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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嬌娥 我是浣若 4273 字 1個月前

楊氏從炕上跳下來,拿新裙子替蔣儀繫了,又親自替她穿上棉襖,將那出風毛上的浮塵都撣淨了,才道:「福春與荷荷兩個跟了,到了那裡就回來,別亂看亂說話。」

兩個應了聲,掀了簾子便要蔣儀出門。

蔣儀知此事已是躲不過,微一低頭避著釵環出了屋門,領著丫環便直奔小荷塘而去。

此時方才過午,陽光正烈的時候,倒也不覺冷意。

兩個丫環悄悄退了。蔣儀見四處寂靜,隻陸欽州仍穿著上次見時穿的大氅,負手背身立在荷塘畔。她緩步過去在他身後站了,斂衽屈膝道:「小女蔣儀見過中丞大人。」

陸欽州並不回頭,沿荷塘緩踱起來,蔣儀也隻得慢慢跟著。

「你是八月初一去的歷縣?」陸欽州忽而停下腳步回頭問道。

蔣儀本是盯著他背影,見他轉過身來直對上自己的目光,登時便愣在那裡。

陸欽州刮去了那一臉遮麵的長鬚,頰上還泛著青,他雙眼深遂,鼻高%e5%94%87毅,倒也確是儀表堂堂。隻蔣儀心中仍是那幅鬍子拉茬的樣子,見他這樣倒還愣住了。聽他又問了一遍,才道:「正是。」

「在那裡見的遠澤?」他又轉身,慢步往前走著,負在背後的雙手纖瘦修長,指節分明。

蔣儀不期他會問此,也不知是陸遠澤向他坦白過,抑或他從別處得知,當下也不做掩飾道:「我的馬車叫人劫了,跳車時遇到的他。」

「他當日本該返京,卻因你而重回了一趟歷縣,並且一直陪你寫訟狀,直到次日官司打完才回的京,可是這樣?」陸欽州又問道。

蔣儀見他停下轉過來望著自己,也迎上他目光道:「正是。」

陸欽州點點頭,一時間竟是無話可說。他早聽聞長嫂胡氏念叨說陸遠澤欲要尋人替自己說門親事,因他朝事繁忙俱未放在心中,況且陸遠澤的親事自己早有安排,也不是他自己能左右的事情。後來聽聞胡氏言說他想娶的這女子是在半道上碰見的,十分的勇猛強壯,身體極好,必能擔起府中中饋來,自己也隻當他不過是說笑,半路遇女子本就可疑,怎可為親。

八月初陸遠澤唯一外出過就是去歷縣,三方言說,事實現在就擺在這裡。

陸欽州自十五歲起把大歷的疆土跑了大半,近年來實權中握縱橫朝堂,竟在婚事上又起了波折。

他記得兩月前為了陸遠澤的親事與他衝突,他是從未在意過,陸遠澤在外間遇見的女子究竟是誰這件事。在他心目中,那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女子,很可能隻是個山野村姑,與陸遠澤將要迎娶的女子比起來一文不值,而陸遠澤之所以反抗,也不過是因為他不願意屈服妥協於被他人執掌的婚姻罷了。

隻他何其聰明,方才孟宣一句話就叫他將這兩件事關聯在了一起。隻是他仍還抱著希望,希望蔣儀可以否認說沒有,不是。

但蔣儀就這樣揚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堅定的說正是。

陸欽州又問道:「除此可還在別處見過?」

蔣儀心道胡氏繡坊那次見麵陸遠澤必定也不敢說出去,畢竟自己是為了救他才冒然前去,這事傳出去才是真正有損閨名,陸遠澤當知其中厲害。當下便言道:「清王妃千秋那日,在清王府見過一麵。當時二舅母與元蕊表妹俱在。」

難怪那日陸遠澤一定要跟著他一起前往,才進了門就沒了蹤影,原來是為了這個。

他與蔣儀已踱到了陽光照射的暖融之處,蔣儀今日穿著一身玉色綢襖長裙,脖子上一圈純白風毛在微風中撫著她的麵龐。

她比上次自己所見之時更消瘦了幾分,%e5%94%87色泛著白意,許是穿的少的緣故。上次在武陵絕頂上,她也隻穿件棉褙子,連件有風毛的衣服都沒有,想必在這孟府裡她過的也不是很好。陸欽州想起自己頭一回見她,長髮總攏在後麵梳條油黑的辮子,雖是一襲青白大褂滿身傷口,但混身帶著一股斬不斷的韌氣,而那日在山上侃侃而談,她眼中泛出的神彩亦叫他著迷。

如今雖那傷疤淡去,眼中的神彩亦不知去了何處,或是因他的提親給了她負擔,嚇怕了她,令她如惶惶而居的兔子般不知該如何自處。

陸欽州在心中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仍如當日在山上般,將自己放在了長輩的位置上問道:「當日在歷縣,官司可還打的順當,嫁妝是否全要回來了?」

蔣儀道:「俱是四舅父一手辦理,想必是順當的。」

陸欽州道:「為何會被賊人所劫?你四舅父是與你同去的嗎?他當時在何處?」

蔣儀道:「那賊人原是我繼母娘家兄弟,因要刻意壞我名聲,在半路茶窠便趁亂劫了車。」

……

既到了這裡,又繞不開陸遠澤去了。

陸欽州道:「遠澤那裡聖上禦賜了婚事,是聖上唯一的女兒神愛公主,因公主尚未成年才封中未宣,待過上兩年公主到了年齡,就要開府做封。」

言下之意是要她未再心存妄想?

蔣儀聽他似在開解自己,忙道:「小女並未妄想能與陸編修結親。」

陸欽州轉過身走到她近前來,俯首低聲道:「既你們有舊,你若嫁到我陸府,與遠澤來往相見恐多有不便,這親事也就不必再議。你此番見了外祖母隻管說未曾相看中我,我亦會叫媒人如是說。」

他雖溫言雅語,週身卻有種難以言喻的攝人氣場,將她罩在其中,連帶她的心也怦然跳個不停。

隻無論如何圓說,拒了中丞的提親,京中怕也再沒人敢來求娶蔣儀。

他說完負手便要離去,蔣儀卻高聲道:「中丞大人,小女尚有一事相求。」

陸欽州回身見她仍站在那裡,必是有話要說,隻得又轉了回來道:「但說無妨。」

蔣儀正迎著西方,叫那猛烈的陽光照的有些睜不開眼喘不過氣來,她鼓足勇氣微微笑道:「小女還請中丞大人親自退了這親事,並且替小女尋個下腳處。」

她此時反而不怕了,仍是笑著前進一步,壓低了聲音卻是不疾不徐道:「中丞大人想必也看到了,小女本是孤女入京,外祖母年老,舅父們正盛,在這孟府中日子也十分難熬。二舅父聽聞中丞大人前來求娶,心中十分高興,若我拒了婚事,他第一個就不能準的。隻有中丞大人親自退了親,他心裡才能安服。另外,小女在尼庵中呆過幾年,今走了一番紅塵,見這紅塵不比清淨自在處,很有歸隱之意。那日在相國寺上香時,遠遠見另一峰頭的感業寺鐘聲悠遠超脫塵外,有十分意趣,心願到那裡歸隱修行。隻是小女聽聞那寺中尋常人家的女子是不收的,便欲要請中丞大人替小女說合一番。」

她見陸欽州仍是站定了聽著,又遙遙一拜道:「當日宮中聖人千秋,有一扇三十六開的屏風上的帷遮,上繡一卷經文,那經皆是小女一字一句書出,若到了感業寺,小女也願常居佛前,頌經修書,並多為大人祈福。」

她倒真是不懂得自謙,就這樣肩挺背直目光凜凜的訴說著自己的長處。

陸欽州大約有好幾年未曾笑過了,他麵前的女子在他一轉身的瞬間重新尋回了自己身上的韌氣與眼中的光彩,仰首站著,一字一頓,低沉而堅定,無懼無畏。

他竟然就笑了,蔣儀也是一怔,他笑起來有陸遠澤的影子,卻比陸遠澤要深沉些,穩重些,更有些沉釀過的味道。

他負手笑過了,仍是盯著她道:「既是如此,容陸某回去考慮考慮。」

☆、油郎

作者有話要說:  老陸出來冒一圈兒又回去了。

他本來是想罷手的,但臨走叫蔣姑娘撩了一手,這事就又有些意思了。

這兩章說完三房的事情,就該正式談親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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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這日,幾年不曾走動的孟源來府上香了。他柱根棍子,另叫孟平攙著,趁了一輛驢車而來。徐福管家不幾年,如今的門房卻還是老人,一眼就認出了他道:「三老爺,您也多年未入府了。」

孟源拱手道:「老人家安好?」

那門房忙將門開了,四處看了看,領著孟源朝西跨院去。孟泛這幾日見結了陸欽州這門好親,又陸欽州走的時候看麵容還十分歡喜,正是得意的時候,元霄節在自己府中忙著治宴,要叫天祐夫妻帶孩子晚上來家。他如今遭了黜,便在家下尋常事情上花上了功夫,就連廚下也要去盯上幾回,就怕廚子做的不盡心。

孟源來與孟泛相見過了,兩人對坐良久,俱是無言。

孟源忽而起身道:「不如我前去看看母親吧。」

孟泛按了他道:「我已叫人去通稟了,母親的脾氣你也知道,別咱們就這樣去了惹她生氣。」

孟源自然知道李氏的脾氣,仍坐下了。

不一刻就見荷荷進來道:「老夫人大約身體不好,說是不見。」

孟泛道:「既是如此,你身子又不好,就先回吧。」

孟源歎了口氣道:「我往年過的艱辛,又在床上躺了很久,如今掙紮著起來,為的也是想要在祖宗靈前上柱香,好叫他們知道不是我數典忘祖不盡禮儀,我這身體也不知熬到什麼時候去,母親那裡若是仍有怒意,我是做兒子的,受了便是。」

孟泛著:「既是如此,那你們隨我來吧。」

孟平過來扶了孟源,跟著孟泛便往方正居走來。各房的丫環們今日都還閒隙,在小荷塘邊說閒話兒,有些都未曾見過孟源,便不禁多看了幾眼。

春兒拉著燕兒問道:「姐姐,這位老先生看起來麵相倒是好的,隻是怎的如此清瘦?」

燕兒也是盯著看了半晌才道:「這是咱們府裡的三爺呀,他如今怎的病成這樣了?」

說完便回六裡居去了。

孟源在方正居院中站了,見孟泛進去半晌無言,不一會便聽到李氏的哭吼聲:「沒良心的狼子,白費了我的糧食的狼子,害了我兒性命的狼子,既然還能好好的走來了,為何大年三十不來上柱香,初一不來上柱香,偏要等到十五了才來?叫他滾,我這輩子都不要見他。」

孟源跪了在院中高聲道:「母親,我知你心裡怨我,隻是如今兒也沒有多久好活,不過想為祖宗上柱香而已……」

李氏吼道:「滾,我這輩子也不要見你們這一房的人。」

「好好的這是怎麼了?」王氏從院外走了進來,扶了孟源道:「大過節的不進屋,跪在外麵做什麼?」

因王氏對孟源有怨,這些年都未曾相見過。這會兒她竟進來親自扶了他起身,孟源忙做揖道:「大嫂一向可安?」

王氏點點頭,親自扶了孟源往廳房走去。孟平扶著另一邊,孟源便顫微微走著。

進了屋子,王氏也不看李氏,親拈了香點了,遞給孟源與孟平道:「都是一家人,要想上柱香隻管來便是,這祖宗又不是誰獨一個的,要人管轄著。」