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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檢閱官 北山猛邦 5260 字 1個月前

放心吧。」悠裡噗哧一笑。「實際上,並沒有小孩被他砍頭。剛才的故事就可以證明啊,而且我從來沒聽過『偵探』會殺小孩。雖然我不曉得是什麼原因。」

「他不殺小孩嗎?」

這時,房間的電話響了。這是今天的第幾次?我被電話聲嚇得跳起來,但還是盡力掩飾下來,冷靜地拿起話筒。

「克裡斯嗎?」雷公般的嗓門在話筒中響起。

「是,是的!」電話裡是朝木老闆,配合他的大嗓門,我的聲音也不由得洪亮起來。

「悠裡在你那兒嗎?叫他聽電話。」

我把話筒交給悠裡,悠裡立刻沉下臉。

「你知不知道現在是幾點!這種時間還不睡覺,你又要把身子搞壞嗎?」

即使隔著一段距離,他的怒吼還是聽得一清二楚。我立刻閃開坐回床上,把兩人的對話聲趕出腦袋,盡可能充耳不聞。

兩人的拌嘴在電話上持續了幾分鐘,悠裡才筋疲力盡地掛上電話。

「這老爸真嘮叨。」悠裡露出苦笑說,「其他小孩的父母都不囉嗦,為什麼我家不一樣呢,是不是因為我們原本不相乾呢?」

我羨慕悠裡。

我的記憶中,父親幾乎從來沒有生過我的氣,也沒有責備過我。父親隻有稱讚我,或是談書、談「推理」時才會跟我說話。所以,我盡力循規蹈矩,使行為舉止能得到父親讚美。此外,我還盡可能纏著父親說「推理」。我覺得,若想挑起父親的關注,就非得如此不可。如果父親還在世,我現在還是會如此做。所以,悠裡不費吹灰之力,就讓他父親著急生氣,實在教我羨慕。不過,朝木老闆的確比一般大人更富感情,尤其是這個時代,大人們對別人漠不關心已是司空見慣的事。

「爸爸一直要我去睡,煩死了,所以我還是回房間去吧。克裡斯,你也早點就寢吧。」

「我送你回房間。」

我推著輪椅步出房門。

來到大廳時,聽到外麵有些爭吵的聲音。我和悠裡互看一眼,他率先反應過來,把輪椅轉到靠近門口的窗邊,掀開窗簾。

「馬路上有人聚集。可能發生什麼事了。」

「會不會又有哪一家被漆上紅印?」

我站到悠裡身旁,觀望窗外。夜色太暗了看不清楚,但路燈旁有些人影在晃動。

「我們去看看。」

「我不去了。我爸會生氣,而且我去了也隻是添麻煩。」

「沒那回事。」

「沒關係。你一個人去吧。」

我考慮了一下,便獨自走出大門。

跑到陰暗的馬路上,我往聲音的方向走去。仔細一看,一個男人坐在路中間大聲吵鬧,看熱鬧的民眾把他團團圍住。街燈的光剛好照在那男子的頭上,好像一盞聚光燈。我盡可能不讓別人發現,躲在遠處的陰影中,觀看這奇妙的光景。

「我真的看到了……」

失去理智的主角喊叫著,短短的頭髮四處飛舞,好像發怒一般。微黑的臉可怕地扭曲,看起來就像剛從墳墓裡復活的屍體,眼中充滿了血絲。

「喂,你到底看到什麼?」人群中有人問道。

「不知道──可是我確實看到了。」男人聲音顫唞著說。

旁觀者的冷靜表情,正好與那男人的瘋狂形成對比,這就是此鎮居民的樣貌。就算有人告訴我,他們全是墓園管理員,我也不會驚訝。不論發生什麼事,他們都無動於衷,好像連心和時間都停止一樣。他們中央的那個發狂的人,反倒顯得不太尋常。

「來個人把他送去醫院吧。」

「等等,等等。我沒有瘋。」男人揮開周圍的手說,「我確實在森林裡看到,那是──沒錯,是鬼。一個女鬼。」

旁觀者中發出近似失笑的嘆息。男人越是拚命想訴說什麼,那樣子看起來越滑稽。

「我會說清楚,從前麵開始說,所以請你們聽我說。我是去察看河流狀況的,發現河水已經退了,所以轉身準備回家去。到了家門前,發現有個怪漢站在那裡,一手拿著紅色油漆罐,正要偷偷闖進我家。」

男子一說,旁觀者倏然靜下來。

「──你親眼看到了?」

「看到了。但他逃走了……那傢夥披著黑色鬥篷,外表就像黑夜一樣黑。」

是「偵探」啊。一個聲音從聽眾中洩漏出來。

「所以後來呢?」

「我出聲叫他,那傢夥就急忙逃走了。我在後麵追了一陣,那人跑進森林去。我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繼續往前追去。不過,森林是他的領地,我立刻失去他的蹤影……」

「你剛才說的『女鬼』在哪出現?」

「還沒說到。我追丟黑鬥篷後,在森林裡稍微查看了一下,然後……然後……一個白晃晃的女人站在幽暗的森林中……她走出來想引誘我進森林……接著便突然在我眼前消失。」

「消失了?」

「是的,消失了。就在我眼前,咻地不見了。我沒有眼花,她是確確實實在眼前消失的。」

「真的是個女人嗎?」

「從她的身影就可知道了。留著長髮,而且她身上像裙子的東西還會飄動。白白的……總之就是白。」

不安開始在圍住他的群眾之間擴散開來,幾個人走近男子,把他扶起來,正在討論該把他送到醫院還是自警隊,聽得到人群中紛紛發出「偵探」的囁嚅聲。

「『偵探』果然是鬼。」

「不對,『偵探』跟女鬼不同。」

「不管是其他什麼東西,總之不是人。」

「不是人……他一定不是人……」

這些人中,好像沒有人知道「偵探」的真正身分。

我在他們發現之前,離開了現場。

「紅印是血的顏色啊……」

那個目擊者喃喃的話聲,彷彿從我後方追趕而來。

我急忙回到旅店,走向在大廳等待的悠裡。

「怎麼樣?克裡斯,你的臉色又很差了。」

「有……有鬼……」

「冷靜點。」

「一個男人說在森林……看到鬼。」

「喔,那個我以前就聽過了。」悠裡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也知道?」

「森林裡有鬼,會在森林深處引誘人們,然後突然消失的傳言吧。」

「真的有鬼嗎?」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好幾個人都撞見過。」

這世上真的有鬼嗎?

據那男子說,他追著企圖留下紅印的黑披風人物──推測是「偵探」──進入森林,沒留神間一個女鬼出現在眼前,又突然消失。所以,女鬼跟「偵探」、紅印,可能有什麼關係嗎?還是其實一點關聯都沒有?鬼的真麵目有可能是「偵探」嗎?「偵探」掀開黑鬥篷,裡麵其實躲著穿白衣的長髮女子──

不過,那女子用什麼方法在眼前消失呢?除了真正的鬼,想不出還有誰能做到這點。

「偵探」與鬼……

這個鎮究竟在搞什麼鬼?

紅印之謎加上無頭屍體。~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偵探」的現身加上白色女鬼搗亂。

「克裡斯,你還好吧?你會害怕嗎?」

「沒,沒有。我沒事。」

「可是,這樣一來,謎底解開了,真好。」

「解開?」

「反正一切都是鬼搞出來的,對吧。解決了,解決了。」

「謎底並沒有解開。」

「為什麼?」

「因為我們說的是鬼耶。」

「鬼不算解決嗎?」

「不算。」

「如果不是鬼做的……」

悠裡說到這兒,突然按住%e8%83%b8口向前仆倒。剛開始,我還沒搞懂是怎麼回事,隻是呆呆看著。不過,逐漸聽到他悶哼的呻[yín]聲,才驚覺好像是病情發作的樣子。我衝到他身旁,撫著他瘦小的肩,摩搓他的背。

「怎麼了?你還好嗎?」

「嗯……有點……」悠裡咬緊牙根地說。

我跑進食堂,再轉進廚房,倒了一杯水匆忙跑回來。我把水遞給悠裡,他痛苦萬分地把水一口氣喝下,終於慢慢平靜下來。他手壓著%e8%83%b8口閉上眼睛,調整沉重的呼吸。

「謝謝你。已經沒事了。」悠裡聲音沙啞,但還是平靜地笑著說。

「還是去休息吧。」

「也是。」

我推著輪椅,送他進房間。

「不知道為什麼。」悠裡低語,「我時常會想哭。」

我幫悠裡蓋上棉被。

「我死了之後,就會馬上火化,倒進河裡流走吧。」

「……你討厭這樣嗎?」

「我討厭死了之後,馬上就被別人遺忘。」

戰爭、海嘯和洪水帶走太多人的性命,活下來的人在想法和生死觀上,都與上個時代大不相同。別人的死被當成避諱的事來看待,人們喪失了情感,每個人臉上掛著絕望的笑,因為他們用那笑容取代所有的感情。

然而,隻要是人,哀傷時就該哭泣。

「跟我說說『推理』。」

「唔──那《六個拿破崙》怎麼樣?一個人在鎮上到處打破拿破崙像的故事。」

我把福爾摩斯的出神入化說給悠裡聽,直到夜深人靜。他睡的時候,我已經忘了鬼魂出沒的傳言。我小心不驚醒他,回到自己房間,像隻疲憊的狗蜷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