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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檢閱官 北山猛邦 5134 字 1個月前

曉。白霧緩緩隨風消失,露出了整條小船的全貌。木板釘的小船船身塗了白漆,上麵最多隻能坐兩個人。船頭朝著我們的方向,以接近靜止的速度極緩慢地靠近。

我們的視線沒有離開小船半秒鐘。

船上沒有「偵探」。

至少從岸上看,船上空無一人。

「沒有人。」

「也許躲在船底。」

神目伸長脖子站到水邊,但似乎還是看不見船底。

「喂,這樣再等下去,船也不會靠岸的,你打算怎麼辦?」

「如果不把船拉過來……」

「怎麼拉!」

「我去。」我說。

「喂,你不準。萬一出了什麼事……」

「沒關係。」

怎麼看船上也不像有人。

當然,我所指的是活人……

「你會遊泳嗎?」

「會,遊泳是我最拿手的項目。」

「那麼,你帶著這條繩子去吧。把它套在船頭,我們用拉的。」

神目從口袋裡拉出繩子,把它捆成一個環交給我。

我拿著繩子走進湖裡。湖水寒冷刺骨,不過這水溫我還適應得了。倒是感覺有些異樣的湖水包裹住身體,壓迫著我的%e8%83%b8口。跟平常的狀態不太一樣。我盡可能不潛入水中,以站姿前進到小船的位置。湖水有點噁心的臭味。

船上可能躲著持斧頭的「偵探」,但是,在水底我肯定比他靈活。這點自信讓我毫不遲疑地往船邊靠近。

終於遊到船邊。我照著神目的吩咐,把繩子綁在船頭前端。

向他們打了個手勢。

之後,他們兩人,再加上守在該地的一名自警隊隊員開始拉引。船漸漸從我身邊飄離,我遊在船後跟隨。

「啊!」神目發出慘叫聲。

一定是船靠岸之前,他就看到船內的狀況了。

不久,船靠了岸。

「怎麼會這樣!」朝木老闆低喃道。

我從船側通過遊上岸。

往船裡一瞧。

裡麵躺著一個無頭的男人屍體。

船上滿地是血,內部處處灑落的血跡,底部則成了血塘。船一搖動,血塘也跟著晃,斷頭處還不斷滴出血來。

屍體穿著很眼熟的衣服。

是黑江隊長的外套。

從屍體的身長形狀來看,除了黑江隊長恐怕沒有別人。

「快看……」

朝木老闆指著某處往船身接近,從屍體的腳邊,拾起一把斧頭。斧頭也被血染得通紅。

「是『偵探』幹的。」神目開口道。

「『偵探』到哪裡去了?」

「沒見到。」自警隊隊員回答。

「『偵探』消失了……」

「果然是『偵探』嗎……」

我盯著自己的腳。才剛上岸,渾身濕漉漉的。混雜著小石頭的沙灘上,清楚留下我的足跡。

如果「偵探」從小船跳進湖中,遊到岸邊逃走,應該也會留下跟我一樣的足跡。但是看得見的地方,都沒有任何痕跡。剛才我上岸時也並沒有壓過「偵探」的痕跡。我非常清楚,岸上沒有任何異狀。

「偵探」留下無頭的屍體,宛如魔術般消失了。

在一座完全被包圍的湖上。

【間 奏】 書包中的少女

昏暗的下午。過了中午遠方雷聲不斷,空氣中充斥雨的氣息,然而,到現在一滴雨都沒下,烏雲黑沉沉地垂在低空。鴉群形成巨大的影子,往山邊逃去,它們的叫聲向小鎮宣告著不吉。

拓人跑著回家,他原本想在朋友家玩到傍晚,但天候變了,所以提早離開。邊跑邊望向遠方的天空,看見閃電在雲間跳躍,閃光中倏然浮現的鴉群身影,像是空中的一點點汙漬。霎時,世界一片寂靜,而晚了半分的雷聲,雖讓拓人害怕,但也湧起孩子似的激昂感。

延伸到自家的車道,已化為柏油的荒野。大大破開的裂縫雜草蔓生,窪陷處積了雨水,是一條已被棄置的車道。據說車道的末端,存在著許多人聚居的「都市」。拓人無法想像那是什麼樣的地方,沒有人需要去鎮外,鎮是孤立、封閉的。

人煙渺然的道路中央,掉落了一個白而柔軟的東西。拓人剛開始以為是一隻大羽毛。拓人放慢了腳步,戒備似的小心靠近。走近一看,那個白色柔軟、看起來像大羽毛的東西,有著人的形狀。

他再仔細觀察,發現那是一個少女。美麗的黑髮像把道路浸濕般潑灑開來,微側的身體,與微側的臉。兩條細長的%e8%85%bf從裙襬下伸出來,沒穿鞋。她是用什麼方法來到這裡呢?拓人想。

纖細而雪白的手腕,毫無防備地伸展在道路上。拓人凝視少女的手,然後仰望天空。雨就快下了,不能放著她不管。雷電閃著光,照映出慘白的少女輪廓,像幻影般浮現出來,旋即又消失。喂,你怎麼了。拓人試著叫她。但少女沒有反應。對一再轟鳴的雷聲,少女也沒有一絲變化。她的神態有異,拓人雖然年紀尚小,但也知道這狀態非比尋常。他碰碰少女的肩,感覺不到溫度。少女明顯地在各種方麵都與其他人不一樣。快醒醒,他叫了好幾次。但少女還是躺著不動,每當閃電亮起時,少女的形體便形成虛無的影子。

拓人抱起少女。身體輕得讓他詫異。

他抱著少女,才跨出一步,雨滴便像追隨他一般落下,雨聲宛如一場激烈的戰爭。正當他覺得自己被一股沁涼的獨特空氣所包圍時,拓人已經渾身濕透了。撞擊地麵的雨珠化成霧狀跳躍而起。雷聲很近。拓人彎著身子為少女擋住雨水,急往家裡奔去。

拓人一到家,便直接把少女抱到自己屋裡。背後傳來父母叫他的聲音,但他暫且不想理會。輕輕地將少女放在床上,蓋上被單,然後才走出房間。

母親冰冷的眼光等著他。

「走廊都濕了。」

「是。」

「是你弄的吧?」

「是。」

「馬上恢復原狀。」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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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人拿來抹布,擦起走廊地板。整個打掃過一遍後,又把抹布換成毛巾,擦著自己的頭躲回房間去。

他們似乎沒有發現少女。如果被他們發現的話,還不知道會說些什麼。暫時先別告訴他們吧,拓人看著床上的少女,心裡考慮著。

少女的姿態和倒在路上時一樣。可能衣服全濕了吧。會不會感冒呢?但他沒有用毛巾為少女擦乾,也沒有幫她換衣服,稚齡的少年還不懂這些。

看到她時,即知少女不是鎮上的人,因為這裡是個封閉的鎮,拓人對所有的孩子大都認識。然而,他從來沒見過少女。也許是從「都市」或別的城鎮來的。偶爾也有外人會來這個鎮。如果少女是外地人,為什麼會橫躺在路當中?最令他不解的是,少女異於常人的氣息究竟是怎麼回事。

拓人凝望少女的臉,吃了一驚。

少女沒有眼睛。眼的周圍浮著黑影,好像遭到兇暴的對待。黑影中央從前確實有眼球,但現在卻不見了。沒有眼睛,所以也不知道她究竟是睡著還是清醒。也許她隻是裝著睡著的樣子。拓人心裡思忖著,再次叫喚她,但沒有回答。

從那天起,拓人展開了奇妙的生活。他不斷對完全沒反應的少女說話。拓人告訴自己,少女隻是裝睡,一定有什麼原因,讓她無法說話吧,而且那原因一定很嚴重。畢竟她失去眼睛,而且倒在路中,所以不可能不嚴重,還成了現在這種模樣──

「妳從哪裡來的呢?」

少女不回答,從早上便一直靜躺著。

「喂,我瞭解,你一定有什麼苦衷吧?不用擔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也不會讓我媽知道。所以妳跟我說說話吧?」

不論他說什麼,少女總是不開口。拓人漸漸感到悲傷,少女不但失去了觀看世界的眼睛,也許連傳達語言的嘴也喪失了。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太慘了,少女真可憐。以後,她要如何活下去呢?

拓人早早結束晚飯時間,把剩下的食物悄悄地帶到自己房間,用湯匙舀湯送到她嘴邊。好喝的湯喲,輕輕地抵在她嘴上,讓它流進去。但湯沒有流進她的嘴裡,隻把嘴巴四周弄濕而已。

「你得喝一點湯呀。」

拓人終於不耐煩地說。真煩人,她這麼裝睡想裝到什麼時候?特地幫她端了湯來,卻不領情。下次不拿了。

第二天,少女對拓人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還在睡嗎?」

拓人用力搖晃少女的肩,少女宛如沒有觸覺一般。他把床讓給少女,自己一直睡在地上,可能因為疲倦,拓人對少女有些焦慮,用力按著她的肩,想把她弄痛,他用了相當大的力氣,但少女沒有任何抵抗。

「拓人。」

此時,屋外傳來母親的聲音,一如以往地不帶感情。拓人跳起來,不假思索地向門口衝過去,按住門把不讓人隨意打開。

「開門。拓人,你在房裡做什麼?」

「等等,我在唸書啦!」

拓人把學習用的收音機耳機拉過來,塞在耳朵上。

可是得把床上的少女做些處置。

拓人立刻打開衣櫃,掀開床單,把床上的少女抱起來,幾乎像扔的一般塞進衣櫃裡。就在他關上衣櫃門的瞬間,母親不由分說打開房門進來了。

「你有在好好用功嗎?」

「有啊。」

拓人拿出收音機。收音機正播放「新社會」的講義。

──戰後混亂期實施「焚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