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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檢閱官 北山猛邦 4929 字 1個月前

出一點慍意,但沒說什麼。

「那間屋子真的是非常小,沒有窗戶,屋頂也很矮,大約隻比你的個子再高一點。如果我對你身高的記憶沒有錯的話。」她轉向釧枝,但眼中空洞無神。「我想那棟小屋一定就是『偵探』的家了。所以我躲在樹蔭裡,注意小屋的動靜。在夜晚的森林裡,我不知道自己在那裡待了多久,隻是蹲著等待什麼事情發生。但是什麼也沒有。所以,我打開小屋的門。」

「你開了門?」

釧枝用不可置信的口%e5%90%bb打斷她的話,但是她沒回答,繼續往下說。

「那屋子裡空蕩蕩的,看不見任何傢俱、碗盤,和所有跟生活有關的東西。裡麵沒有燈,伸手不見五指。如果不打開門讓月光照進來,幾乎什麼都看不見。那個小屋裡不像隱藏了什麼秘密,隻有一樣,地上倒著一個東西。」

「什麼東西?」

「無頭的屍體。」

──什麼!

釧枝在心頭大叫,卻發不出聲音。他並不是沒聽到她的話,而是無法理解話中之意。

屍體?

也就是說,一具死人的軀體,躺在森林裡的小屋嗎?

而那具屍體還沒有頭?

明白了。一句話拆開來想,其實並不難懂。

但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釧枝從小到大隻看過兩次屍體。一次是祖父的屍體,他死於肺病。雖然說他死得並不安詳,但屍體的外觀看上去卻是完好無缺的。第二次看到的屍體,是海嘯時沖上岸邊的無名屍,全身覆滿了泥沙,麵容難以辨識,四肢都彎折成奇怪的角度,是一具死狀淒慘的屍體。為了怕讓生者感到絕望,這類屍體通常都當成忌諱草草地埋了。釧枝撞見的是剛好沒被發現的屍體。

死亡是可怕至極的事。所以,屍體都被埋到看不見的地方去,在這個小鎮裡,死亡本身便帶著稀微的灰色。

也因此,釧枝無法相信她所看到的景象。

「那屍體好像是個男人。我走進小屋裡,碰了一下那具屍體。全身硬幫幫的,人家說那叫屍僵。你聽過嗎?」

「我知道。」

「真的很硬哦。」她無邪地微笑起來。「原來屍體真的會完全僵硬呢。不過我沒再細看,所以也不知道是誰。我在小屋四處檢查,看看還有沒有別的東西。但除了屍體之外,什麼都沒有。當然,跟屍體分離的頭部也不在那裡。」

女孩說得自然流暢,沒有絲毫遲疑。釧枝直到此時才第一次感受到,女孩在失去雙目前看到了什麼可怖的光景。她看到最可怕的東西──就是那具無頭的屍體嗎?釧枝一直盯著她的嘴邊。她在微笑。是的,太可怕了。這才叫作可怕,那是他遺忘許久的感覺。釧枝害怕的是她在敘述那段過程時嘴角的笑容,先前沒聽到的雨聲,突然在他耳邊響起。

那屍體沒有頭,頭不隻被砍斷,而且還消失了。釧枝完全想像不出那是什麼光景。

「血……流了很多嗎?」

「沒有。完全沒血。」

「為什麼?頭被砍斷了會流血吧。」

「我想一定是在別處被殺的吧。」她不假思索地回答釧枝的問題。「然後,我走出小屋,再次躲進樹蔭裡,監視小屋的動靜,這次我想躲得比剛才遠一點吧。」

「你要監視什麼?」

「『偵探』啊!因為我想說不定『偵探』會現身。不,我確定,我知道『偵探』一定會現身。」

「為什麼你對『偵探』那麼執著。在小鎮裡規規矩矩地生活,『偵探』並不會傷害我們呀。反倒是你這樣糾纏不休,會給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你也變成那些滿口八股道理的大人了。」女孩難掩心底的遺憾說,「我隻是想知道『偵探』的真麵目罷了。」

好奇能殺死貓,他想這麼忠告她,但一切已經太遲。釧枝默默地搖搖頭,聳了一下肩,反正這個動作她也看不見。

「好吧,結果『偵探』現身了嗎?」

「現身了,但在那之前,發生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不可思議的事?」

「我走出小屋,關上門,頭也沒回地往前走,一步、兩步、三步……就在離小屋有段距離時,我聽到背後有『沙沙沙』的聲響,像是刮地的聲音,然後又聽見樹木搖曳。我立即轉頭,一回頭就看到我剛才出來的那棟小屋不見了。小屋在瞬間消失了蹤影。」

「小屋消失了?」

「嗯。一點痕跡也沒留。我離開小屋才不過幾分鐘,應該沒走遠才對,所以也不可能迷路,把它看丟吧。它應該就在我身後不遠,可是卻平空不見了。」

「會不會被樹林遮住所以看不到?還是天色太暗了看不清楚。」

「不是。」她斬釘截鐵地否認。「還不到看不清楚的距離。相反的,我就站在它附近,但它就是消失了。」

「怎麼會這樣……」

「真的消失了,但是那具無頭的屍體卻還留在原地。」

「什麼?!」

「它跟在小屋裡時一模一樣,躺在地上。也就是說消失的隻有小屋。」

立於身後的小屋瞬間消失,而且小屋裡的屍體還留在地麵上。釧枝感到一陣昏眩。她說的是真的嗎?她失去的雙眼真的目睹了那個奇怪無解的現象?莫非當時她已經失明,所以看到的都是幻覺?無頭的屍體,消失的小屋……對生活一向平靜恬淡的釧枝而言,隻能把它歸類為夢境和幻影。

女孩所遭遇的這些奇特現象,就是她口中最可怕的東西嗎?

然而,她的話還沒有說完。

「然後,在屍體旁的陰影中,『偵探』出現了。」

「出現了?」

「嗯,他全身上下都被黑暗籠罩,黑色的披風包覆身體,臉上戴著黑色的麵具。」

那就是「偵探」──

「不會是妖怪……吧?」

太意外了。其實,本來「偵探」就算以妖怪的模樣現身,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因為那未必是他真正的麵貌。妖怪般的人──還是人形的妖怪?那黑暗的人物真的就是「偵探」?女孩雖然這麼說,但根本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就是「偵探」。不過,至少鎮民偶爾目擊到的「偵探」蹤影,和她的證詞是一致的。

「『偵探』朝我走來,我全身僵住了。不,不是僵住,而是在等待『偵探』的靠近。這可是個看清楚『偵探』是何許人物的好機會。我想從近距離好好觀察他,但是這願望卻沒實現。不知道什麼東西在月光的映照下發出光芒,下一秒鐘,我感到臉上一陣灼熱,好像被火燙傷般。那是從劃過雙眼的傷口流出的溫熱鮮血。然後,我完全看不見了。我想看的東西最終還是沒看到。我狂奔出去,不知道自己跑到哪裡。隻覺得當我發足奔出的剎那,把『偵探』撞倒了。因此,我才能躲過他的魔掌逃到森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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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雙眼是「偵探」奪走的。

神秘的小屋裡,有具失去頭部的屍體,然後小屋突然消失,「偵探」現身。失明。他想到世上最不可能的事都被女孩遭遇到,便心痛起來──這種心痛久久不去。或許是因為事件太出人意表了,震撼了他沉睡的感情。

「雖然妳逃過『偵探』的追擊,但是妳的眼睛那時已經……」

「是的,我已經看不見了。所以,我就在樹林裡跌跌撞撞,使盡渾身力氣死命地逃。但是真正可怕的東西還不是這些。與那東西相比,之前看到的一切,甚至『偵探』都不算什麼。」

難道還有比這更恐怖的事物?!

釧枝就算挖空了腦袋也想不出來。

「你到底遇到了什麼?」

「森林的盡頭。」

「你走出森林了?」

「不是的。我走到了終點,小小世界的盡頭。前麵再沒有去路,那是一道牆,森林裡的牆──」

「什麼意思?」

「失去視力之後,我一直逃一直逃,突然碰到了牆。我的手摸到了一道牆,那根本不該在森林裡出現的。它跟一般的牆不太一樣,有點軟,觸感很奇妙。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照理說應該在森林裡,卻彷彿走進一間狹小的屋子。我被搞糊塗了。」

「你隻是摸到廢墟的外牆吧。還是,你又走回剛才那棟消失的小屋了?」

「不,不是的。我現在還記得很清楚。」她用左手握住自己右手的指尖。「我所碰觸到的,毫無疑問的是室內的牆。我眼睛看不到,隻能憑觸覺感知。但那分明就是隻有房內才有的牆。」

「室內的牆壁的確與外牆不同,……不過,為什麼森林裡會有室內的牆呢?」

「所以,我恍然悟出了一件事。」她突然壓低了聲音說,「包含『偵探』的森林在內,這整個小鎮其實都在一個超大型的房間裡。我碰觸的那道牆後麵,才是真正的『室外』,『偵探』是這個迷你庭園的管理員。」

她邊說,臉上浮起美麗的微笑,那口%e5%90%bb宛如發現了世界真相。

「迷你庭園?」

「噓,小聲點。說不定有人在偷聽。」

看見女孩稚氣地把食指立在嘴邊,釧枝才發現她已經瘋了,眼睛失明的事讓她精神崩潰,所以才編造出這些奇怪的妄想。

「你沒注意到這個世界的虛假嗎?你以為收音機裡每天播放的新聞有幾分真實?我們如何相信從那個看不見,也摸不到的地方傳送出來的訊息?說起來,收音機的電波到底是從何處傳送出來、是誰在播出的,你知道嗎?」

「廣播的放送是政府管理的。」釧枝把廣播教育中聽到的話如實背誦出來。「政府會刪除有害的訊息,公平傳播安全的資訊……」

「別再說了。」她嘆息地說,「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