,無視飛沫濺濕了腳,呆望著這副難以置信的慘狀。兇手利用了末日預言的動機,而這種光景才是世界末日。自己成就了預言──這句話在我腦中迴盪。
到頭來,「偵探」隻不過是個狂人吧?一個與邏輯、推理都無關的純粹殺人魔,不是嗎?
「榎野,我們……我們回去吧。」我說。
榎野已進入屋內相當裡麵的地方,正欲打開牆邊放置的置物櫃。
榎野聽到我的聲音後回頭,他不能拂逆別人說的話,於是點頭,順從地回到我身邊。
就在此時,儘管無風,置物櫃的門卻靜靜地,自動開了。
中間有個偌大的黑影子在蠢動。
那動作彷彿影子本身是個有意識的生命。
不久,影子有了輪廓,即刻成了實體呈現出來。
漆黑的裝扮和黑色的麵具。
「偵探」──
「偵探」躲在裡麵。
榎野背對著牆,沒有發現。
「榎野!」
我大叫的同時,黑影揮起粗壯的手臂,他的手上握著一支大斧,不偏不倚地正欲把榎野的頭劈成兩半。
劈下的瞬間不到一秒鐘。
隻有一秒。
一秒即死。
我太過驚駭,手上的手電筒不覺滑到地上。
榎野被殺了。
就在一剎那間,幾乎是目測也無法捕抓的轉瞬間,榎野在光線中轉身,用力掄起拐杖。
下一秒鐘,黑影發出巨大的聲響翻倒在地。
我趕緊拾起手電筒,把光照在四腳朝天的黑影上。
光芒中映出黑色的麵具。
空洞的兩個眼窩裡……有著血絲滿佈的眼珠。
那對眼睛帶著騰騰殺氣,看向榎野。「偵探」手持著斧頭再次站起。他並沒有失去鬥誌,反而更加旺盛起來。現在那魔鬼般的眼神凝視著榎野,「偵探」巨大的身軀,因為急促的呼吸而全身震動。
相對的,榎野卻有如一絲波紋也無的清泉,沉著不驚地擺好架式應戰。榎野輕輕揮舞拐杖,緩緩將瘦小的身子往後退一步,然後單手敏捷地從%e8%83%b8`前口袋裡取出銀邊眼鏡。這是我第一次看他戴眼鏡的模樣。
拿著斧頭的「偵探」與榎野的距離隻有幾公尺。
「克裡斯,把光保持在對方身上。」榎野說。
光──就是我手中的手電筒。
此時,「偵探」揮動斧頭向榎野撲來。我用發顫的手操作光源,追逐「偵探」狂野的動作。
榎野舉起手杖,直接架住對方的斧頭。眨眼間,拐杖做了個神奇的動作,纏住了斧頭,使它從「偵探」手中脫飛而去。斧頭在空中飛過,撞到牆壁落下來,插在地上。
失去斧頭的「偵探」呆在原地,而榎野再往前一步,用最簡單的動作,舉起拐杖架住「偵探」的腳往後一甩,「偵探」再次跌倒在地。「偵探」的身體猛烈地撞到地上,榎野再走前一步,用拐杖尖架住「偵探」的手,扭一圈轉到背後固定。關節被折彎的「偵探」發出呻[yín],當場趴伏在地。
「你以為你殺得了我嗎?」榎野氣息不紊說,「我腦中刻入三千種犯人的行動模式,你也不例外。」
「榎野!你沒事嗎?」
「我沒問題,倒是去把那裡的繩索拿來給我。」
榎野指著桌上,切碎的肉片交錯著一條繩子。我儘可能轉開臉拿起繩子,然後將它交給榎野。
正要遞到榎野手上時,我的腳被牢牢抓住了。
低頭一瞧,「偵探」的手攫住了我的腳。
「哇!」①本①作①品①由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網①友①整①理①上①傳①
他朝我的腳一施力,我便整個人翻倒在地。
「克裡斯!」
榎野一退縮,「偵探」便如發狂的狼般嚎叫站起。榎野彷彿被那聲音衝開,也跟著跌倒。
「快逃啊,克裡斯!」
榎野的聲音牽引著我站起,「偵探」交互看著我們倆,然後把目標從榎野轉向我。我使足了勁把兩條發抖的%e8%85%bf往後移,然後跑出去,但腳步聲立刻跟上。不論是體格還是%e8%85%bf長,我都輸他一截。
我跑到屋外,雨水打在我的臉上。耳鳴聲混著雨聲,成為最刺耳的音樂,況且還又加上我蹣跚的腳步聲和「偵探」狂想式的追趕聲。
他就快追上我了。
念頭才一起,我感到背後被推了一把。
我結結實實地撞到地上,倒在草叢裡,立刻全身濕透。
好不容易撐起身子,回頭一看,「偵探」正站在我背後。
沒有表情。
隻有深不見底的黑暗……
「偵探」有動作了。
我要被殺了。
我閉上眼向神禱告。
但是,死亡並沒有到來。我聽見「偵探」從身旁掠過的聲音。睜開眼,尋找聲音的方向,隻見一個黑影消失在森林。
「克裡斯,克裡斯。」
榎野站在小屋門口叫我。從門口到我倒地之處,隻有幾步的距離。我以為自己逃得很遠了,沒想到才走了這點距離。
榎野無法從門口出來。我站起來,拍拍濕透的衣服,走回榎野身邊。
「沒受傷嗎?」
「沒有……」
連我自己都不相信竟然得救了。
「兇手不殺小孩,但檢閱官似乎是例外。」
「但是……聽說壞孩子會被割下頭……」
「你沒被割頭,表示你不是壞孩子吧。」
「沒這個道理啊……」
就算他一開始就砍下我的頭也不奇怪。我沒有幫助過任何人,還把榎野置於險境。
「榎野你呢?沒事嗎?」
「沒問題。」
榎野把眼鏡摘下來放回%e8%83%b8`前口袋。
「榎野,你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