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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檢閱官 北山猛邦 5150 字 1個月前

是穿著跟白天一樣的服裝,在幽暗的房間裡,手持拐杖站著。

「榎野。」

「真快。」

榎野有點意外說道,然後在陰影中凝目看看手錶。他連手電筒都沒拿。

「我有點等不下去了──」

「提早出發吧。」

榎野沒有回應我的話,率先往前走去。

「等等我,不用那麼急吧。」

我跟在榎野後麵走出大廳,我們快步來到玄關門前。

隻憑榎野和我兩個人,真的能搜索森林嗎?鬼雖然可怕,但若是迷路受傷更可怕。而且,斷頭殺人魔「偵探」也潛伏在森林中,這次,我們也有可能走上黑江隊長的險境。

正走出門外,榎野猛地回頭。

「出門前,我必須先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

「我啊。」

「唔。」

「我無法一個人外出。」

「什麼意思?」

「我不能走到開放的空間。」

「為什麼?」

「……我想一個人外出時,身體就不能動。」

我以為是開玩笑,但看到榎野表情嚴肅,立刻知道這並不是玩笑話。

他得的不是幽閉恐懼症,而是開放空間恐懼症嗎?但是,既然沒有心,卻有恐懼感,這種狀況著實奇妙,也許他過去遇過什麼討厭的事。

「那麼,要怎麼做?」

「雖然我一個人沒辦法外出,但隻要附近有人就沒問題。所以,克裡斯,我想請你一直待在我碰觸得到的範圍。」

「這倒沒問題……」

他深夜找我去探險,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榎野好像並不完全信賴那兩個黑衣檢閱官,又希望有人陪他外出,所以才會找我吧。不管怎麼樣,他需要我這點是不變的。不管是什麼形式的需要,我都感到歡喜。

「好的,瞭解。」

我們一起出門。屋外降著無聲的小雨,雨珠輕軟得既沒有溫度也沒有重量。在夜的陰影中,它連形影都不見,隻是靜靜地沾濕了紅磚道。受到手電筒照射瞬間成形的光雨,卻細得令人懷疑是否是一絲絲的線。由於幾乎感覺不到雨絲,我們決定頂著雨走。

「如果,我現在說我要回去,你會怎麼辦?」

我向身旁的榎野問道。他似乎緊張了一下,步伐有點僵硬,但還是筆直向前地開了口。

「如果你那麼說,就依你的話。我是個順從的人。你不想去嗎?」

「沒有。對不起──我們還是去吧。」

榎野雖然不在意別人的存在,但卻是服從的。他並不會反對黑衣檢閱官們的意見,對我這個百分百的陌生人的問題,也都照實回答。而且,在戶外行走時,還必須仰賴別人。他是不是個優秀的檢閱官還在其次,我倒是對他的偵探能力有點不安──本來應該是扮「偵探」的人牽著我走才對呀…:

夜晚的城鎮宛如海底都市般沉靜,我們背著靠不住的街燈光線,往黑暗、幽深處前進。榎野依舊走在我身旁,以安步當車的動作跨著步伐。我們之間若是稍微拉開距離,榎野就會小跑步急忙走近我。

循著步道反方向行,周邊變得越來越暗,不久便看到森林的輪廓。這時節離紅葉還早,森林在雨水浸濕下變得更黑。身體感受不到的微風,不祥地擾動腳邊的野草,不時阻擋我們的腳步。不過,正確地說是榎野看到我站住,也跟著止步。

「世界上真的有鬼嗎?」

我問榎野,他神情冷淡,斜眼睨著我。

「有。至少鎮上稱之為鬼的東西,是存在的。」

「真、真有的話,那可傷腦筋了。」

「傷腦筋?」榎野歪著頭。「──不管怎麼樣,鬼魂的存在,已成功地在森林與市鎮的分界點上擾亂了鎮民。鬼既是守衛也是引路人,既用恐怖阻止人們進入森林,又以神秘引誘人進去。總之,我們在這裡淋雨也沒用,還是往前走吧。」

榎野指著森林的方麵,當然,我沒走之前,他也站著不動。我小心翼翼、膽顫心驚地跨出步伐。小雨濡濕的頭髮覆在額頭上,希望這個行動能在雨大之前結束──

我們終於進入森林裡。從這裡開始,就是街燈照耀不到的陸地深海。樹林抖動的枝葉不再在遠處,而是在我們的頭頂上,俯瞰著我們。風和空氣都變了,但另一方麵,可以不用擔心雨,除了迴盪的雨聲外。

「榎野,到了森林中不怕嗎?」

「身邊有樹在安心多了。雖然並不完全。」榎野說,「而且,我沒帶照明,所以不能離開克裡斯身邊。」

我們緩步踏在濕漉漉的地麵,往森林深處走去。

我把光照向四麵八方,略帶恐怖氣息的樹洞四處可見,像是瞪視我們的眼睛。當然,沒見到鬼魂的蹤影。

「沒見到鬼吧?」

「現在不在吧。」

「好像看不見回頭路了耶。」

我憂心地回頭看,森林的入口已經隱沒在黑暗中。

「又不是走在黑雲裡。」榎野從內側口袋拿出小型終端機,「這是衛星定位的裝置。」

「好厲害哦……居然有這種東西。檢閱官果然有許多貴重的機器。」

「這不算什麼。」

我們並肩走在森林中,沒有上次的濃霧,但仍是一片漆黑,似乎快要沉溺在濃厚的陰影中了。如果不是和榎野同行,我可能會因為太黑而失去鎮定。

榎野的步履有些蹣跚,果然他不太能在屋外活動,即使是森林裡也一樣。他拄著拐杖,如果姿態正常的話,說不定看起來十分紳士。然而,那略帶警戒的態度,不太像紳士倒像個膽怯的小孩。因為榎野並不是把拐杖拄著走,而是把它緊抱在腋下。

「『偵探』……真的是黑江隊長嗎?」我問。

「你認為呢?黑江生前、死後你都見過,不是嗎?」

「我不知道。」想起那具無頭屍就倒胃。「沒有頭,屍體看起來就像別人……」

「假設屍體不是黑江,『偵探』從湖上消失也是個事實吧?對於這一點,你怎麼說?」

「唔──自警隊裡真的有黑江隊長的同夥嗎……」

「黑江有必要死嗎?」

「什麼意思?」

「黑江如果是兇手,他就等於把自己從世界上除掉了。準備了一具別人的屍體,打扮成自己,然後在湖上做了一場表演。他有必要做到那種地步,讓人看見自己的死亡場麵嗎?」

「也許是你們的調查已經逼在眼前吧。所以他成為嫌疑犯之前,先當上被害者。」

「嗯,以動機來說,的確別無其他,毋寧說,這個動機與無頭屍體再適合不過。如果是指『斷頭』的『卡捷得』持有人殺人的話。」

「那麼黑江隊長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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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住和汐間是這麼想的。但我可不會被騙。那就是為瞞騙檢閱官所設計的詭計。」

「嗄?……」

「因為持有『斷頭』的『卡捷得』,所以把屍體掉包。這種推測全是兇手的誤導。實際上兇手另有他人。而且兇手殺了黑江,把頭顱拿走,這是引導我們誤以為兇手是黑江的手法。看來這位『偵探』相當善於在我們之前,引導搜查人員走向錯誤方向。用在紅印上的十字架是這個道理,船上的無頭屍體也是。」

「那麼,『偵探』與黑江是不同的人?」

「嗯。」

我們在森林中前往,榎野時而停下腳步,用衛星定位器確定位置。

「榎野,……你為什麼當檢閱官?」

「我不是想當才當的,等我意識過來時就已經是檢閱官了。」

「是這麼回事啊。」

「我們這種檢閱官哪,」榎野抬起頭瞧著我。「從很小的時候,就被培養成『卡捷得』專門檢閱官,我們的腦袋裡幾乎都是『推理』的相關資訊。」

「原來是這樣……」

「克裡斯,你呢?」

「什麼?」

「為什麼來到日本?」

「嗯……」看來還是瞞不過檢閱官,不過……「我在英國的家園沉沒了……無處可去,所以決定踏上旅程。日本是我父母很有淵緣的地方,所以……」

「你對『推理』的認知,是在英國學會的?」

「我爸爸……常常跟我說。」

「你對『推理』有什麼期待?」

「期待?……」

期待嗎?原來如此,或許我對「推理」抱著什麼期待,但是究竟期待什麼?「推理」純粹是殺人的故事,是這個世界該排除的故事。暴力、犯罪、流血、殺人……為什麼我對「推理」抱著近似憧憬的感情呢?為什麼我要追求「推理」呢?而且是早已失落的「推理」……

「我見過形形色色跟『推理』有關聯的人,」榎野背對我走出去,「他們都沒有什麼好下場。如果生活在跟『推理』無關的世界,人們就不用死得那麼淒慘了。瞭解知道那個世界,你也會被那個世界知道。」

「我知道。」

「不要太深入了。」

「……這話說得有點遲了。」

「有道理。」榎野停住腳回頭,「走吧。」

接下來的三十分鐘,我們一直在森林中走著。樹根交纏在地上,路況非常糟糕,我們就在好幾次差點被絆倒中,追尋某個無形的東西。

突然間視野一開,我們停住了步伐。

那裡的樹林被砍伐開墾,形成了廣場般的空地。這個靜寂的廣場宛如隱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